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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風雨欲來 4.10 商賈獵珍

4.10商賈獵珍

尋陽“濟世堂”主錢萬金勒住韁繩,胯下踏雪烏騅不耐煩地刨著青苔碎石。錢?負傷而歸,一無所獲,他只好親自出馬。

驟雨如注,廬山深澗的寒氣裹著雨幕砸在他錦緞罩袍上,昂貴的蜀錦料子吸飽雨水后沉甸甸地貼著皮肉,卻掩不住他腰間晃動的虎牙吊墜——那是三年前獵殺幼虎的“戰利品”,犬齒根部還隱約可見未完全剔除的血肉痕跡,在昏暗的天光下泛著暗紅。

“娘的,這鬼天氣!”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細長眼緊盯著石門澗方向翻涌的霧瘴。作為江州最大藥商,他怎會相信“山神發燥”的鬼話?掌心的何首烏圖譜被雨水洇濕邊角,卻澆不滅他眼底的貪婪——傳說中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百年“人形首烏”,就在這老鴉嶺的巖縫里,而他錢萬金,即將成為第一個得到它的人。

管家錢祿帶著傷縮在油布雨披里,像只受驚的鵪鶉,牙齒不住打顫:“老爺,虎溪邊的東林寺……”

“放你娘的狗屁!”錢萬金馬鞭劈頭蓋臉抽在對方肩上,在油布上綻出一道泥印,“慧遠那老禿驢護著山君?老子帶的可是鎮南將軍府的穿云弩!”他刻意拉高袖口,露出赤金鑲祖母綠的鐲子,那是太守大人親賜的信物,在雨幕中泛著冷光。

隊伍最前方,老銃的柴刀劈開濕漉漉的箬竹。這個沉默的向導忽然頓住,枯枝般的手指撥開蕨類植物——泥地里,一枚碗口大的虎爪印赫然入目,爪痕邊緣的泥土還泛著新鮮濕氣,五枚利爪刻痕深達半寸,仿佛是用刀斧劈出來的。

“山……山君巡山的腳跡。”年輕伙計的牙床打顫,手中柴刀“當啷”墜地,刀刃在石頭上濺出火星。踏雪烏騅突然人立而起,錢萬金險些摔下馬背,卻在看清爪印的瞬間爆發出一陣狂笑:“天助我也!靈物必在附近!”他拍著胸脯的虎牙吊墜,吊墜撞擊胸骨發出沉悶的響,“當年老子殺幼虎取骨,那畜生見了我也得繞道!”

被喚作“穿山眼”的獵人解開背上黑弩,弩槽里幽藍短矢泛著冷光。此人曾是鎮南將軍府的頭號獵手,專司捕殺猛獸取骨制藥,眼角一道刀疤從眉骨劃至下頜,笑起來如同裂開的蛇口。他瞇起眼,在雨霧中鎖定巖縫里一株深紫色藤蔓——藤蔓根部,那塊扭曲如人臉的根莖正透著珍珠般的微光,周圍還纏繞著幾絲金色的細毛,像是被什么巨獸守護過。

“老爺,這是山君圈定的山寶啊!”老銃突然跪地,額頭磕在虎爪印上,雨水混著泥漿順著皺紋流進衣領,“三年前母虎護崽而死,如今公虎豈會善罷甘休?將軍府的密檔里都說,這畜生通人性,會記仇……”錢萬金的馬鞭狠狠抽在老人背上,鞭梢帶起的雨水劈在他臉上,“護崽?老子偏要當著它的面挖走寶貝!穿山眼,給老子盯著!”

