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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鳳儀遺澤

  • 龍淵潛鱗
  • 作家BltERq
  • 2630字
  • 2025-07-05 18:09:02

鳳儀宮。

昔日繁花似錦的庭院,此刻籠罩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之中。宮人們垂手侍立廊下,個(gè)個(gè)屏息凝神,連大氣也不敢喘,空氣中彌漫著、濃重苦澀的藥味,揮之不去,絲絲縷縷滲入宮殿的每一個(gè)角落,像一層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紗幔。

蕭景琰的腳步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發(fā)出輕微的回響。他幾乎是跑著穿過庭院,來到正殿門前。殿門虛掩著,里面光線有些昏暗。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輕輕推門而入。

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幾乎讓他窒息。殿內(nèi)只點(diǎn)著幾盞昏黃的宮燈,光線朦朧。層層疊疊的明黃帳幔低垂,將那張寬大的鳳榻圍攏成一個(gè)隔絕的小世界。榻邊,幾名太醫(yī)垂手肅立,面色凝重,眼神中充滿了無能為力的疲憊。幾名貼身宮女無聲地跪在角落,肩膀微微聳動。

“母后!”蕭景琰一眼就看到了帳幔后那個(gè)熟悉卻異常消瘦的身影,心頭一酸,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哽咽,快步奔到榻前。

帳幔被一只枯瘦卻依舊白皙的手輕輕掀開一角。大胤皇后蘇云卿倚靠在厚厚的錦墊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jīng)]有一絲血色,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明亮,如同寒夜里的星辰,蘊(yùn)藏著無盡的溫柔、不舍,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光芒。看到愛子,她黯淡的臉上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那笑容虛弱得讓人心疼。

“琰兒…來了…”她的聲音很輕,氣若游絲,仿佛隨時(shí)會飄散在這充滿藥味的空氣里。

“母后!”蕭景琰撲到榻邊,緊緊抓住母后冰涼的手,小小的身子微微發(fā)顫,“您…您感覺好些了嗎?太醫(yī)!太醫(yī)!”他焦急地回頭看向那些太醫(yī)。

太醫(yī)們紛紛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蘇皇后輕輕搖了搖頭,費(fèi)力地抬手,用指尖拂去蕭景琰眼角不自覺涌出的淚珠,動作輕柔得像羽毛拂過。“傻孩子…別哭…母后…沒事。”她喘息了幾下,目光轉(zhuǎn)向榻邊的太醫(yī)和宮女,聲音雖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你們都…下去吧。本宮…與琰兒…說說話。”

“是,皇后娘娘。”太醫(yī)和宮女們?nèi)缑纱笊猓謳е钌畹膽n慮,躬身緩緩?fù)顺隽藢嫷睿⑤p輕帶上了沉重的殿門。

偌大的寢殿內(nèi),只剩下母子二人。昏黃的燈光在蘇皇后蒼白的臉上投下?lián)u曳的光影。

“琰兒…”蘇皇后的目光緊緊鎖著兒子,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進(jìn)靈魂深處,“今日…紫宸殿上…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她的眼中流露出由衷的驕傲和欣慰,這光芒短暫地驅(qū)散了她臉上的死氣。

蕭景琰用力點(diǎn)頭,強(qiáng)忍著淚水:“兒臣只是…只是說了該說的話。”

“該說的話…”蘇皇后重復(fù)著,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蒼涼,“在這深宮里…在這朝堂上…能說該說的話…已是大不易。琰兒,你記住…這宮墻之內(nèi),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父皇…雖愛你至深,然…君王亦有君王的不得已…你…要懂得分辨…”

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每一個(gè)字都像是耗盡了她殘存的氣力。蕭景琰屏住呼吸,認(rèn)真地聽著,他能感覺到母后話語里沉甸甸的分量和深切的憂慮。

“外有強(qiáng)敵環(huán)伺…內(nèi)有…”蘇皇后喘息著,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隨即又被更深的疲憊取代,“…蛀蟲蝕骨…我兒…你天生尊貴…才華橫溢…這是你的幸,也是…你的劫…”她緊緊抓住蕭景琰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他幼嫩的肌膚里,“你要…快些長大…快些…看清這…波譎云詭…快些…找到…屬于你的力量…”

