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格丹在這五十米的路上，重復了裝填子彈的全過程。

他彈藥瓶中的銀子彈其實并不多，他也未曾想過自己會有如此之大的子彈消耗需求——這些銀彈甚至都還是幾個月前，西科爾斯基臨別時贈送給他的。

在給了伯納黛特一槍后，那點稀少的子彈儲備顯得更加可憐。

事實上，面對食人魔，玻格丹都沒用上火槍，哪怕是襲擊他的霜精，也是一發(fā)便徹底打的粉碎。玻格丹面對的唯一不算被子彈克制的怪物，也就只有這群吸血鬼了。

但哪怕是自愈能力極強的血族，據(jù)伯納黛特所言，銀制子彈也能做到一發(fā)斃命——獵魔人的教誨的確是對的，他們對這些怪物的弱點一清二楚，有著最豐富的迎戰(zhàn)經(jīng)驗。

簧輪槍只能射一發(fā)，但無妨，玻格丹手上還有另一把殺器——那把浸透了伯納黛特鮮血的，正冒著寒霧的長刃，顯得尤為可怕。

冰冷的水滴從拱形的、長滿滑膩苔蘚的石壁上滴落，砸在渾濁的污水里。整個下水道長廊的骸骨都越來越多了，玻格丹已經(jīng)快要走到這兒的最深處，面前就是那只怪物的巢穴。

混合著腐敗和排泄物的濃烈惡臭幾乎凝成實質(zhì)，他盡可能的屏住口鼻，義無反顧的走了進去。

前方是一片開闊區(qū)域，污水灌滿了半個場地，形成一塊不算太深的水潭。玻格丹在其中立足，水面不到他的膝蓋。他手握著的劍尖點到水面上，居然凝出一片不透明的薄冰。

他在評估面前這只腐食魔的體型，似乎有些棘手。

水上正漂浮著森森骸骨，還有數(shù)不盡的腐肉殘渣。一個龐大的、不祥的陰影正在攪動，而玻格丹就站在它的身后，還沒被怪物發(fā)現(xiàn)。

這只下水道里的腐食魔體型超乎玻格丹的預料，或許也是那些混蛋吸血鬼的“功勞”所致——

它簡直像是兩棟房子那么大，伸出觸手來可以輕易碰到這兒的天花板。腐食魔渾身肉紫色，像一只過度發(fā)育的大頭魷魚。它顯現(xiàn)出巨大的球莖狀身軀，活像是一塊長得奇形怪狀的土豆。巨怪光是嘴里的牙齒就有人手指那么長。

比較奇怪的是，渾濁的水面上居然已經(jīng)浮著有四、五條斷裂的巨大腕足，和那些骸骨一樣，此刻已不再屬于它們的身體主人。

與此同時，這個怪物所在之處，有一層暗紅色的粘稠液體正緩緩滲出，讓這個開闊的空間也帶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玻格丹見到這個狀況：“腐食魔受傷了？”

隨之而來的第二個疑問便是：

“還有誰來過這里？”

算了，他不再多想，如果這只怪物的確已經(jīng)受傷，那無疑對現(xiàn)在的他是好事。

他閃電般拔出腰間的簧輪槍，看也不看，對著那只遲鈍怪物的后腦就是抬手一擊——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在下水道里炸響！火光一閃而逝，銀彈撕開肉紫色的硬皮，鉆入血肉，濺起一團污血。

巨大的怪物如遭雷擊。被這一發(fā)能直接殺死吸血鬼的槍擊轟中，腐食魔渾身的所有觸手全部開始痙攣，攪動出更大的浪花，簡直要把這水潭絞碎。

惡魔一樣的怪物狂暴了起來，它此時終于發(fā)現(xiàn)了玻格丹的存在，悍然轉動巨顱，宛如這下水道里的領主。

也就是在此刻，玻格丹才看清觸手巨怪的慘狀——

它的前腦只剩下四分之三了——并且絕對不是自己剛才那一擊的威力。這傷口簡直像被用火炮轟過一樣，令人駭然。

玻格丹難以想象下水道里有什么存在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在污水和骸骨激起的浪花中，腐食魔是這里絕對的霸主。關鍵是，只用冷兵器沒人能斬出如此恐怖的傷害。如果把腐食魔的巨大軀體視作一面城墻，那打出如此功績的就只可能是烏爾班巨炮。