當伙計的藥鋤即將觸及根莖時,一聲奶聲奶氣的咆哮從松坡傳來——巖石后,一只金毛幼虎探出腦袋,圓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群不速之客。它粉嫩的肉墊踩在濕滑的巖石上,奶聲奶氣又吼了一嗓子,蓬松的尾巴卷成問號狀,顯然還不知道眼前的危險。

“哪來的雜種!”錢萬金暴跳如雷,雨水順著下巴滴落,砸在錦袍上的金線繡紋里,“穿山眼!用你的‘一口酥’射它!”黑弩驟然抬起,幽藍短矢破空而出——卻在觸及幼虎前的剎那,被一道金色殘影撞飛!

山君如同一道閃電躍下陡坡,金色皮毛上的黑紋在雨中泛著鐵光,每一根毛發都因暴怒而直立。它擋在幼虎身前,喉間滾出震耳欲聾的怒吼,前爪下正是那支淬毒的短矢,箭鏃深深插入泥土,幽藍毒液在地面洇開一片死灰色。錢萬金這才看清,山君左前爪有道陳舊的刀疤——正是三年前他獵殺母虎時,被護崽的公虎抓傷的,如今那道疤已長成扭曲的肉瘤,在雨中泛著猙獰的粉紅。

“老爺,是……是當年那只漏網之虎!”錢祿渾身發抖,手中火把墜入泥地,火苗瞬間被雨水撲滅,“它……它認出您了!”山君的咆哮震得松針簌簌落下,每一根針葉都像利箭般扎進泥地。它盯著錢萬金胸前的虎牙吊墜,瞳孔收縮成血線,利爪深深摳進巖石,竟將整塊花崗巖抓出五道深深的溝壑,碎石混著泥漿飛濺,打在錢萬金臉上如同刀割。

千鈞一發之際,山道盡頭傳來清亮的鐘聲——東林寺慧遠大師手持禪杖,在雨霧中緩步而來。他袈裟上的補丁被雨水浸透,卻依然腰背挺直,仿佛那身僧袍里裹著的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座巍峨的山?!板X施主,”他的聲音穿過雨幕,帶著晨鐘般的沉穩,“當年你殺幼虎取骨,如今又要傷它子嗣?因果循環,何時方休?”

錢萬金的烏騅受驚后退,馬蹄踩碎了身后的藥簍。散落的艾草中,幾枚幼虎牙齒滾到山君腳邊,其中一枚還帶著未脫落的牙齦組織。山君忽然低下頭顱,用鼻尖輕推幼虎向慧遠靠近,自己則轉身踏入濃霧,每一步都在泥地留下深深的爪印,尾椎骨處的毛發已被雨水浸透,凝成一縷縷硬刺般的線條。

慧遠望著山君消失的方向,將一串佛珠放在幼虎頭頂,佛珠上的檀香木在雨中散發出溫暖的氣息:“去吧,隨你父親去更深的山林。”他轉身看向錢萬金,僧袍下若隱若現的玉牌閃了閃——那是與山君頸間相同的鎮南將軍府信物,“施主若再執迷不悟,貧僧只好請出鎮南將軍府當年的獵虎密檔了。”

雨幕中,錢萬金望著慧遠僧袍下若隱若現的玉牌,忽然想起太守大人昨夜的警告:“慧遠手中,有你盜獵的全部罪證。”他胸前的虎牙吊墜不知何時竟滲出一絲暗紅,如同陳年未干的血,沿著吊墜邊緣滴落在錦袍上,暈開一朵小小的花。

“老爺,咱們……退吧?!卞X祿的聲音里帶著哭腔,膝蓋在泥地里磨出兩道血痕。錢萬金盯著巖縫里的何首烏,又看看山君消失的濃霧,忽然打了個寒顫——那株何首烏的“人臉”根莖上,不知何時竟裂開一道縫,露出里面暗紅的芯,像是在無聲地嘲笑他的貪婪。

穿山眼的動作快得如同鬼魅。錢萬金那聲“快!”的尾音還在濕冷的澗谷霧氣里尖利回蕩,淬了鉤吻毒汁的“一口酥”短矢已撕裂雨幕。幽藍寒芒閃過,幾乎被澗水轟鳴吞沒的破空聲中,箭鏃徑直刺入松坡巖石上那只懵懂幼虎的肩胛!

