許氏天沒亮就起身，親自去幫楚云汐穿戴打扮。

“云汐，你看，這是娘特意為你準備的。”

丫鬟奉上來的一套頭面，點綴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盛開的鮮花。

“宮宴上那些貴女們，不是戴金就是戴銀，千篇一律的富貴氣，這數九寒冬，你戴著鮮花進宮，清雅脫俗，既引人注目，又不逾制。”

楚云汐對著銅鏡左右端詳，越看越覺得別出心裁。

許氏屏退丫鬟，攏住楚云汐的肩膀，壓低聲音：“如今儲位空懸，朝堂上是寧王和瑞王分庭抗禮，瑞王是正宮嫡出，更勝一籌，你若能做瑞王妃，將來就是皇后。”

楚云汐心臟砰砰直跳：“娘，我不敢想，咱們家家世太低......”

“糊涂話?！痹S氏輕笑，“娘以前也不過是幽州一個商戶女，如今都做上了侯府夫人，可見咱們命里帶福，注定要顯貴，你不要自輕自賤，你的路，娘一步步都幫你鋪好?！?

楚云汐心口發燙，小聲說：“好，我都聽娘的。”

——

到了進宮的時候。

侯府準備三駕馬車，忠勇侯和許氏一輛，楚云汐和楚云卓一輛，楚遙光自己一輛。

楚遙光上了馬車等著，前面兩駕車都出發了，自己的這駕卻遲遲不動。

小丫鬟匆匆趕來稟報：“夫人被事絆住，一時脫不開身，侯爺帶二姑娘和小少爺先進宮，等會兒夫人和大姑娘乘一輛馬車走?！?

“好。”楚遙光淡淡應了一聲。

心里很明白。

許氏故意拖延時間，是要讓她在進宮之前毒性發作。

身體不適，自然有了將她趕回侯府的理由。

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許氏終于到了。

上了車特意掃了一眼楚遙光，見她閉目靠在車壁上，臉色微微發白，心里便有了底。

馬車走了一段，楚遙光才捂著胸口慢慢睜開眼。

許氏忙問：“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楚遙光說：“悶得很，喘不上氣，身上又癢又疼，像是有毒蟲咬我?！?

“數九寒天，哪里來的毒蟲?！?

許氏很是關切地伸手探了探楚遙光的額頭，驚呼，“誒呦，怎么燙成這樣，你這傻丫頭，病的這樣重還硬撐著?！?

說著連忙叫停車夫。

“趕緊回家叫大夫來瞧瞧，幸好馬車還沒走出去多遠，叫你的丫鬟扶著，幾步就走回去了?！?

楚遙光咳嗽兩聲，強打精神：“我沒事的，母親不用大驚小怪?！?

許氏臉色頓時一沉：“什么叫大驚小怪，你現在這樣子，非要逞強，到時候若是御前失儀，全家人都要叫你牽累，難道全家人的性命還不如你出風頭重要?！?

又說，“如今家里什么好東西，都是先緊著你，你要知足，不能一味自私自利?！?

“不是娘不疼你，就是侯爺在這，也不會允許你這個樣子進宮，江嬤嬤，扶大姑娘下去?！?

許氏直接下令。

江嬤嬤應一聲是，不管楚遙光愿不愿意，強行將人拉了下去。

楚遙光一個踉蹌，滿穗連忙攙住。

——

馬車重新動起來，駛往皇城的方向。

許氏撩開車簾往后看了一眼，已經看不見楚遙光的影子，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的計策成功了，沒有遇到半點兒阻礙。

自從楚遙光回府以來，她頭一次贏的這么順利。

許氏覺得自己的確是有福之人，就算偶爾不順，到了關鍵的時候老天會給她運氣。

“府里......”

江嬤嬤立馬道：“夫人放心，府醫那邊都打點好了，只說大姑娘是著了風寒，衣服也有丫鬟會處理掉，一點兒痕跡都不會留下。”

許氏點頭。

心里既安穩，又有些惴惴的悵然。

往衣服上浸馬錢子汁液時，她并沒有手軟。

這么大的劑量，楚遙光或許會死。

她會成為一個殺死自己親生女兒的母親。

這種事只要想一想，就讓她心尖發顫。

“你說，她會不會變成厲鬼，來向我索命?！?

江嬤嬤握住許氏的手：“不會，夫人做這些都是為了整個侯府。大姑娘太張揚，夫人壓制她，是為了她好，生死是她自己的造化，您為她已經操碎了心，積下的都是陰德，菩薩會保佑夫人?！?

“你說的有理?！?

許氏舒了一口氣。

“過兩天還是請太虛道長做場法事吧。這孩子命太硬，當初不想要她，她非要落在我肚子里，打都打不下來，她是我命里的一劫，不要讓她死后，還來攪我的安寧?！?

——

另一邊，楚遙光在街上等了片刻，就被接上一輛馬車。

謝昀袖手坐在一側，袞紫朝袍莊重，金線繡的麒麟瑞獸張牙舞爪，栩栩如生，這一身衣服讓他多了幾分威嚴，不動不語坐在那里，就讓人心生畏懼。

楚遙光坐到另一邊，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指。

謝昀目光微垂，瞥了眼她凍紅的指尖，把自己袖在手里的暖爐遞了過去。

楚遙光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是什么意思。

這些年她孤零零的生，孤零零的死，早就習慣了獨自承受一切，突然有人表示關心，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反應。

謝昀手在空中抬了半天，不見楚遙光接，直接一傾身把暖爐放到她懷里。

就這么靠近了一瞬間，一股淡淡的味道讓他皺了眉頭。

微苦微腥，很不對勁。

“你這件衣服有問題。”謝昀說。

楚遙光淡淡“嗯”了一聲，并沒有表現出多意外，顯然是另有安排。

步步為營，算無遺策。

謝昀不能不好奇。

“你到底是怎么探知，計劃這么多事情的，我記得你說過，你身邊幾乎無人可用，難道你會掐指一算？”

他為了打樁子埋眼線，這些年花費了不知道多少真金白銀，人力物力，而楚遙光就好像能未卜先知一樣。

楚遙光并不否認：“我的確有一些旁人沒有的才能，如果王爺答應我在聚賢樓提出的請求，我的才能將來就會為王爺所用?！?

謝昀失笑：“你真的是...時刻不忘增加自己的籌碼。”

進了皇宮，兩人才走到大宴的宮殿外，就看見宮女們端著流水般的賞賜進去。

和前世一樣的情形。

大宴開始前，皇帝突然腹痛如絞，胸痹氣短，楚云汐割血入藥，和太虛道長一起醫好了皇帝，立了大功。

楚云汐得到皇帝金口玉言的贊賞，啞仆的事跡更是給她添上一層光。

許氏受封一品誥命；忠勇侯府準許世襲罔替，免去一般公侯世家降等襲爵的慣例。

風光榮耀到了頂峰。

楚遙光勾起一點薄薄的笑，和謝昀一起走進大殿。

這一次，鏡花水月榮耀，全部都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