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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風雨欲來 4.3 暗涌交鋒

  • 山君聽禪
  • 廬山風云
  • 3588字
  • 2025-08-05 08:11:16

4.3暗涌交鋒

暮色如墨,潑灑在廬山蜿蜒的山脊上。山腳下的篝火在穿谷而過的夜風中明明滅滅,火星裹挾著松脂燃燒的焦香,在潮濕的空氣里翻卷。王獵戶枯槁的手指死死攥著柄染血的匕首,銹跡斑斑的刀身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左頰上那道三年前被虎爪撕裂的疤痕,在火光中像條蠕動的蜈蚣。

村民們三三兩兩圍坐在臨時搭起的草棚下,議論聲混著松脂燃燒的噼啪聲發酵成粘稠的焦慮。李二蹲在草席裹著的尸體旁,粗糲的手指顫抖著劃過死者頸側的三道劃痕,喉頭滾動著渾濁的唾沫:“劉先生,您看這傷口……邊緣齊整得像裁紙,分明是利器所傷,怎會是老虎?”他的聲音帶著刻意壓低的試探,眼角的余光卻像偷食的鼠輩,一下下瞥向人群中央那個身著袈裟的身影。

劉遺民枯瘦的手掌按住李二的肩膀,力道重得幾乎要捏碎對方的骨頭。這位隱居廬山多年的前朝博士,此刻頷下花白的胡須正隨著急促的呼吸顫動:“此刻不是講理的時候。”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攢動的人頭,在王獵戶與幾個膀大腰圓的壯漢身上頓了頓——那伙人正蹲在篝火的陰影里低聲交談,手里摩挲著磨得發亮的柴刀,眼神頻頻瞟向西北方那片被夜色吞沒的寺廟飛檐。

山風突然轉向,卷起樹梢的積葉發出沙沙異響。劉遺民眼角的皺紋猛地繃緊,他看見人群最邊緣的老槐樹下,有個灰衣人正佝僂著身子退入暗處,腰間懸掛的銅魚符在月光下閃過一絲冷光——那是潯陽太守府的制式。

東林寺的山門內,慧遠獨坐于殿前的青石上。夜露打濕了他絳色的袈裟,貼在后背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他垂眸凝視著掌心的香灰,那是日間為山君誦經時,從鎏金香爐里不慎沾染上的。香灰在微涼的掌心里蜿蜒出蛛網般的紋路,恍惚間竟像是無數命運絲線在眼前交織、斷裂、重連。

遠處傳來斷斷續續的虎嘯,時而如裂帛般尖銳,時而又帶著困獸般的哀鳴,在山谷間蕩出層層疊疊的回音。

“師父!”道明和尚匆匆從石階下跑來,粗布僧袍的前襟已被冷汗浸透。他跑到慧遠面前時一個趔趄,險些跪倒在地:“山下傳來消息,太守調集了三百府兵,天一亮就會包圍寺廟。”他急促地喘著氣,聲音里裹著難掩的驚惶,“還有……王獵戶他們在村西的破窯里秘密打造火油弩,說是要……要燒死山君。”

慧遠輕輕吁出一口氣,指尖捻過紫檀木念珠,圓潤的珠子在掌心轉出柔和的弧線:“去把凈心叫來。”

小沙彌凈心很快便氣喘吁吁地跑到殿前,草鞋上還沾著后山的泥漬。慧遠將一串新制的檀香木珠放入少年汗津津的掌心,珠子上的檀香混著少年的汗味,竟生出種奇異的安寧。“今夜子時,你帶著這串佛珠去虎穴。”他的聲音平靜得像深潭,“山君若問起緣由……”話語頓了頓,月光恰好落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就說老衲要它記得三年前的約定。”