“嗷——!”稚嫩的慘嚎瞬間刺破雨霧。幼虎毛茸茸的身軀猛地僵住,琥珀色瞳孔里的好奇驟然化作恐懼。巨大的沖擊力讓它從濕滑巖石上翻滾墜落,跌進蕨草叢時,帶起一片混著泥漿的斷枝殘葉。它蜷縮在陡坡碎石間,金色皮毛沾滿苔蘚,毒矢箭桿還在劇烈顫動,幽藍毒液正順著傷口迅速擴散,在幼虎金色的皮毛上暈開一片詭異的暗藍。

“中了!穿山眼,好樣的!”錢萬金臉上的暴戾扭曲成獰笑,肥厚的手掌重重一拍馬鞍,濺起的泥漿糊在他油光滿面的臉上,“叫你壞老子好事!等老子得了首烏,再剝了你的皮給老子鋪床!”他胸前晃動的虎牙吊墜擦過錦緞,在雨幕中泛著詭異的暗黃,仿佛吸收了幼虎的鮮血,變得更加猙獰。

隊伍陷入死寂。幾個伙計臉色煞白地別開眼,老銃跪在泥漿里喃喃自語:“作孽啊……作孽啊……”穿山眼卻已利落地將空弩掛回背上,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掃向霧靄深處——那里,虎爪印消失的方向正傳來若有若無的枝葉顫動聲,像是巨獸在雨中潛行。

“還愣著干什么?!”錢萬金見伙計們遲疑,猛地抽出腰間皮鞭,鞭身裹著雨水呼嘯著抽在最近的伙計背上,“挖!等山君來給崽子收尸嗎?”隨著藥鋤和竹鏟瘋狂刨動,巖縫里那株深紫色藤蔓下的何首烏根莖逐漸顯露,扭曲如人臉的輪廓在雨霧中泛著珍珠般的幽光,兩根“手臂”狀的須根纏繞著山君的金色虎毛,像是被強行扯斷的守護。

就在這時,錢萬金俯身查看挖掘進度,濕透的錦袍領口突然滑落。那顆用獸筋穿著的幼虎牙完全暴露在雨中,根部深褐色的血漬在暗黃牙體上格外刺目,仿佛是幼虎臨死前的血淚。他渾然不覺,還在嘶吼著指揮:“小心須子!碰斷一根老子剁了你們的手!”

百丈外的懸崖之巔,一道金色身影如雕塑般佇立。山君琥珀色的巨目穿透雨幕,死死盯著坡下抽搐的幼虎——那是它收留的孤兒,母虎難產死后,它便將這幼崽視如己出,每日用新鮮的鹿奶喂養,教它在山林間跳躍。當視線掃到錢萬金胸前晃動的虎牙吊墜時,三年前的記憶如巖漿般噴涌而出:同樣的錦袍,同樣的獰笑,匕首劃開幼崽喉嚨的瞬間,自己被麻藥箭射中倒在血泊里,眼睜睜看著伴侶拼死阻攔卻被亂刀砍死,虎爪在錢萬金手臂上留下永遠的疤痕……

“吼——?。。 ?

震耳欲聾的虎嘯撕裂雨幕,崖壁碎石簌簌滾落,幾塊磨盤大的石頭砸進隊伍前方,濺起丈高的泥漿。山君周身毛發因暴怒炸起,宛如燃燒的金色火焰,瞳孔縮成兩道血線,嘴里噴出的白氣混著雨水,在胸前凝成一片白霧。它盯著錢萬金胸前的虎牙,前爪深深摳進巖石,爪下迸濺的碎石混著雨水飛濺,在懸崖邊緣形成一道細密的水幕。這聲飽含滔天恨意的咆哮,讓下方眾人肝膽俱裂——錢萬金直接從馬背上摔進泥漿,錦袍下擺沾滿青苔;錢祿癱坐在地失禁,尿水混著雨水在褲腿邊蜿蜒;穿山眼端著毒弩的手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武器。

