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遠去,山谷重歸死寂。云逸掌心仍懸于半空,竹棒橫在胸前,真氣未散。阿青從草叢起身,衣袖沾著露水與血痕,目光掃過他緊繃的肩線。
“你剛才,差點就動了。”她聲音低,卻如針刺耳。
云逸未答,只將竹棒緩緩收回腰帶,指尖觸到那溫潤木質,心頭一震。他知道,方才那一瞬,自己遲了半息——不是因為敵情,而是心神微蕩。那石屋內壁的弧線,竟與《凌波微步》第七式“需”暗合,仿佛某種遠古呼應,在血脈深處激起漣漪。
他閉目,默念《吸星大法》起手訣,真氣自丹田游走十二經脈,壓下躁動。
“走。”他睜眼,目光如刃。
阿青冷笑一聲,躍上斷墻,身影沒入林梢。云逸緊隨其后,足尖輕點殘垣,踏出“履霜”,身形如風掠地,無聲穿行于枯草之間。吳國都城姑蘇已在十里之內,城墻如鐵,城門高聳,巡兵列隊換崗,每隔半炷香便有火把隊沿墻巡行。
正面不可入。
二人繞至北墻死角,一處塌陷的排水渠口隱于藤蔓之后。阿青以竹棒挑開腐葉,露出半尺空隙。云逸俯身鉆入,濕泥貼著脊背滑過,氣息幾乎凝滯。渠內幽暗,僅憑指尖觸壁感知方向,三折之后,終見天光。
出口藏于酒樓后巷,堆滿酒甕與柴薪。云逸推甕挪位,探頭望去——醉仙樓三層飛檐挑角,燈籠高掛,絲竹聲從二樓窗口飄出,夾雜著低語與笑談。
“越國刺客再現……吳王已命人設下陷阱……”
他瞳孔一縮。
那聲音來自臨窗一桌,兩名黑衣人對坐飲酒,腰間佩刀未卸,眼神卻不住掃視樓內進出之人。一人壓低嗓音:“明日西施將親臨觀禮,越國細作必會現身。”
“西施?”另一人冷笑,“不過一介美人,何須如此大陣仗?”
“你不懂。”前者目光陰沉,“她不只是美人。她是越王獻給吳王的‘劍心之引’。傳聞她舞劍時,眉目一動,百兵自顫。伍子胥說,她身上藏著越女劍法的真意。”
云逸后退半步,背靠冷墻,呼吸微凝。
阿青悄然落地,耳語:“聽到了?”
他點頭,眼中寒光一閃。系統任務尚未提及西施,但“越女劍法真意”四字,卻如刀刻入心。他尚未將《凌波微步》與《吸星大法》修至大圓滿,若能借此窺得劍道本源,或可突破瓶頸。
“明日觀禮臺?”他問。
“守衛森嚴,非貴胄不得入。”阿青瞇眼,“但高塔可俯瞰全場。我引開西側守軍,你從東側小徑繞入,藏于帷幕后。”
云逸不再多言,退回巷角,盤膝而坐。夜風穿巷,他閉目凝神,體內真氣按《吸星大法》路線循環三周天,又以《凌波微步》心法推演明日潛入路線。每一步,皆需精確至寸。
次日辰時,姑蘇城東校場。
觀禮臺以紅綢圍欄,金柱雕龍,中央設錦榻,專為西施所備。四周高塔林立,弓手執弩,巡邏兵甲列隊而立,刀鋒映日生寒。
阿青換了一身素白衣裙,懷抱古琴,緩步登臺,假作賣藝女子。她指尖撥弦,琴音清越,引得數名守衛側目。片刻后,她故意失手,琴弦崩斷,驚起一片喧嘩。守衛紛紛趨前查看,西側防線微亂。
云逸動了。
他貼著東側矮墻疾行,借“履冰”步法貼地滑掠,如影無形。小徑隱蔽,通向觀禮臺后方一處帷幕角落。他翻身而入,藏身于厚重錦帷之后,屏息凝神。
帷幕內壁,刻有一行小字:“美人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他目光一凝,未及細看,忽聞鐘聲三響。
全場肅靜。
腳步聲起,輕盈如露滴蓮葉。
云逸透過帷幕縫隙望去——
她來了。
一襲素白羅裙,廣袖流仙,腰束青絲絳帶,發間無珠玉,唯簪一支白玉蘭。步履輕移,如云出岫,風不起塵。她未施粉黛,眉目卻似水墨暈染,眼波流轉時,仿佛天地為之靜止。
西施。
云逸呼吸一滯。
那一瞬,他體內真氣竟自行逆沖經脈,胸口如遭重擊。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沖鼻,強行閉氣凝息,壓制心脈狂跳。《吸星大法》口訣在腦中疾轉,真氣歸位,冷汗卻已浸透內衫。
全場寂靜無聲,連風都似止息。
她緩步登臺,目光掃過人群,忽在帷幕處微微一頓。
云逸脊背一僵。
她看到了什么?一絲破綻?一道殺機?還是……僅僅無意一瞥?