“母后…”蕭景琰感覺到母后的手越來越冷,心中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蔓延上來。

蘇皇后似乎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從自己枕下摸索出一個(gè)觸手冰涼堅(jiān)硬的東西,塞進(jìn)蕭景琰手中。那是一枚非金非玉、材質(zhì)奇特的令牌,只有半個(gè)巴掌大小,呈深邃的玄黑色,表面沒有任何紋飾,只在中心位置,有一個(gè)極其古樸、仿佛天然生成的漩渦狀凹痕。

“拿著…琰兒…這是…你外祖父…留下的最后一件…東西…”蘇皇后的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臨終托付的決絕,“它不是鑰匙…是…指引…拿著它…去…去皇陵…太祖…安寢的…地宮…深處…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藏著…墨家…真正的…‘非攻’…或許…它能…助你…看清…這…亂局…找到…破局…之…力…”

墨家?非攻?皇陵地宮?蕭景琰低頭看著手中冰涼沉重的黑色令牌,那漩渦狀的凹痕仿佛帶著某種吸力,要將他的心神都吸進(jìn)去。他從未聽母后提過外祖父與墨家有何關(guān)聯(lián)。墨家,那不是早已式微、只在江湖傳說中偶爾提及的古老學(xué)派嗎?

“母后!您別說了!您歇歇…”蕭景琰看著母后急劇起伏的胸口,臉色煞白。

蘇皇后卻仿佛沒有聽見,她的目光越過蕭景琰的頭頂,望向殿頂那描繪著百鳥朝鳳的華麗藻井,眼神變得悠遠(yuǎn)而空茫,喃喃低語,像是在對兒子說,又像是在對冥冥中的存在訴說:“…小心…小心那…笑容…秦…秦嵩…他…不是…忠臣…他的笑…下面…藏著…藏著…最毒的…蛇…還有…北狄…赤狼…此次南下…絕不…簡單…背后…定有…推手…琰兒…記住…永遠(yuǎn)…不要…輕信…表面的…平靜…這深宮…這天下…步步…都…是…深淵…”

“母后!!”蕭景琰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蘇皇后猛地回神,目光重新聚焦在兒子滿是淚痕的小臉上,那眼神充滿了無盡的憐愛、不舍和深沉的囑托。她拼盡全力,抬起枯瘦的手,最后一次撫上蕭景琰的臉頰,指尖的冰涼刺得蕭景琰心頭劇痛。

“活下去…琰兒…好好…活…下…去…替母后…替蘇家…看…著…這…江…山…”

最后一個(gè)“山”字,如同風(fēng)中殘燭最后一絲微弱的火苗,悄然熄滅。那只撫在蕭景琰臉上的手,驟然失去了所有力氣,頹然滑落。

寢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那盞昏黃的宮燈,燈芯發(fā)出“噼啪”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爆開一朵小小的燈花,瞬間又歸于寂滅。

蕭景琰呆呆地跪在榻前,手里緊緊攥著那枚冰冷的黑色令牌,上面還殘留著母后最后一絲體溫。他望著母后安詳卻再無生息的面容,小小的身體僵硬著,仿佛連血液都凍結(jié)了。巨大的、從未經(jīng)歷過的悲痛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他吞噬。他想哭,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洶涌地滑過臉頰,砸在冰涼的金磚地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母后走了。那個(gè)最溫柔、最疼愛他,會在他背書時(shí)含笑贊許,在他受罰時(shí)默默垂淚,在他困惑時(shí)耐心開解的母后…走了。她最后的話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靈魂深處——皇陵、墨家、秦嵩的笑容、北狄的推手、這深宮的深淵…

殿外,似乎隱約傳來了內(nèi)侍尖細(xì)悠長的唱喏,和隨之而來的一片壓抑的哭聲。整個(gè)皇宮,整個(gè)帝國,仿佛在這一刻,都蒙上了一層沉重的、名為國喪的灰暗。

蕭景琰依舊一動不動地跪著。小小的身影在空曠死寂的寢殿里,在母親冰冷的遺體旁,顯得那么渺小,那么無助。然而,在他那雙被淚水洗過、布滿血絲的眼眸深處,除了撕裂般的痛苦,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堅(jiān)硬的東西,正在那無邊的悲傷和黑暗里,悄然滋生。

那是屬于皇子的,第一次直面死亡和陰謀后,被迫催生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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