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劍刃上被一股無形氣勁震作白霧。云逸收劍，肩頭微顫，黑衣下肌肉如蛇游走，尚未平復的真氣在經脈中沖撞。方才那一擊，他已將《凌波微步》第六式“履虎尾”催至極限，卻仍被阿青以竹棒輕挑手腕，卸去七成力道。

她站在三步外，赤足踩在濕石上，竹棒斜指地面，眼中光亮未散。

“你快了?！彼f，“但還是在踩地?！?

云逸不語。他確實快了——吸星大法運轉之下，體內真氣如漩渦吞納天地之息，凌波微步的步伐也愈發(fā)詭譎難測?？砂⑶嗫偰芴崆鞍氩筋A判，仿佛他的落腳點早已寫在風里。

“再來?！彼吐暤?，掌心微張，暗運吸力。

阿青搖頭：“不打了。你該練，不是打?！?

她轉身走向溪畔空地，將竹棒插入泥中，盤膝坐下。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滑落，滴在膝頭，她卻渾不在意。

“你說的步法，我看得懂。”她仰頭望他，“但你走錯了?！?

“錯在何處？”

“你用勁太實。”她指尖輕點地面，劃出一道弧線，“履霜、履冰、履虎尾……這些名字都在說‘走’，可你總想‘踏’。踏是破冰，走是浮水。”

云逸眉峰一動。

他此前練《凌波微步》，全憑系統(tǒng)所授口訣與體內真氣牽引，講究卦象方位、步序更迭，卻從未想過“走”與“踏”之別。而阿青一語道破——他是在強行駕馭步法，而非隨勢而行。

“那你教我?！彼f。

阿青抬手，從溪邊折下一根新竹，遞給他：“先放下劍。用這個。”

云逸接過竹棒，入手輕盈，卻韌如鋼絲。他依樣盤坐，依系統(tǒng)所傳《凌波微步》第一式“履霜”起勢，足尖微動，身形欲移。

“停?！卑⑶嗟溃澳隳_底太重?！?

“我已收斂力道。”

“不是力道的問題?！彼鋈黄鹕恚嘧阍谀嗟厣匣腥?，如無骨之蛇，“你看我，像踩在地上嗎？”

云逸凝神——她每一步落下，腳心幾乎不觸地，僅以足尖輕點，身形便已飄出丈外，落地無聲，連雨后泥濘都未濺起。

“你在借風?！彼K于明白。

“風在動，你也得動?！卑⑶嗷厣?，“你體內的氣，像石頭沉著，可步法要的是浮。先把吸星大法放慢，讓氣流像溪水一樣淌，不是沖?！?

云逸閉目，深吸一口氣。他逆轉真氣運行，不再強催《吸星大法》的吞噬之勢，而是將其化為緩流，如霧漫行經脈。片刻后，他緩緩起身，足尖輕點，一步踏出。

這一次，沒有震裂青石，沒有氣勁外溢。他如一片落葉，隨風滑行三尺，穩(wěn)穩(wěn)停住。

阿青笑了：“這才像‘走’?！?

一整天，云逸反復演練“履霜”至“履薄冰”，從生硬到流暢，從刻意到自然。阿青不教口訣，只以竹棒點出他步伐滯重之處，或以足尖輕掃，示意他如何借勢騰挪。她不懂《凌波微步》的卦象推演，卻天生通曉“動中求變”的至理。

至午時，云逸已能連踏九步，身形如煙，在雨中留下道道殘影。

“可以了。”阿青道，“現(xiàn)在，試試吸的法子?！?

云逸盤坐，運轉《吸星大法》。掌心朝天，真氣如漩渦旋轉，四周空氣微微扭曲。

阿青蹲下，伸手探向他掌心上方，忽然皺眉：“你吸得太狠，像要把天撕開。”

“這是功法所載。”

“可你吸不到東西?！彼龘u頭，“你是在搶，不是引。”

云逸一怔。

此前他修煉《吸星大法》，全憑系統(tǒng)口訣，以掌心為引，強行吸納對手內力?？稍谶@荒野之中，無敵可吸，他只能吸納天地之氣，效果微弱。

“你看我?！卑⑶喑槌鲋癜?，橫握于胸前，閉目片刻。剎那間，棒身微顫，空氣中竟泛起細微漣漪，如同水波擴散。她并未催動真氣，可云逸卻感到一股微弱吸力自棒上傳來，竟將周遭雨絲微微牽引。

“你……沒有內力？”云逸震驚。

“有，但不多。”阿青睜眼，“我只是讓棒子‘聽’風。風動，力生，我順勢一引，就有了?！?