凈心攥緊木珠的手微微發顫,卻還是用力點頭,轉身消失在通往后山的小徑上。那串檀香木珠在他掌心發燙,仿佛握著一團跳動的火焰。

與此同時,潯陽太守府的書房里,燭火在穿窗的夜風中劇烈搖曳。師爺將卷成筒狀的密報雙手奉上,錦緞官袍的袖口沾著旅途的塵土:“大人,那藥材商確系秦嶺盜獵團伙的頭目。”他刻意壓低了聲音,眼角瞟著案上那盞鎏金燈臺,“江湖傳言他手里有前朝秘寶的地圖,此次進山本是為了尋找藏寶之地,誰知……”

太守猛地一拍案幾,青瓷筆洗里的墨汁濺出,在描金奏章上洇開一團烏云。他起身推開雕花窗欞,望著西北方被夜色籠罩的廬山輪廓,手指在窗臺上狠狠叩擊:“糊涂!”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慧遠這老禿驢此舉,分明是在試探朝廷對佛教的容忍底線!”他轉身時袍角帶起一陣風,燭火險些被吹滅,“傳令下去,明日圍剿務必生擒那只老虎,若慧遠敢阻撓……”眼中閃過的陰鷙如淬毒的冰,“連東林寺一并查封,寺里的佛經全部焚盡!”

更漏在寂靜的夜里滴答作響,敲碎了廬山上空最后一絲安寧。

亥時三刻,東林寺的鐘聲突然不合時宜地響起。沉悶的鐘鳴撞碎夜空,在山谷間久久回蕩。慧遠站在大雄寶殿前的月臺上,絳色袈裟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如同張開的羽翼。道明帶著三十余名年輕僧眾手持火把列隊兩側,跳動的火光映照著他們尚顯稚嫩卻異常緊繃的面龐,每個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貼在斑駁的朱紅殿墻上,像一幅幅沉默的剪影。

山腳下,星星點點的火把正從四面八方匯聚,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流螢,漸漸連成一片燎原之勢。

“來了。”慧遠望著山下那片晃動的光海,輕聲說道。話音未落,震天的喊殺聲已如驚雷般撕破夜空。王獵戶扛著架粗制的火油弩沖在最前面,油漬斑斑的布衫下,肌肉因過度用力而突突跳動。他身后跟著手持柴刀、木棍的村民,三百府兵則分列兩側,鐵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將寺廟團團圍在中央。

“慧遠!”王獵戶的怒吼里夾雜著哭腔,他猛地將火油弩對準殿頂的飛檐,“你縱容惡虎行兇,害死我兒還不夠,如今又傷我村民!今天我要替天行道!”他扣動扳機,一支裹著油脂的火箭拖著火星劃破夜空,卻在即將觸及寺廟飛檐的瞬間,撞上一道突然亮起的金色佛光,“噗”地化作漫天火星。

慧遠雙手合十,聲音如洪鐘般在廣場上回蕩:“諸位施主,且看此物。”他緩緩揚起右手,掌心托著個染血的錦囊,錦緞上繡著的穿山甲圖案已被血漬浸透,“這是藥材商的貼身之物,內有他多年盜獵的圖冊與……與太守府的密函。”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竊竊私語聲如潮水般蔓延。王獵戶握著弩機的手微微顫抖,他看見幾個府兵悄悄后退了半步,月光恰好照亮他們甲胄上刻著的“潯陽”二字。

就在此時,一聲撕心裂肺的虎嘯從后山傳來,震得殿前的銅鈴叮當作響。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山君龐大的身軀正從叢林中躍出,斑斕的皮毛上插著三支羽箭,鮮血順著箭桿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朵朵暗紅的花。它踉蹌著撲到慧遠面前,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時,帶起一陣夾雜著血腥氣的風,琥珀色的瞳孔里卻滿是不舍與哀求。

“山君!”道明失聲驚呼,手中的火把“哐當”落地,滾出老遠。慧遠俯下身,顫抖的手撫過老虎染血的額頭,聲音里帶著難以察覺的哽咽:“癡兒,為何不聽老衲的話……”山君發出微弱的嗚咽,用盡力氣將頭埋進慧遠的袈裟,溫熱的血順著布料滲進去,在絳色的衣料上暈開,像朵驟然綻放的曼陀羅。

