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與阿青并肩而行,足尖點地如掠水面,黑衣在風中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昨夜篝火熄滅前,她曾說:“范大夫派人邀請我們去王宮訓練軍士。”他未答,只將竹棒握緊了一瞬。
越國王城矗立于會稽山北麓,石墻斑駁,箭樓森然。城門前鐵甲護衛橫槍而立,槍尖泛著青灰冷光。一名侍衛抬手阻攔,聲如鐵石:“無范大夫手令,不得入宮。”
阿青上前半步,赤足踩在青石階上,聲音清亮:“我乃會稽山中牧羊女,范蠡親邀,授越士劍技以抗吳師。”
侍衛冷笑:“牧羊女?越王豈會召一村姑議事?”
云逸不動聲色,袖中手指微屈,真氣已在經脈中悄然流轉。他不急于出手,只等一個破綻。
片刻后,一名文士快步而來,玄衣玉帶,面如冠玉——正是范蠡。他目光掃過阿青,又落在云逸身上,微微頷首:“二位請進,大王正候。”
侍衛遲疑退開。
宮門內,廊道縱橫,石柱刻龍蛇紋。越王勾踐端坐殿上,眉峰如刀,眼底沉著十年臥薪之恨。兩側文武肅立,甲胄鏗然。
“你便是那追隨阿青的男子?”越王開口,聲似砂石磨刃。
云逸抱拳:“草民云逸。”
越王抬手,一名護衛越眾而出,劍出鞘三寸,“試他一試。”
劍光乍起,直取云逸咽喉。他不動,直到劍鋒距喉前三寸,足尖才猛然一旋。
《凌波微步》第一式“履霜”踏出,身形如煙左移,劍鋒擦頸而過,帶起一縷發絲飄落。
第二名護衛從側方突襲,劍走弧形,封死退路。云逸低身,足跟輕碾地面,第三式“履冰”滑出,竟在狹小空間內折轉方向,避過雙劍合擊。
第三、第四人同時撲上,劍影織成網。
他不再閃避。
第七式“旋艮”驟然催動,身形如陀螺疾轉,每一步都踩在對手攻勢間隙。四名護衛攻勢凌亂,劍鋒紛紛落空。一人收勢不及,劍尖插入石縫,手腕震麻。
云逸突進,左手探出,五指如鉤,扣住其中一人右腕。
《吸星大法》運轉。
剎那間,對方臉色驟白,內力如江河倒灌,被強行抽離。那人悶哼一聲,踉蹌后退,手中長劍幾乎脫手。
“邪術!”他嘶吼,“他吸我內力!”
殿中一片嘩然。
越王瞳孔微縮,指尖掐入扶手。他身旁一名老謀士瞇眼細察,低聲對越王道:“此功詭異,似能奪人根基,不可輕用。”
范蠡卻目光灼灼,盯著云逸的手掌。
云逸松開那人手腕,退后三步,黑衣未亂,呼吸平穩如常。
“你練的是什么功?”越王問。
“《吸星大法》。”云逸直言,“可奪敵之力為己用。”
“荒謬!”一名將領怒喝,“天下武學,皆以苦修積力,豈有憑空竊取之理?”
云逸不辯,只道:“若再試,可令十人合圍,我立于中央,不傷一人,而使其盡失戰力。”
越王沉默片刻,揮手示意收劍。
“阿青姑娘,”他轉向少女,“你昨日所言‘以弱勝強’之術,是否便基于此?”
阿青點頭:“他走的是‘浮’,不是‘踏’。吸的不是‘力’,是‘勢’。若教三千越甲皆能如此,吳軍縱有十萬,亦不過虛殼。”
范蠡上前一步:“大王,吳國日日操練精兵,我越若不速變,終將覆滅。此二人所授,非尋常劍術,乃破軍之法。”
殿中將領面面相覷。有人搖頭,有人沉思。
越王緩緩起身,手按劍柄,目光如釘:“若真能練出一支不畏死、不懼強的銳士,寡人愿傾國以托。”
他盯著云逸:“你可愿執教練之責?”
云逸未立即應答。他看向阿青。
她站在晨光投下的石柱陰影里,竹棒輕點地面,眼神清澈如溪。
“可。”他說,“但需依我之法。”
“何法?”
“第一,棄重甲,練輕身。第二,廢死招,重應變。第三,每日辰時集訓,風雨不輟。第四——”他頓了頓,“凡參訓者,須簽生死狀。”
“生死狀?”越王冷笑,“你欲讓我士卒為你送命?”