“……或者魔法？”

玻格丹還沒有見識過太多超自然力量的殺傷力，他身上唯一能和法術相關的東西，就是那柄被吸血鬼附魔了的長劍。

沉思間，一條觸手破開水面，如同巨鞭般橫掃而至！

玻格丹來不及裝彈，右手緊握的血刃瞬間抬起。在凍氣聚集的剎那，他沒有硬擋腐食魔的攻擊，而是而是迎著橫掃的方向側身滑步，劍刃貼著滑膩的觸手表面斜斜削過。

嗤嗤聲不絕于耳。

冰鋒與血肉接觸的瞬間，令鮮血凝結的低溫瞬間爆發(fā)。整只腕足像是被改了一刀，堅韌的硬皮和血肉發(fā)出凍結撕裂的怪響。

一條清晰的、冒著森森白氣的冰痕瞬間沿著劍刃軌跡瘋狂蔓延，將那一段觸手凍得僵直，觸手那難以想象的速度瞬間凝滯。

好機會！玻格丹眼中寒光一閃，借著滑步的沖力，腰腹發(fā)力，雙手握劍，旋身一記兇狠的橫斬。

咔嚓——

被凍結的那段觸手應聲而斷！凍結的紫色血肉和冰碴四散飛濺，砍斷的截面凝出寒霜，斷肢沉重的砸進污水里。

附魔過后的長劍果然有效。玻格丹還算是驚喜。

一聲飽含痛苦與狂怒的嘶吼從水下深淵傳來，整個垃圾堆如同沸騰！

剩下的那條受傷觸手和至少兩條新鉆出的觸手，又從不同角度絞殺而來。它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將玻格丹碾碎、拖入污穢深處。

他可不想被腐食魔吃掉，那絕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結局。

玻格丹的雙腿仍陷在污穢中，他狼狽地翻滾、跳躍，冰冷的劍光在身周織成一片寒網(wǎng)。手中血刃每一次格擋或穿刺，都在滑膩的觸手上留下一片迅速擴散的冰霜，遲滯著它們的動作。

康拉德老師教給玻格丹的劍術還算有用，雖然那一招招的密劍都是對人類特攻的武術，但至少他還能使用長劍干凈利落的格擋。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一條觸手的尖端還是狠狠抽中了他的肩胛！

劇痛傳來，玻格丹悶哼一聲，幾乎摔倒，腥甜涌上喉頭。

巨怪的身軀碾過群水，徑直朝他滾來。玻格丹看到，那可憎的球莖狀身軀赫然從中裂開，露出一張長滿尖牙的大嘴！

他被逼到了拱壁死角，兩條巨大的觸手封死了所有閃避空間，帶著腥臭的勁風當頭壓下，死亡的陰影籠罩。

“遭了！”

絕境之中，玻格丹的眼中沒有恐懼，他的眼中只有一股毅然決然的決絕。玻格丹雙手握劍，他要斬出傳說中劍圣的一擊。

觸手劃出的弧線在他腦海里被分解，這實則是每個當代劍士的基本功——幾何學。

康拉德的言傳身教出現(xiàn)在他心里，觸手巨怪遠不如食人魔可怕，食人魔的硬皮甚至可以硬抗火炮而不死，相比之下空有巨大身軀，前顱卻被削去一塊的腐食魔更像獵物！

凡是能用鋼鐵斬斷的東西，便沒有什么可怕，不過是血肉之軀而已。

空間想象力在生效，玻格丹捕捉到了最好的時機，他立刻預判到兩只巨大觸手下一刻的軌跡，同時狠狠抬起血刃，即刻上挑！

劍鋒穿透堅韌的表皮，深深扎入。恐怖的寒氣順著傷口瘋狂灌入巨怪體內(nèi)，這一次不再是表面的凍結，而是致命的、徹底貫入的穿刺。

裹著黑紅冰殼的長劍此刻化作吸血鬼的尖牙，一擊便將腐食魔的兩只觸手同時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