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太空總部，凌晨三點十七分。
季嵐獨自一人在實驗室里，手指在全息鍵盤上飛舞。觀察者一號離開已經三十六小時了，她幾乎沒有合過眼。數據屏的藍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眼下是明顯的青黑色。自從那次...無論那是什么...發生后，她就無法安心休息。每當閉上眼睛，那些畫面就會回來——那個陌生的星球，那道毀滅的光，還有那種難以形容的、被整個文明臨終恐懼淹沒的感覺。
“嘶——“一陣尖銳的疼痛突然刺穿她的太陽穴，季嵐猛地捂住頭，眼前閃過一串陌生的符號。它們像是被直接烙在她的視網膜上，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清晰看見。
這不是第一次了。自從與觀察者一號“接觸“后，這些符號就像不請自來的客人，時不時闖入她的意識。更奇怪的是，她竟然能理解它們——不是通過理性分析，而是一種近乎直覺的認知，就像母語者理解自己的語言那樣自然。
疼痛漸漸消退，季嵐深吸一口氣，顫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一段節奏。她應該報告這些癥狀的。任何與外星接觸相關的異常都應該記錄在案。但某種直覺——或者是恐懼——阻止了她這樣做。如果她說出來，他們肯定會把她關進醫療隔離室，甚至更糟...終止她參與方舟計劃的資格。
而她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留在這個項目中。那些幻象，那些符號...它們意味著什么。她確信這一點。
季嵐從抽屜深處取出一個老式紙質筆記本——她父親的習慣。翻到空白頁，她開始描繪那些浮現在腦海中的符號。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一個個精確得驚人的圖形逐漸成形。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這些符號的正確寫法，但她的手似乎有自己的記憶。
“守望...者...“她輕聲念出其中一個符號群的含義，然后愣住了。她怎么會知道這個詞？它甚至不是英文或任何她學過的語言。
實驗室的門突然滑開，季嵐猛地合上筆記本。秦燁站在門口，已經換了一身嶄新的制服，手里拿著兩杯冒著熱氣的液體。
“你應該在休息。“他走進來，將其中一杯放在她面前。是茶，不是咖啡，散發著淡淡的草藥香氣。
季嵐下意識地把筆記本往旁邊推了推：“睡眠是給那些不需要拯救世界的人的。“
秦燁嘴角微微上揚，但很快又恢復了嚴肅。他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她對面：“分析有進展嗎？理事會明天——準確說是今天早上九點要聽匯報。“
“有一些。“季嵐調出幾組數據，“觀察者一號留下的星圖非常精確。它標注了一條通過多個引力彈弓點的航線，理論上可以讓一艘飛船在半年的主觀時間內到達半人馬座α星附近。“
“理論上？“
季嵐抿了一口茶，溫熱的液體舒緩了她緊繃的神經：“問題是，航線終點不是半人馬座α星的任何一顆恒星，而是它們之間的某個點。那里應該只有空曠的星際空間，但...“她調出一張模擬圖，“根據這個數據，那里存在某種質量源，一個我們從未探測到的小型黑洞或類似物體。“
秦燁皺起眉頭：“一個隱藏的黑洞？“
“或者人造物體。“季嵐的聲音因興奮而略微發顫，“足夠大的質量可以扭曲空間，創造出一個天然的蟲洞節點。如果技術足夠先進，甚至可能...“
“穩定它，作為星際旅行的高速公路。“秦燁接上她的話，眼中閃爍著同樣的科學好奇心，盡管他努力保持軍人式的冷靜。
兩人之間的空氣因這個共同發現而活躍起來。季嵐發現自己第一次真正欣賞這位軍方指揮官——在他嚴肅的外表下，有一個敏銳的頭腦能夠跟上她的科學推理。
“但這引出了更大的問題，“季嵐繼續說，“觀察者一號為什么給我們這個？它是想引導我們去那里，還是警告我們遠離？“
秦燁沉思片刻：“也許兩者都是。它追蹤最初那個信號到地球，發現我們正準備回應...無論那里有什么，它可能認為我們需要知道。“
季嵐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那些符號又開始在她視野邊緣閃爍。她緊緊抓住桌沿，指節發白。
“季嵐？“秦燁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沒事，“她勉強說道，“只是...累了。“
秦燁站起身，繞到她身邊。他的手掌貼上她的前額，溫暖而干燥：“你在發燒。“
季嵐想反駁，但一陣更劇烈的疼痛突然襲來。這次伴隨而來的是一連串快速閃過的畫面——巨大的金屬結構環繞著一個黑暗的核心，無數類似觀察者一號的物體在其中穿梭...然后是一個聲音，不，多個聲音重疊在一起，說著她無法理解卻莫名熟悉的話語...