云逸猛然醒悟——《吸星大法》講究“強奪”，而阿青的本能卻是“順應”。她以竹棒為媒介，感知天地之勢，借力化力，不爭而勝。

“你教我怎么‘聽’?！彼f。

阿青點頭：“閉眼。”

云逸依言閉目。她將竹棒輕輕搭在他手腕上，另一端插入泥中。

“別想吸，先想‘通’?！彼穆曇羧缦p流，“讓你的氣，和棒子、和風、和雨，連成一線。”

云逸靜心。起初，只覺竹棒冰冷，雨滴敲打棒身，雜亂無章?？蓾u漸地，他察覺到一絲異樣——雨滴落下的節(jié)奏，竟與他體內真氣流轉隱隱呼應。他不再強行運轉《吸星大法》，而是讓真氣隨雨滴節(jié)奏緩行。

忽然，竹棒輕震。

一股微弱氣流自棒身傳來，順著他的手腕涌入經脈。那不是他強行吸納的天地之氣，而是被“引”入體的自然之力。

他睜眼，眼中精光暴漲。

“你懂了?！卑⑶辔⑿?，“越國曾有個老人，他不用手，只用一根草，就能讓敵人內力自泄。我聽說，那是‘以虛御實’的功夫。或許，和你那功法，是一條路?！?

云逸心頭一震。他從未想過，《吸星大法》的極致，竟不是吞噬，而是“引而不發(fā)，借勢而行”。

當夜，篝火燃起。

柴枝噼啪作響，火星飛濺。云逸盤坐火邊，體內真氣如溪流緩行，已能自如控制《吸星大法》的吸納節(jié)奏。阿青坐在他對面，手中把玩著一根斷竹——那是白日里她示范時用力過猛折斷的。

“有時剛則易折，柔反而能克剛?！彼?，將斷竹拋入火中。

火光映照她的側臉，清麗如畫。她抬頭，望向遠處黑沉的山影。

“你知道越國為何能建國嗎？”她忽然問。

云逸搖頭。

“不是靠兵，不是靠謀?！彼曇糨p卻清晰，“是靠一把劍?！?

“什么劍？”

“沒人見過?！彼溃暗珎髡f，它藏在會稽山下，由一位老劍奴守護。那劍不出鞘，可一旦有人靠近，山中草木皆會震顫，仿佛天地在哭?！?

云逸眼神微凝。他未動聲色，心中卻已翻涌——這描述，與武道“意”的境界極為相似。那劍，或許并非實物，而是某種武學傳承的象征。

“那位老劍奴臨終前，留下一句話——‘劍在人心，不在手’?！?

云逸沉默。

他忽然明白，阿青的竹棒之技，或許正是那套“無招之劍”的殘影。她無師自通，憑本能捕捉天地之勢，正是武道至高之境的雛形。

他不再只是為修煉功法而來。阿青的存在，已與越國的秘密、與武道的本源糾纏在一起。而他的系統(tǒng)任務，似乎也在這片土地上，悄然生出了新的脈絡。

“明日，我教你把‘聽’和‘走’合起來?！卑⑶嗪鋈坏?，“用步法引氣，用氣引天地。你若能讓我竹棒震三下，就算成?！?

云逸凝視火焰，火中竹節(jié)爆裂，火星如星雨飛散。

他抬起右手，指尖輕劃空中，一道無形軌跡浮現(xiàn)——《凌波微步》第七式，“旋艮”。

火光映在他眼中，如刀鋒淬火。

阿青看著他，忽然問：“你真的回不去了？”

云逸的手停在半空。

火焰在他瞳孔深處跳動，映出一個模糊的都市輪廓——霓虹、高樓、地鐵站口匆匆行人。那曾是他生活的地方，如今卻如隔世。

“回不去了?！彼吐暤?。

阿青沒再問。她只是輕輕撥了撥火堆，一根帶濕的柴枝被翻轉，冒出一縷青煙。

火光搖曳，映得她側臉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