老銃望著懸崖上那團金色殘影,突然想起慧遠大師說過的“因果循環”。他絕望地閉上眼,任由雨水沖刷臉上的老淚:“報應來了……當年盜獵的報應,來了啊……”山君的身影在雨幕中驟然消失,再出現時已在十丈之外,每一次跳躍都在巖石上留下深深的爪痕,如同死神的腳印,步步逼近。

慧遠見狀,急忙搶步上前,禪杖在泥地劃出一道深痕:“山君!莫要嗔怒!”山君卻充耳不聞,金色的身影如閃電般掠過,帶起的勁風將慧遠的袈裟吹得獵獵作響。千鈞一發之際,慧遠突然解開袈裟,拋向山君——那件陪伴他二十年的袈裟在空中展開,如同一朵巨大的蓮花,擋住了山君的去路。

山君猛地剎住腳步,前爪在泥地犁出兩道深溝。它盯著袈裟上的補丁,忽然想起慧遠為它敷藥時的溫柔觸感,喉嚨里的怒吼漸漸低下去,變成壓抑的嗚咽?;圻h趁機走近,伸手撫摸它的額頭,指尖掠過那道陳舊的傷疤:“山君,放下仇恨吧。幼虎還有救,莫要讓它重蹈覆轍?!?

山君轉頭望向坡下的幼虎,見慧遠的弟子道明正在為幼虎拔除毒矢,這才稍稍平靜。它用頭輕輕蹭了蹭慧遠的手,喉嚨里發出類似呼嚕的聲音,然后轉身走向濃霧,每走幾步便回頭張望,直到幼虎被道明抱進懷里,才消失在雨幕中。

錢萬金渾身顫抖著從泥漿里爬起,望著山君消失的方向,忽然感到一陣劇烈的腹痛。他低頭看去,胸前的虎牙吊墜不知何時已經斷裂,鋒利的犬齒劃破皮膚,在胸口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形狀竟與山君的爪印一模一樣。

“老爺!”錢祿驚呼著上前攙扶,卻被錢萬金一把推開。錢萬金望著巖縫里的何首烏,突然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山寶!山寶是我的!”他踉蹌著撲向何首烏,卻在觸碰到根莖的瞬間,整座山突然劇烈震動——巖縫里滲出黑色的汁液,如同山的血淚,迅速淹沒了何首烏,也淹沒了他的手。

慧遠嘆息著搖頭,轉身對道明說:“走吧,帶幼虎回寺。有些人,終究要自己承受因果?!庇昴恢?,東林寺的鐘聲再次響起,這一次,鐘聲里多了幾分蒼涼,仿佛在為迷途的眾生超度。

錢萬金的慘叫消失在雨霧中,他的隊伍早已作鳥獸散。老銃撿起掉在泥里的虎牙吊墜,扔進山澗,看著它隨水流遠去,忽然感到一陣輕松。他望向慧遠的背影,終于明白,有些東西,比金錢更重要,比如慈悲,比如放下。

雨漸漸小了,山霧散去,露出廬山青翠的輪廓?;圻h抱著幼虎走在山道上,幼虎在他懷里發出微弱的呼嚕聲,像是在感謝救命之恩。遠處,山君的嘯聲再次傳來,這一次,聲音里多了幾分平和,像是在送別,也像是在承諾——它會守護這片山林,守護眾生,如同慧遠守護著佛法。

這場因貪婪而起的獵珍之旅,最終以悲劇收場。但廬山的山林依舊蔥郁,虎溪的水依舊清澈,慧遠的鐘聲依舊悠揚。而錢萬金的故事,終將成為一個警示,告訴世人:貪婪如惡虎,慈悲方為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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