她的身體向前傾倒，被秦燁有力的臂膀接住。世界在旋轉，最后映入她眼簾的是秦燁臉上罕見的驚慌表情和他對著通訊器大喊“醫療隊！“的樣子。
然后，一切陷入黑暗。
刺眼的白色燈光。消毒水的氣味。季嵐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醫療中心的病床上，手臂上連著輸液管。窗外，人造光照模擬著黎明時分的亮度——她昏迷了多久？
她試圖坐起來，一陣頭暈立刻迫使她躺回去。
“慢點。“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角落傳來。秦燁坐在那里，制服外套脫掉了，白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前臂。他面前的桌上攤開著文件，看起來一直在這里工作。
“幾點了？“季嵐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上午十一點。你錯過了理事會會議。“秦燁放下數據板走過來，站在床邊俯視著她，“醫療官說你嚴重脫水、過度疲勞，加上不明原因的神經活動異常。“他停頓了一下，“他們想給你做更全面的腦部掃描，但我推遲了，說需要上級批準。“
季嵐的心跳加速了。腦部掃描可能會發現她的異常腦電活動，那些幻象...她看向秦燁，發現他的眼神銳利如鷹。
“為什么幫我？“她直接問道。
秦燁從口袋里取出一樣東西——她的筆記本。“守望者是什么，季嵐？那些符號是什么語言？“
季嵐的呼吸停滯了一秒。她應該編個借口，但她太累了，而且不知為何，面對秦燁直接的質問，撒謊似乎變得異常困難。
“我不知道，“她誠實地回答，“自從那次...接觸后，這些東西就出現在我腦海里。我理解它們，但不知道為什么會懂。“
秦燁的表情難以捉摸。他翻開筆記本到某一頁，指著其中一個復雜的符號：“這個呢？“
季嵐不需要看就知道他指的是哪個：“'危險'。但不止是這個詞的字面意思...更像是一種警告，關于某種...吞噬性的存在。“
說出這些后，她感到一種奇怪的釋然，仿佛終于卸下了重擔。現在他會報告上級，她會失去項目資格，可能還會被關進某個秘密實驗室研究一輩子...
出乎意料的是，秦燁只是深吸一口氣，合上筆記本還給她：“醫療官認為你的癥狀可能是某種輻射中毒或外星微生物感染。我告訴他們你會被隔離觀察48小時。“
季嵐眨了眨眼：“你...沒有告訴他們真相？“
秦燁的表情變得復雜：“我是一名軍人，季嵐。我的職責是服從命令，保護地球安全。但我也相信直覺...而我的直覺告訴我，你和觀察者一號之間的聯系可能是我們理解這一切的關鍵。至少現在，這個秘密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季嵐感到一股暖流涌過全身。在這個充滿算計和懷疑的世界里，秦燁選擇了信任她。這種信任比任何藥物都更有效地緩解了她的癥狀。
“謝謝，“她輕聲說，然后猶豫了一下，“但為什么？你甚至不怎么喜歡我。“
秦燁嘴角微微上揚：“誰說我不喜歡你了？“
季嵐感到臉頰發熱，趕緊轉移話題：“觀察者一號...它不只是偶然經過。它來地球是有目的的。那些幻象...我感覺它在試圖向我展示什么，警告什么。“
“關于那個黑洞附近的東西？“
“也許。但我有種感覺，觀察者一號本身也不是最初信號的發送者。它更像是...哨兵。守望者。“季嵐說出這個詞時，那些符號又在她腦海中閃爍起來，但這次沒有伴隨疼痛。
秦燁沉思片刻：“理事會已經批準了下一步行動。一艘科研船將被改裝為深空探測器，準備前往半人馬座α星調查。項目代號'朝圣者'。“
季嵐的眼睛亮了起來：“我要參加。“
“不可能。醫療官會禁止你飛行，更不用說長途太空任務。“
“那就別告訴他們我的'癥狀'。“季嵐坐起身，這次小心地控制著動作，“秦燁，你不明白嗎？觀察者一號選擇了我。無論出于什么原因，我和它之間有某種聯系。如果那個地方真的有危險，我可能是唯一能提前察覺的人。“
秦燁的表情變得嚴肅：“這正是我擔心的。如果那種聯系傷害你呢？甚至控制你呢？“
季嵐沒有立即回答。她看向窗外模擬的黎明，思考著這個可能性。那些幻象確實感覺像是外來物強行進入她的意識...但同時也感覺像是打開了一扇她天生就該通過的門。
“風險確實存在，“她最終承認，“但探索未知總是有風險的。如果因為害怕就止步不前，人類現在還會住在洞穴里。“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醫療中心的安靜被遠處偶爾響起的廣播聲和腳步聲打破。
“我會考慮，“秦燁最終說，“但前提是你完全康復，并且醫療官批準。沒有商量的余地。“
季嵐點點頭，知道這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結果。秦燁轉身準備離開，卻在門口停下腳步。
“還有一件事，“他沒有回頭，“那些符號中...有沒有提到地球？關于我們的危險？“
季嵐回想起那些毀滅的幻象，喉嚨發緊：“我不確定。但我想...我們回應那個信號可能已經引起了某種注意。不好的那種。“
秦燁的肩膀繃緊了一瞬，然后他點點頭離開了，留下季嵐獨自面對她的幻象和那個越來越強烈的預感——有什么東西正在深空中注視著地球，而人類天真的“你好“可能剛剛招來了獵食者。
她再次翻開筆記本，凝視著自己畫下的那些符號。其中一個特別復雜的圖案反復出現，她之前無法確定它的含義。但現在，在安靜的醫療室里，那個詞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吞噬者。“
這個詞帶來的恐懼如此強烈，季嵐差點把筆記本扔出去。她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有一點她很確定——她必須在那個東西注意到地球之前，找出半人馬座α星隱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