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里就是藏書室了?！?

玻格丹推開一扇厚重的、鑲嵌著銅質?；盏哪鹃T，一股更濃郁的舊書氣息撲面而來。

“雖然都是存放典籍的地方，但也有貴賤之分啊?！辈８竦つ钸吨鴮W校的現實，他細嗅著此處墨水和羊皮紙的味道，不免感慨便宜的地方果然書的氣息都很廉價。

他可是足足抵押了整整四枚大額銀幣才被放進來的，里面光含銀大概就有十五克多吧！玻格丹只想說現在想要看本書真的好貴，莫吉拉校長沒有在騙他。

唉，印刷術的推廣任重道遠啊。

不對，現在都什么時候了，歐洲的印刷術早成熟幾百年了吧！他突然想起來，“那就還是怪東歐太落后了，明明離東方更近，印刷術這樣先進的技術卻傳播的更慢嗎？”

都是沙皇國的錯！他們就不能取代阿拉伯人的作用，造福東歐廣大人民嗎？康拉德老師說的沒錯，他們確實是一群蠢人。

藏書室的管理員是一個干瘦，佝僂的老者，穿著洗得發白的修士袍，整張臉都已經換成了黃銅，根本看不出具體年紀。

老人渾濁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窩里轉動著，像兩顆冰冷的巖石。他的雙眼鼓起的都要凸出來了，簡直像是惡龍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任何盜竊學院寶貴藏書的行跡都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底子下發生。

玻格丹的目光掃過閱覽區。就在一張靠窗的長桌旁，他發現了一個眼熟的人——前不久才見過的鄂圖曼學長，喬治奧斯……中間名他實在是回憶不起來了，只記得這位學長的姓氏好像是齊米卡斯。

真不愧是優秀學長啊……開學第一天剛參加完歡迎儀式，就立馬跑到這里來學習。

玻格丹記得他好像是數學力學系的吧，也不知道理科水平究竟怎么樣。

認出他倒也不算什么難事，只怪喬治奧斯的打扮還是太顯目了。腦袋上包著一個與眾不同的大頭巾，想一眼認不出來也難。

他暫時不想去和這位學長打招呼，畢竟兩人從小生長的文化環境實在是差異過大，萬一有什么話題冒犯了他的禁忌，那就不好了。

譬如，在玻格丹知道他是正教徒之前，很可能會問他喝不喝啤酒吃不吃豬肉，這無疑就是在找罵。

玻格丹遠遠的瞥視了一眼喬治奧斯手里拿著的是一本什么書。他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就是辨認出書名既不是高薩克的語言，也非拉丁語。那好像是希臘語吧——沒想到這里也會有希臘語藏書。

他在管理員的登記簿那兒已經記錄過名字了，押金也交了?，F在的玻格丹終于可以徜徉于知識的海洋里，尋找起自己想要的資料。

當然，是他看得懂的資料。學校的藏書囊括的語種五花八門，并且基本都是神官語言。少部分書籍他拿詞典逐字閱讀還能看懂一點，但是那些看起來就深奧無比的，自然就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突然，玻格丹聽到了一陣異動：

“求求您吧，大人，再寬限我一段時間吧。您只需要再寬限我四十天，不，三十天，我準將這些錢償還?！?

“是有人欠了學校錢嗎？”他這么想著，如此循聲望去。

果真看見那個干瘦的管理員在和一位學生交涉。那位同學的衣著十分樸素，恐怕不是什么富貴的出身，是這個時代少有的平民家庭學子。

長得有些年輕的學生抱著一本書，他不愿意松手，于是便和老人爭執了起來。

他還在對著管理員苦苦央求：“老先生，請您看在校長的面子上，對我發發慈悲吧?！?

然而管理員的眼里頓時發出兩道紅光：“不行，絕對不行！波波維奇同學，你前前后后已經賒了快要十五個格羅申了，再算上你手里的這本，一共二十個格羅申！”

“總之，今天不把賒賬結清，波波維奇，你休想離開這里?！?

名叫波波維奇的平民學長一下著了急，他見實在是勸不動這位鐵石心腸的管理員，只能另尋他法。只可惜，今天是入學的第一天，藏書室里的人奇少無比，他根本就沒見到幾個自己的熟人，更別提替他解圍了。

玻格丹細致觀察了這位波波維奇學長，他發現——這人的年紀看起來好像并不比自己大。十八歲？還是十六歲？

未成年就上大學了嗎？

玻格丹頓時想到入學前，康拉德為他描述的那些聽起來就讓人牙疼的基礎要求。什么精通三門語言，通過幾何考試等等。波波維奇這么年少就升入了魯塞尼亞學院，哪來的神童？哪來的卷王？

也對，能入學第一天就跑到學校藏書室來學習的，怎么可能不是卷王？玻格丹輕微瞥了一眼還在遠端看書的喬治奧斯，發現他根本不為所動。

然而，波波維奇發現了遠處的喬治奧斯，就像看見了自己的救星一樣。他趕緊跑過去，用此生最誠懇的話語央求他道：“齊米卡斯同學，能借我些錢嗎？”

專心看書的喬治奧斯受了他打擾，才終于從一行行的文字上抬起頭來：“波波維奇同學，你很囊中羞澀嗎？”

“正是如此，管理員先生說我今天若不能把過去欠下的賒賬還清，他便不讓我離開這兒?！?

“那真的抱歉。”喬治奧斯神色如常的看著他，當面將自己的荷包掏空，只從里面找到了兩個面額最小的銀幣：

“很不幸，波波維奇同學，我貧窮的情況比你還要嚴重的多。我的家庭在蘇丹國備受歧視。至少我還能坐在這里學習的原因，只是因為我足夠節儉而已。”

波波維奇見狀，一下就像失了靈魂似的，沮喪到頭了。他謝過了喬治奧斯，眼神巴巴的就看向這里最后的一位外人。

是的，他乞求的就是玻格丹。

雖然他不認識這位同學——大概率是今天才入學的新生吧，但是這里最后的旁觀者就只有他了。哪怕作為學長向學弟借錢真的很丟臉，但是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位同學……”波波維奇極弱勢的向他靠近，“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玻格丹嘆了一口氣，終于還是找上自己了嗎：“玻格丹·彼得羅維奇·科瓦連科。”

“好的，那科瓦連科同學，我是波波維奇。請問——你能看在力神的面子上，發些善心，借我一些錢嗎？”

聽到波波維奇的請求，玻格丹實在無奈道：“這位學長，我也不認識你啊。”

“那也沒辦法了！我實在是窘迫至此了，科瓦連科同學，請您幫助我！”

唉，賴上這樣一個人，玻格丹真的無語了。

“你欠了學院多少？”

“二十個格羅申?！?

“那什么時候能還給我呢？”

“三十天，科瓦連科同學，我向你保證，最多也只需要三十天?！辈úňS奇的眼神里突然有了光，“我就住在學院的集體宿舍，科瓦連科同學你隨時都可以去那兒找我……”

玻格丹索性和他拉了張椅子坐下，“好吧，這位學長，你向我借足足二十個格羅申，那看來力神的份上，我們先來談談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