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司稍稍一頓，說道：

“既然如此，那便杖罰二十，以儆效尤。

汝子林全，無知無罪，便回家吧！

至于林謹行，本司不會偏聽偏信，但靈藥園一事，事關重大，還要等些時日，待戒律司徹底查明。”

“大人！明日……”

林謹行還想以言語求得生機，卻不料那主司拍案怒斥：

“無知小兒，這里是戒律司，不是你撒潑的地方。

靈藥園一事是族中大事，將此事查明，更是我戒律司的大事。

你的事可比族中事更重要？！”

一句話冠冕堂皇，卻教林謹行無話可說，林氏一族能夠世代安穩，全倚仗仙山庇佑，族中事就是天大的事。

林氏族人，萬不可有逆反之心。

林謹行默然嘆息，這族中相互勾結，不公至此，一句話便將他入仙山的希望壓死，又叫他如何甘心？

可如今又能怎樣？他若是硬要于殿中與主司相抗，明日或許就要從他家中找出兩顆本不存在的靈果。

到時候，爺爺、三叔公，甚至更多人，都要遭受牽連。

一種磅礴的無力感席卷而來，他卻只能攥緊拳頭道：

“自然是族中事！”

那主司聞言，表情稍緩，滿意點頭，張口欲言，卻有一道聲音從殿外傳來，肆意從容：

“好一個族中事！”

殿中諸使皆朝殿外望去，只見一人身著白鶴衣，腰佩三尺劍，緩緩走入大殿之中，腳步輕快，就像是漫步在自家庭院。

眾人只見了一眼，整個殿中站著的十幾名戒律使便齊齊下拜。

就連站在階上的主司都急忙下階，拜在那人身前恭聲道：

“晚輩林毅權，拜見大人！”

林謹行也趕緊跟著拜，他甚至沒看清來者面容，卻能感受到一股溫和的氣息拂面，使他心神都安寧不少。

這種氣息林謹行感受過，與那玄鼎從靈草中引出來的東西極為相似——靈氣！

面前這位大人，是位仙師！

仙師微微點頭，抬手笑道：

“都起來吧！”

諸戒律使聽令起身，他則是看向主司，又道：

“毅權，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戒律司主司林毅權此時倒像個孩童，面露喜色回應：“多謝大人掛念，一切都好。”

仙師道：“嗯，你主司戒律，難免勞心。今日我來，倒是要麻煩你一件事情，找一個人。”

林毅權忙道：“談何麻煩？大人盡管吩咐，都是分內之事。”

仙師道：“那便好，此人名為林謹行，慎言之謹，足下之行。”

聽到這個名字，不論是林毅全，還是地上跪著的那三個，表情都驟然變化。

林毅權稍顯錯愕，林謹行更多驚異，林全一臉茫然。

唯有林勵，臉色瞬間鐵青，右手微微顫抖起來，有種不詳之感。

還未等林毅權將林謹行指給仙師，他便自己說起話來：

“林氏子弟林謹行，叩見仙師。”

那仙師這才轉過身來，注意到身邊的跪地叩拜著的少年，道：

“抬起頭來。”

林謹行直起身子，看向面前的仙師，頓覺熟悉。

面前之人，他六歲的時候便見過，正是那位為他測試靈根的仙師。

他并非記憶有多好，只是十年過去，他已經從一個孩童變成少年，可眼前之人的容貌似乎半分都沒有改變，與十年前一模一樣，仍然是個俊朗青年。

以至于即使他的記憶有些模糊，仍然可以一眼認出眼前的仙師。

但是林謹行守著規矩，并未言語，而是恭敬等著仙師言語：

“你便是林謹行？林長勝與你是何關系？”

“回大人，是我三叔公。”

“原來如此。”仙師頷首，從袖口之中掏出一封信件，遞給林謹行，

“看看吧，林長勝修書于我，說是家中晚輩受了困囿，請我幫忙。

剛剛殿上的言語，我也聽了些許，知曉個大概。

無非是各執一詞，真假難斷，放在戒律司中，也不是個好處置的事情。

不過，我也剛巧，從擢鱗院里帶來一樣東西，可辨真假。”

仙師說著，右手從腰間錦囊一抹，手中便多了一面銀白色的鏡子，周身散發微白之光，亮麗奪目。

他將鏡子端在手中道：

“這是問心鏡，直問心神，可斷鏡前之人所言之虛實。

我借來一用。”

他說著，兩步走上殿中臺階，將鏡子立在桌案上，又看向主司道：

“毅權，你是戒律司主司，當由你來問。”

林毅權抬眼對著白衣仙師，有些惶恐，連忙道：

“大人在此，沒有晚輩僭越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來問了。”

仙師一只手拂過鏡面，便問林謹行，

“林氏謹行，你于林氏一族靈藥園中，可行過監守自盜一事？”

這一問便是問到正處，既然有人告發他監守自盜，那便用不拐彎子，用這鏡子直截了當問一問。

林謹行面露喜色，本是三言兩語難以說清的事情，有這問心一鏡，便什么都說的清楚了。

他趕緊答道：

“回大人，從未有過。”

他答的沒有半分猶豫，鏡面之上，白光閃爍，便是證明他所言非虛。

仙師滿意的點點頭道：“好！”

林謹行清白得證，自然高興，拜道：

“多謝大人還我清白！”

然而有人笑，便有人哭，林勵咚地一聲叩在地上，朝著仙師哭道：

“大人！是我心中有所懷疑，怕他誤了族中事，才告發謹行至戒律司，不料真是污了他清白！

大人，這都是小人的罪過，請您責罰！”

這邊林勵哭完，那邊林毅權又慌忙下拜道：

“大人，查清此事本應是我戒律司職責，實是我等行事不利，請大人責罰！”

主司一跪，戒律司內其他戒律使齊齊下跪，一時間，整個大殿整整齊齊跪滿了人。

仙師卻不以為意，只是看向林勵問道：

“林勵，依你所言，你無論懷疑、告發，都是為了林氏一族。

我便問你，可真是沒有半分私心？”

此問凌厲，如同一柄劍，抵在林勵的喉嚨上，叫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林勵怔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回答。

若是說不，鏡子有了反應，那就是欺瞞仙長，按族規當誅。

若是說是，那之前所言，難道不也是欺騙？仙師真計較起來，也是人頭落地。

已是進退維谷了。

可事情為何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林謹行不過一村中凡輩，如何引得仙長親自來為他解困？

就算林長勝是藥園看守，他又怎能夠得著山上！

但如今這已經不是他應當關心的了，現在他應當想的，是如何保住自己和兒子。

兩害相權取其輕，林勵忙叩首，將地面叩的咚咚響，懇切道：

“回大人，小人確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