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恰·巴薩拉布？”

“嗯哼？”

玻格丹頓了一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此刻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點，玻格丹凝視他的眼神充滿敵意，兩只手此時還背在身后，正蓄勢待發。

“你說你代表康斯坦丁先生向我問好，你們到底是想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這個名叫米爾恰的瓦拉幾亞人一臉無辜的模樣，“玻格丹同學，你大概是誤會了什么吧？我們不是住在同一所公寓的校友嗎？我和那位值得尊敬的房東先生相識，他便委托我向你打個招呼，僅此而已。”

“況且。”米爾恰狡黠地補上了一句，“康斯坦丁先生也向我介紹了你的來歷。尊貴的領主之子，我能和你做朋友嗎？”

交友？

去你的。

玻格丹被他突如其來且無厘頭的請求噎了一下，他更相信米爾恰是在威脅他，臉色有些不滿：“我想我之前并不認識你，米爾恰同學，你表現的有些熱情的過分。”

“哦是嗎？那真的很抱歉。”米爾恰這時候又將他的氈帽戴回頭上，“可是我和你都是新生，并且都住在同一所公寓，我們兩個看起來就很有緣分啊！”

“我和瓦拉幾亞人沒有什么緣分。”此時的玻格丹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要租在三烏鴉巷。自己還是把那個詭異的房東康斯坦丁想得太簡單了，保不齊這個決定會給日后帶來什么麻煩。

“米爾恰同學，我租在康斯坦丁先生的公寓里，純粹只是因為那里比別的地方便宜一些。至于房東是個瓦拉幾亞人，我先前沒有預料到會有這種意外。”

要是康拉德老師在這里就好了，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大聲申明自己是個地域歧視者，然后狠狠的把瓦拉幾亞大公國這個異教徒的附屬國抨擊一遍。如果這樣米爾恰都還不被激怒或者避而遠之，那才恰恰說明他心里有鬼。

玻格丹逐漸領悟到歧視的妙處了——這是個再好不過的排斥異己的方式，無論是對別國人，異教徒或者其余民族的人，只要搬出歧視這一套，就可以避免和他們的任何來往。

好吧，這很不道德，但是在歐洲這種碎成一塊的環境下，歧視是有用的。在一些特殊情景，歧視還可以增強自己人的凝聚力。

到底是地域之間的歧視催化出了民族，還是民族意識的增強才誕生了歧視的習慣。這或許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話不要說的這么死嘛。玻格丹同學，既然你也住在苦艾公寓，不妨我們待會兒離開學校的時候結伴而行，如何？”

米爾恰還在死纏爛打，他對玻格丹莫名其妙的熱情就好像那個主人的任務一樣，仿佛背后有人在揮鞭子督促他這樣去做。然而越是這樣，玻格丹就越警惕。

居然想和我放學回去一起走……

“你是男性嗎？”

“？”米爾恰一愣。

“為什么這么說，玻格丹，我看起來像個女孩嗎？不過，我們國家曾經有一位祖先，他的外號確實是‘美男子’……”

“男人就免了，謝謝你米爾恰，但是我今天還有事，不能和你放學一起回去。”說罷，他指了指書架上的書。

萬幸現在不是中世紀用鐵鏈綁書的時代了，不然他想取下這本《編年史》還得花上好大一番功夫。

“哦？”米爾恰這時瞥了一眼那本書的標題，“玻格丹同學，你對古代歷史很感興趣？”

“不妨，我們聊聊如何？我恰恰對中世紀的歷史還算是了解。”

然而，玻格丹此時心中卻另有所想：

——他不是沖著這本書來的，那就證明這本《編年史》沒有問題。米爾恰·巴薩拉布或者背后的康斯坦丁盯上我的原因不是這個……也不對，現在就排除未免為時過早。

“不了，米爾恰同學，我更喜歡自己探索歷史。”玻格丹果斷拒絕了他的“好意”。

“說起歷史……歷史總是充滿啟示，巴薩拉布先生。”玻格丹的聲音冷了下來，刻意帶上了高薩克人特有的那種強硬腔調，“它告訴我們，無論多么強大的敵人，最終都會被驅逐或消滅。”

“比如食人魔……或者其他懷揣有惡意的外國侵略者。”

他一邊說，一邊不再猶豫，猛地轉身，手臂果斷地伸向書架，一把將那本厚重的、封面有些破損的《編年史》抽了出來！

玻格丹冷硬地回絕了米爾恰一切示好的舉動，他對于這些不明來歷的瓦拉幾亞人的警惕已經達到了極點。原本就可疑的康斯坦丁房東，此刻更成了一片巨大的、揮之不去的陰霾。

“現在或許已經不是換個地方租房就能解決的問題了，這幫人已經盯上了自己。”

“好吧，尊敬的領主之子，你真的很孤僻呢。”米爾恰見玻格丹實在堅持，只得放棄了原來的計劃，“不過，玻格丹，我要給你一句忠告，請您務必要聽下去。”

“康斯坦丁先生是個很強大的人，您就這樣生活在他的庇護下，絕對是個明智的選擇。另外，若你以后遭遇到了什么麻煩，也可以去尋求康斯坦丁先生的幫助，他一定能幫你解決……”

玻格丹一皺眉，面色不喜。

這個家伙到底什么意思？

他也懶得再裝什么善意了，直面米爾恰那張蒼白的臉，流利地說道：“謝謝你，米爾恰，那我也給你一個忠告。”

“今天我離開學校的時候，我會取回我的火槍，填裝上銀彈……”

“我不希望被任何人惡意跟隨，如果不幸發生了什么意外，請不要怪我失手。”

說罷，玻格丹即刻轉身離開，看也不看米爾恰·巴薩拉布一眼。他抱著那本《編年史》快步走到閱覽區，當即開始粗略的翻閱。

——

“科瓦連科先生。”

是那個借了他二十個波蘭格羅申的波波維奇，他看見玻格丹獨自一人坐在那個角落，于是靠近了過來，臉上帶著一絲猶豫和關切。

“您沒事吧？我看您好像遭遇到了什么人。”波波維奇試探著問，他還抱著他那本圣亞里士多德的哲學書，“那個人……感覺有點奇怪。像是剛從墓地里爬出來似的。”

果然藏書室內的異樣還是有人注意到了的。玻格丹看向遠處的管理員，又望向另一個角落里獨自閱讀的喬治奧斯學長，不知道他們各自又在想什么。

“沒什么，波波維奇學長。”玻格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一個面相不太好的新同學罷了，謝謝你的關心。”

“對了，喬治奧斯學長那邊也沒有人，你怎么不去他那兒坐坐？”

……

波波維奇看起來是積攢了不少苦水，當即和玻格丹小聲念叨起來：

“噓……你別看喬治奧斯同學被校長看重，其實他比冬天鄉下的蜂箱還要死寂呢。喬治奧斯滿腦子都是他的杠桿、彈簧，要不就是什么齒輪傳動，和我這種神學生真的聊不來。”

與此同時，他也看向玻格丹正在閱讀的書，輕聲嚷嚷道：“《食人魔部族入侵魯塞尼亞王國編年史》？玻格丹同學，原來你是歷史系的學生嗎?”

“不不，波波維奇學長，我只是對本地的古代歷史有些感興趣而已。”玻格丹無奈的解釋道，“要是待會有什么神學上的疑問，還請您幫我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