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維奇學長，我想知道，你現在身上一窮二白，到時候你有什么能力能準時還錢給我呢？”

玻格丹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他一看這個家伙連學院的錢都能欠，當然不會相信他的信譽。他攤了攤手，無奈道出這一慘淡的事實。

“好吧，其實我有一份工作……”波波維奇接下來的發言卻出乎了玻格丹的意料，“三十天后，無論如何我也能把二十個格羅申還上的，請您相信我！”

“什么工作？”

玻格丹狐疑，這位學長才……未成年吧，他能有什么穩定的工作，把還錢這種千古難題說的這么信誓旦旦？

“我可以替人抄錄文書。”波波維奇解釋道。

“你是抄寫員？抄寫員一個月有多少薪水？”玻格丹還真沒想到這一點，也對，他再落魄也畢竟是大學生。

大學生雖然都被叫做社會的精英，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個稱號有多幽默——對少數人或許適用吧，反正終其一生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弄不明白自己到底精英在哪兒。

但是這時代，東歐的大學生當個抄寫員還是綽綽有余的。時代在進步，需要識字的崗位總會變得越來越多。更別提眼前這位波波維奇學長疑似還是個十六歲就精通三門神官語言的天才兒童。

“抄寫員的薪酬并不是按月算的，同學。”見玻格丹生出好奇，波波維奇只得向他解釋道，“我們這種不成職業的差遣，通常一個月只有不到二十天有活做。”

“每抄錄好一份文件，大概能拿到半個波蘭第納爾（差不多0.2克銀），相信我，科瓦連科先生，到時候您的那筆錢我一定能還上。”

“但愿如此吧。”玻格丹思考了一陣，“這樣，我不要你的利息，你也向我介紹一份抄寫員的業務怎么樣？”

他總不能這么一直脫產下去，彼得羅給他的錢雖然不少，但也不足以能讓他當個肆意揮霍的富家少爺。抄寫員的業務聽起來并不算太繁重，并且很適合他這種大學生來干。

至于語言問題……總之就學嘛，學著學著總能學會的。

波波維奇當然沒有任何理由拒絕玻格丹的要求。在玻格丹數了二十枚銀幣給他后，他急不可耐的就沖去管理員那兒還清了賒款。再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對今日玻格丹的慷慨解囊行為感激涕零。

“多謝您，科瓦連科先生，您真是位不折不扣的義人，我永遠會記住您的恩情的！”

他實在是受不住這么大的禮，只能看向窮學長懷里拿著的書，轉移話題道：“學長，你借閱的這是什么？”

“哦，這個。”波波維奇也沒有什么藏著掖著的意思，大方的就展示給了玻格丹審視。這回的標題他總算能看懂了，老熟人——是一冊關于圣亞里士多德哲學的研究文獻。

“學長，你是哲學系的？”玻格丹好奇問道。

哲學可不是什么好學科，在幾百年后如此，幾百年前也一樣是人下人。

神學院注重邏輯，修辭，當然還有經學，最后才輪到哲學。哲學實際上就是對古希臘人理論的研究——古希臘人自然沒有理由排到圣子耶穌和保羅的著作之前。

“不不。”波波維奇坦白道：“同學你誤會了，圣亞里士多德的哲學只是我研究課題中所包含的一部分而已，我是神學生。”

原來是神學系，那就清白了。每個人都知道神學是最高貴的院系，和與其一字之差的哲學系堪稱天差地別。

玻格丹還沒忘記自己來時的目的，雖然因為波波維奇借錢的事情鬧了些插曲，但那兩次惡魔事件實在是讓他如鯁在喉，他正銘記于懷。

“波波維奇學長，你知道藏書室內關于古代歷史的那部分典籍，在哪片區域嗎？”

波波維奇倒是沒懷疑他的目的，只是以為玻格丹和他一樣，是一位好學的新生而已：“好的，我的恩人，您要的古代歷史就在最東邊的角落，您去那兒找找看吧。”

——

今天藏書室內本來就沒什么人，更何況是在某個角落了。玻格丹在一行行的舊書中迅速上下檢閱，力求把那些看起來就很可疑的書目在這茫茫書海中找尋出來。

這兒整間都是最廉價的藏書，以至于對新生查閱都不設任何的限制。玻格丹沒打算從這里查到什么秘辛，他只不過是想對上古時期的歷史有一個粗略的了解。

《弗拉基米爾大公受洗記錄》、《古魯塞尼亞王國譜系》、《正教先賢訓誡錄·羅斯篇》……玻格丹的視線就從這一排排的書名中掃過，直到他發現了他最感興趣的那一本——

《食人魔部族入侵魯塞尼亞王國編年史》。

就先從這卷開始看起吧。玻格丹兀自想道。就在他想要伸手將這本編年史取下來的時候，竟然發生了意外。

玻格丹的指尖馬上要觸碰到書架上羊皮紙卷的前一刻，一個身影毫無征兆的貼近，幾乎與他肩并肩，陰影完全籠罩了他。

“科瓦連科同學……”

？！

玻格丹立刻轉過身去，直視著來人——他認出這個行蹤鬼祟的家伙是誰了！是他在前往大禮拜堂參加新生儀式前，遇見的那個和他對視的瓦拉幾亞人。

從那時候他就盯上了自己嗎，還是說更早？或許是因為剛入校門時自己和盧卡學長同行，他不敢在有一位獵魔人的情況下襲擊我……玻格丹已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該死，他的簧輪槍不在身上，還沒從衛兵那兒取回。或許得請求這里管理員的幫助了，這個瓦拉幾亞人過于詭異，不知道喬治奧斯學長到時候會不會還袖手旁觀。

玻格丹的大腦飛速運轉，他迅速判斷出了這間不算太小的藏書室內，究竟有多少人是值得信賴的。至于這個瓦拉幾亞人，有遭遇康斯坦丁先生的經歷在前，他不敢小覷。

“同學，你是？”玻格丹率先發問，他的手已經背到身后，腦中極速溫習著康拉德曾經教給他的一些格斗技巧。

憑借高薩克從小騎馬砍殺的身體天賦，如果面前的人真的只是一個普通大學生，他有把握把此人當場拿下！

鬼祟貼到玻格丹身旁的新生終于開口說話，“你好，玻格丹同學，我是米爾恰·巴薩拉布，來自瓦拉幾亞大公國。”

“無需過度緊張，我只是來和你打個招呼而已。另外，我們共同的房東，康斯坦丁先生要我向你問好。”

說罷，米爾恰居然摘下他的帽子，露出濃密的黑發，向玻格丹行了一個摘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