“不是送命。”云逸聲音冷如鐵,“是讓他們在死前,學會如何不死。”
殿中寂靜。
范蠡忽而一笑:“大王,昔日吳軍破越,我三千精銳一日盡沒。若當時有一人能如云逸這般避過三劍,或許結局不同。”
越王盯著他良久,終于點頭:“準。”
當日下午,校場重開。
三百名精挑細選的越國武士列陣待命,鎧甲沉重,劍戟森然。云逸立于高臺,黑衣獵獵。
“今日第一課——”他抬手,指向校場中央十名持劍護衛,“逃。”
無人動。
“我說,逃。”他重復,“你們十人圍攻我,我若被傷,算我輸。若我傷你們,算你們死。”
十名護衛對視一眼,同時拔劍。
劍光如雪,十人合擊,招招致命。
云逸未拔劍,只退一步。
《凌波微步》連踏九式,身形如風中殘葉,在劍影間穿行。他不攻,只避,每一步都踩在對手呼吸換氣的間隙,每一次轉身都利用對方前沖之勢制造盲區。
第三輪進攻時,一名護衛劍鋒擦過他肩頭,割裂黑衣。
云逸眼神一寒。
他突然后撤,足尖點地,身形如箭倒射,瞬間貼近那名護衛。左手扣腕,右手貼其背心,《吸星大法》催至極限。
那名護衛全身一僵,內力如泄洪般被抽走,臉色由紅轉青,撲通跪地。
其余九人攻勢一滯。
云逸松手,冷聲道:“你剛才那一劍,快了半息。但你忘了看我的腳。”
他轉身,面向三百武士:“你們練劍十年,可曾有人教你們——敵人出劍前,先看他的足?”
無人應答。
“劍未動,身先動。身未動,氣先動。”他緩緩道,“我要你們練的,不是劍法,是‘預判’。”
阿青此時走入校場,手中竹棒輕揮:“明日此時,你們將蒙眼對戰。誰能憑風聲、腳步、呼吸分辨敵我,誰才能活下來。”
一名武士不服,怒道:“這非戰之法!戰場之上,豈容蒙眼?”
阿青冷笑:“你若能在吳軍萬箭齊發時睜眼看清每一支箭,那你不用練。”
校場鴉雀無聲。
云逸走下高臺,目光掃過每一張面孔。他知道,這些人中,九成會在真正的戰場上死去。但他也要讓那一成活下來的,成為吳軍噩夢。
夜幕降臨,王宮偏殿。
越王獨坐燈下,手中把玩一柄青銅短劍。范蠡立于階前,低聲匯報:“云逸所授之法,確有奇效。今日校場,十人圍攻,竟無一人傷他。”
“但他那吸人內力的手段……”越王瞇眼,“你可查清來歷?”
“未見于諸子兵書,亦非中原武學。”范蠡沉吟,“倒似傳說中北冥異術,可納百川為己用。”
越王冷笑:“異術?若他哪日吸我內力,又當如何?”
“他若想,今日便可。”范蠡直言,“但他未動您一根手指。”
越王沉默良久,忽然道:“傳令,暗中調五百死士,隨時待命。若此人有異心,格殺勿論。”
范蠡躬身應是。
與此同時,校場邊緣。
云逸盤坐于石階,閉目調息。體內真氣如溪流緩行,已不再如初時那般暴烈。他正將《吸星大法》與阿青所授的“聽風”之法融合,試圖讓吸納之力更隱、更柔、更不可察。
阿青走來,遞過一碗清水。
“你今日吸那護衛,用了幾分力?”她問。
“三分。”他睜眼,“若用七分,他經脈會裂。”
“可你眼神變了。”她盯著他,“有一瞬,像想吞了他們所有人。”
云逸握緊碗沿,指節發白。
他確實在那一瞬動了貪念——十人內力若盡數吸納,他或許能提前突破修士境五重。但系統警告立刻浮現:【強行吞噬凡俗武者,將觸發反噬機制,真氣逆沖】。
他壓下躁動。
“我不會失控。”他說。
阿青不語,只將竹棒插入地面,輕輕一震。
嗡——
細微顫音擴散,三步外的水碗泛起漣漪。
“你聽。”她說。
云逸凝神。
風中有異響——極輕的腳步,鎧甲摩擦,弓弦繃緊。
他猛然起身,黑衣翻卷。
校場四周屋頂,數十名黑衣死士悄然伏下,弓弩上弦,箭尖泛寒。
阿青冷笑:“越王,果然不信。”
云逸盯著箭雨覆蓋的方位,緩緩抬起右手。
掌心朝天,真氣如漩渦初生。
他不打算逃。
他要讓越王親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吸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