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包間，楚遙光開門見山：“今日約王爺相見，是有一事相求。”

把玉佩放在桌上。

回京歸府那日，她曾拿著玉佩去晉陽王府，晉陽王沒有現身。

一回的救命之恩，不知道夠不夠提第二回要求。

謝昀端起茶盞，淺淺喝一口：“楚姑娘所求何事？”

“與我成婚。”

謝昀猛然嗆了一下，咳嗽半天。

“王爺要做純臣，可如今儲位空懸，皇帝多病，黨爭激烈，皇子和世家都想用姻親拉攏王爺，王爺一味推脫，也會惹人猜忌，這王妃，娶或不娶，都是麻煩。”

“忠勇侯戰功封爵，在京中并無根基，有榮耀無實權，且原本就是王爺舊部，如果說要在王妃之位上填一個傀儡，免除煩惱，我是王爺最好的選擇。”

楚遙光說的條理分明，不急不躁。

她想，前世的晉陽王，不會看不清楚云汐的虛偽與心機，會向楚云汐提親，應當也是出于這個原因。

“我在家中處境不妙，敵人太多，盟友幾乎沒有，所以想借王爺的勢。不敢真的挾恩圖報，讓王爺娶我，只是先把婚事定下，過幾年塵埃落定，再退婚。”

楚遙光從從容容把一席話說完，等著謝昀的反應。

謝昀指尖輕叩，茶水微微蕩漾。

“救命之恩，以身相報，并不過分。”

頓了幾息，他才又說，“但晉陽王妃的位置并不好做，哪怕只是定親，也會給你惹來許多明槍暗箭，這一層身份，未必真能庇護你，說不定還會讓你喪命。”

楚遙光卻笑了笑：“王爺誤會我了，我并非來求庇護。求人庇護，安穩一時，安穩不了一世。”

“只要王爺借我一面大旗，讓我狐假虎威，我會做王爺的謀士與前鋒，供王爺驅遣。”

“前朝與后宅的斗爭并沒有什么不同，無非是人心詭術，我應付得來。”

很自信。

謝昀眉梢微挑。

楚遙光出乎他的意料。

早知她與一般女子不同，今日一見之下，還要超出他的預想。

沉穩果敢，從容鎮定，若是男子，可以封侯拜將。

楚遙光見謝昀不言語，并不著急：“三日后的宮宴，會出一些事情，王爺若聽我的，可立一功，待這件事成，王爺再給我答復不遲。”

她放低聲音，湊近幾分，在謝昀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你如何得知此事？”謝昀皺了眉頭。

“王爺只需相信消息準確即可。”楚遙光坐直身子，“三日后便見真章。”

謝昀沉吟片刻，從袖中取出一個特制的銀哨。

他養了一只紅隼，訓練得極好，通人性，從前在戰場上，可以傳遞情報，也可以傷人解困。

“以后可以用它傳信，不必遣下人跑來跑去，費人又費時。”

楚遙光慎重接過：“謝王爺信我。”

——

冬日白晝短，離開聚賢樓，天光已經收斂。

謝昀吩咐自己的親隨駕車將人送回去。

到了侯府門口，碰上楚云汐。

“長姐，我專門等在這里，給你賠罪。”

她眼皮微腫，像哭了很久，鼻頭被冷風吹得泛紅，瑟縮在狐皮大氅里，楚楚可憐。

楚遙光淡淡：“算了吧，妹妹，別叫你的丫鬟又覺得我欺負了你，一個兩個都發賣出去，你身邊就沒人伺候了。”

腳步沒停，說完就走了。

楚云汐攥了攥拳頭，轉身就去侯夫人的正院。

“紫蘇被長姐趕走了，我明日去跪在長姐院子里求情，那丫頭從小伺候我，我不能看著她在外面受苦。”

“把紫蘇先送去莊子上吧。”

許氏拿帕子幫楚云汐擦了臉上的淚，心疼，“你不必當面和她爭長短，玉不要碰瓦，你命貴，把她碰碎了都是你的損失更大。”

“有娘在，娘會幫你安排好一切。”

“可我看到王府的侍從送她回來，娘你說，晉陽王該不會看上她了......”

“怎么可能！”

許氏冷哼，“無非為了所謂的救命之恩，不好太駁她的面子，那一點點恩情，經不起她三番兩次上門討賞，早晚遭嫌棄，不用咱們動手。”

楚云汐點頭，又擔心：“就怕這次宮宴上再出岔子。”

“放心吧，娘都計劃周全了，你看這條裙子......”

——

世家女眷進宮赴宴如何穿衣，如何打扮，按照品階，各不相同，不可僭越。

進宮前一日傍晚，繡房管事才把按禮制做好的衣服送到蘭香院。

滿穗接進來，贊嘆：“好漂亮，又華貴又精致，小姐快穿上讓奴婢看看。”

她忍不住想去摸裙擺上光澤熠熠的祥云刺繡。

還沒碰到，被楚遙光在手背上一拍：“不要摸，這裙子被動了手腳。”

滿穗疑惑。

楚遙光嗤笑：“為了不讓我進宮，母親煞費苦心。你聞聞衣服上有沒有什么氣味。”

滿穗將信將疑湊近，聞了聞，不確定，又聞了聞，便感覺鼻腔不太好受。

“有一點苦味，又有一點腥，這是什么味道，是染布的味道沒洗凈嗎？”

“不是染布的味道，是馬錢子的汁液，馬錢子有毒，會讓人氣窒，驚厥，皮膚潰爛，劑量大可以致死。”

前世，她做了鬼，看著許氏把忠勇侯的寢衣一遍遍浸在馬錢子汁液里。

她死以后，忠勇侯也沒活多久。

許氏一個一個掃清障礙，如愿以償把整座侯府納入囊中。

滿穗聞言嚇了一跳，忙把衣服丟到桌子上，不停拿帕子擦手。

“夫人又要害小姐？”她心驚膽戰，“這衣服絕對不能穿，咱們去把這事告訴侯爺，不，咱們去報官，這是下毒害命，官府會抓夫人去蹲大牢。”

楚遙光卻搖頭。

推一個下人出來頂罪，對許氏來說何其容易，到頭來最大的罪名不過是管家不力，挨幾句訓斥，不痛不癢。

她不出手便罷。

既然出手了，就要讓許氏斷臂折足，血本無歸。

“明日這宮宴，我一定要去，去弄點灶心土和蜂臘來。”楚遙光說，“灶心土撒在衣物表面，可以吸收一部分馬錢子汁液，蜂臘薄涂在身上，能延緩毒素入體的時間。”

她微微勾唇，眸光流轉，“母親花費好大一番功夫，為我準備的裙子，我若不穿，豈不是辜負了母親的一番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