王獵戶手中的火油弩“哐當”落地。他踉蹌著后退幾步,望著血泊中的老虎,突然覺得那琥珀色的瞳孔無比熟悉。三年前那個暴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母虎為保護幼崽被亂箭穿心,臨終前也是這樣哀傷的眼神,雨水混著血水從它眼角滑落,像在流淚。

太守的臉色鐵青如鐵。他望著人群中開始動搖的府兵,突然抽出腰間佩劍,寒光在火把映照下晃得人睜不開眼:“給我拿下!”

話音未落,一支冷箭突然從府兵隊列中破空而來,箭頭直指慧遠心口。

“師父!”道明飛身撲救,卻被旁邊的府兵死死按住。千鈞一發之際,山君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龐大的身軀猛地暴起,用血肉之軀擋在了慧遠面前。箭矢深深釘入它的脊背,箭羽在夜風中輕輕顫動。它發出生命中最后的咆哮,震落了枝頭積壓的殘雪,然后重重倒下,永遠閉上了那雙曾充滿野性的眼睛。

慧遠抱著山君漸漸冰冷的身軀,渾濁的淚水終于決堤。他輕輕撫摸著山君的額頭,口中念誦起《涅槃經》,古老的經文在夜風中飄散,仿佛在為這只生靈指引往生之路。山君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袈裟,卻也像一汪清泉,洗凈了他心中積郁多年的塵埃。這一刻,他忽然徹悟——眾生平等,萬物皆有佛性,即便是兇猛的老虎,也能為了守護而生出慈悲,為了承諾而獻出生命。

村民們目睹了這一切,手中的武器紛紛“哐當”落地。王獵戶“噗通”跪倒在地,蒼老的臉上涕淚橫流。他終于明白,山君并非惡獸,而是被人類的貪婪與恐懼逼到絕境的生靈,是他們親手將溫順的朋友變成了傳說中的兇獸。

東林寺的鐘聲再次響起,悠遠而肅穆,回蕩在廬山的夜空。慧遠望著山君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心中默念:“山君啊,你用生命證明了佛法的力量。愿你往生極樂,脫離這六道輪回之苦。”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慧遠便帶領僧眾將山君安葬在后山的竹林深處。他親手在墓前立了一塊青石碑,上面用朱砂寫著“山君之墓”四個大字,筆鋒間帶著難以言喻的慈悲。從此,廬山的村民們再也沒有見過老虎,但他們永遠記得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那只勇敢的老虎,以及慧遠大師眼中那泓映著淚光的慈悲。

這場風波過后,慧遠在東林寺開辟了“護生池”,池中養著從山下救來的受傷鳥獸。他講經時總會提及山君的故事,說萬物皆有靈,即便是最兇猛的野獸,心中也藏著不為人知的溫柔。聽經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不僅有普通百姓,還有放下屠刀的獵戶,甚至偶爾會有穿著官袍的身影悄悄出現在殿外。

王獵戶后來成了護生池的看守,每天都會提著新鮮的草料去喂池中的小鹿。他臉上的疤痕依然猙獰,眼神卻漸漸變得平和。有人問他后悔嗎,他總會望著后山竹林的方向,沉默半晌才說:“人活一輩子,總得明白些比仇恨更重要的東西。”

而山君的故事,就這樣在廬山的晨鐘暮鼓中流傳下來。它成為了一個關于愛與犧牲的傳說,關于誤解與救贖的寓言,永遠銘刻在每一個聽過這個故事的人心中。每當東林寺的鐘聲響起,人們總會望向后山的方向,仿佛還能看見那只斑斕的老虎,正臥在竹林深處,靜靜地守護著這片它用生命愛過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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