她未停留,轉身面向校場中央,輕啟朱唇:“吳王有令,今日觀演劍舞,以鑒越女遺風。”
話音落,鼓聲起。
她解下腰間短劍,劍身薄如蟬翼,寒光流轉。起手一式,竟是越女劍法第一招“點星”。
云逸瞳孔驟縮。
那一式,與阿青所傳略有不同——少了三分凌厲,多了五分空靈。劍尖未動,意已先行,仿佛不是出劍,而是引風成刃。
她舞動起來。
劍光如雪,身姿如柳,每一轉、每一折,皆與天地節律相合。云逸看得出神,腦海中《凌波微步》的軌跡竟自動浮現,與她的劍路隱隱呼應。第七式“需”在他心頭閃現,竟與她第三轉的步法完全重合。
“原來如此……”他心中轟然。
《凌波微步》非僅為逃命之術,而是“避實就虛,引勢化力”的至高身法。而她的劍舞,正是以柔克剛、以靜制動的極致體現。若能參透此意,吸星與微步的融合,或將邁入新境。
他指尖微顫,幾乎要沖出帷幕。
就在此時,西施劍勢忽變,最后一式“歸墟”,劍尖輕點地面,余韻不絕。全場如夢初醒,掌聲雷動。
她收劍,目光再次掃過帷幕。
云逸迅速后退,貼墻而立,心跳仍未平復。
觀禮結束,人群散去。云逸繞道出城,在城外密林與阿青會合。
她靠在一棵古松下,竹棒輕敲地面:“看見了?”
云逸點頭,沉默。
“驚艷?”她挑眉,“動心?”
“不。”他搖頭,聲音低沉,“是震撼。她的劍舞,已非招式,而是道。我差得太遠。”
“所以呢?”阿青冷笑,“就此止步?還是繼續往前?”
云逸抬頭,望向姑蘇方向。陽光刺目,他瞇起眼,緩緩抽出腰間竹棒。
“我要再入吳宮。”他說。
“你瘋了?”阿青聲音陡冷,“今日已有守衛察覺異常。你若再入,必陷死地。”
“正因如此。”他握緊竹棒,指節發白,“越是危險,越可能藏有真意。西施的劍舞,與越女劍法同源,卻更高一籌。若能近身細察,或可悟出《凌波微步》第九式‘履泰’的真諦。”
阿青盯著他,忽然笑了:“你不是為西施,是為變強。”
云逸未否認。
“強者,才配欣賞絕世風華。”她輕聲道,將竹棒遞還,“拿著。下次,我不會再替你引開守衛。”
他接過,竹棒溫潤如舊。
兩人沉默前行,踏入密林深處。云逸步伐漸快,開始演練《凌波微步》。他踏“履霜”,左移三尺;接“履冰”,貼地滑行;再起“中孚”,疾轉破風。動作越來越快,身形如幻影穿梭林間。
忽然,他停步。
前方樹干上,刻著一道新痕——弧線走勢,與石屋內壁如出一轍,竟與《凌波微步》第七式“需”完全吻合。
他上前細看,痕跡未久,樹液仍在滲出。
有人來過。
而且,刻意留下此痕。
他抬頭,林間寂靜,唯有風拂葉響。
阿青站在五步外,目光冷峻:“你看到了?”
云逸未答,只將竹棒橫于胸前,指尖輕撫那道刻痕。
樹液微黏,沾在指腹,像一滴未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