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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祖我收下了

“開門。奉張常侍鈞令。捉拿妖人蔡邕。膽敢抗命,格殺勿論?!?

緝事郎那尖利刻毒的聲音,混著沉重的撞門聲,像鈍刀子一樣刮著蔡府的門板,也刮在書房里每個人的心上。

管家面無人色,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蔡邕臉色鐵青,拳頭捏得死緊,指節發白。張讓的報復,比他預想的更快、更狠、更肆無忌憚。直接派兵圍府。這是要置他于死地。

“先生……”蔡邕看向陳閑,聲音艱澀,“禍事因我而起,連累先生了。邕這就出去……”

“出去送死?”陳閑打斷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眼角還帶著點剛吃飽的慵懶,“省省吧。那老閹狗要的是我,順帶捎上你而已?!彼叩骄o閉的書房門口,側耳聽了聽外面越來越響的撞門聲和叫囂。

“結不結實?”陳閑忽然回頭,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手指頭還敲了敲厚重的楠木門板。

蔡邕一愣,下意識回答:“此乃百年楠木,外包鐵葉,尋?!?

“哦,還行。”陳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后,在蔡邕和管家驚恐的目光中,他伸手,慢悠悠地……拉開了書房的門。

“先生不可?!辈嚏唧@得差點跳起來。

門一開,府前院那混亂、緊張、充滿殺氣的景象瞬間涌入眼簾?;鸢烟S的光芒下,緝事郎那張獰笑的臉清晰可見。十幾個如狼似虎的北軍甲士正用撞木猛砸蔡府厚重的大門,門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陳閑就這么大喇喇地站在書房門口,抱著胳膊,倚著門框,饒有興致地看著前院的“熱鬧”,仿佛在看街頭雜耍。

“妖人。妖人在那?!本兪吕裳奂?,瞬間就看到了站在內院書房門口的陳閑。那身新換的棉布袍子在他眼里依舊刺眼。新仇舊恨瞬間涌上心頭,他眼中爆發出狂喜和怨毒的光芒,尖聲嘶吼:“給我沖進去。抓住他。死活不論?!?

“轟隆——?!?

蔡府沉重的大門,終于被徹底撞開。木屑紛飛。

如狼似虎的北軍甲士,手持刀槍,如同決堤的洪水,咆哮著涌入前院。直撲內院書房方向。殺氣騰騰。

“保護老爺。保護神仙?!惫芗乙膊恢膩淼挠職?,嘶聲尖叫著,張開雙臂想擋在陳閑身前,卻被陳閑隨手撥到了一邊。

“一邊兒去,礙事?!标愰e嫌棄地嘟囔了一句。

眼看沖在最前面的兩個彪悍甲士,滿臉橫肉,環首刀閃著寒光,距離書房門口已不足五步。

陳閑依舊倚著門框,連站直的姿勢都沒變。他甚至無聊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然后,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他那只掏耳朵的手,極其隨意地朝著書房門口左側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樹根方向,虛空按了一下。

動作輕飄飄的,像在拍一只蒼蠅。

嗡——。

一股低沉渾厚、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奇異震動,猛地從書房門口那棵老槐樹盤根錯節的根部爆發出來。

緊接著,讓所有人魂飛魄散的一幕發生了。

那棵原本安安靜靜的老槐樹,虬結的根部突然劇烈蠕動。地面如同水面般起伏。幾條足有成人手臂粗細、布滿嶙峋樹瘤和濕滑苔蘚的深褐色老樹根,如同沉睡的巨蟒被驚醒,帶著沛然莫御的蠻力,破土而出。

嗖。嗖。嗖。

樹根如同有生命的巨鞭,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破空厲嘯。速度快如閃電。

沖在最前面的兩個甲士,只覺得眼前一花,黑影當頭罩下。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啪。啪。

兩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巨響。

如同兩個巨大的巴掌狠狠扇在肉墩子上。

那兩個魁梧彪悍的甲士,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像兩個被巨力抽飛的破麻袋,凌空倒飛出去。

口中鮮血狂噴。

身體在空中劃出兩道凄慘的弧線,越過沖在后面的人群頭頂,轟隆一聲砸在七八丈外的院墻上。

震得整個院墻都晃了晃,兩人如同兩攤爛泥般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整個前院瞬間死寂。

時間仿佛被凍結。

后面涌進來的甲士們保持著前沖的姿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臉上的兇狠瞬間被極致的恐懼取代。

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出來??粗菐讞l如同活物般在半空中緩緩蠕動、還滴落著新鮮泥土和苔蘚的巨大樹根。

那上面沾染的刺目血跡,在火把下閃爍著妖異的光。

緝事郎臉上的獰笑徹底僵住,變成了無法置信的驚駭。他胯下的馬匹也感受到了那恐怖的氣息,不安地嘶鳴著,連連后退。

“妖……妖怪。樹妖?!辈恢膫€士兵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尖叫,如同點燃了炸藥桶。

恐懼瞬間吞噬了這些悍卒的勇氣。

“媽呀?!?

“跑啊。”

嘩啦。

剛剛還殺氣騰騰的北軍甲士,瞬間崩潰。丟盔棄甲。如同炸了窩的馬蜂,哭爹喊娘地掉頭就往外跑。你推我搡,互相踐踏。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連地上的同伴都顧不上了。

眨眼間,前院就只剩下緝事郎和他身邊幾個同樣嚇傻了的親隨,以及地上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倒霉蛋。

緝事郎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看著那幾條緩緩縮回地底、只留下幾個巨大土坑和滿地狼藉的恐怖樹根,又看看那個依舊倚著書房門框、仿佛只是拍死兩只蚊子的邋遢身影。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這根本不是人。是妖魔。是真正的妖魔。

“走……走?!本兪吕蓮暮韲道飻D出兩個變調的字,猛地一勒韁繩,調轉馬頭,帶著僅剩的幾個魂飛魄散的親隨,如同喪家之犬,連滾爬爬地沖出了蔡府大門,消失在漆黑的雨夜里。連一句狠話都沒敢留。

哐當。

蔡府幾個僥幸沒被撞壞的家仆,這才如夢初醒,手忙腳亂地沖上去,合力把那扇歪斜的大門重新關上,插上能找到的所有門栓、頂門杠。

前院一片狼藉,只剩下雨聲和火把燃燒的噼啪聲。

書房門口。

管家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褲襠濕了一片,兩眼發直,嘴里念念叨叨:“樹……樹活了……樹活了……”

蔡邕扶著門框,臉色比紙還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剛才那幾條活過來的恐怖樹根,還有士兵被抽飛的慘狀,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腦海里。

他看向陳閑的眼神,敬畏已經不足以形容,那是一種面對未知神魔的巨大恐懼和震撼。

陳閑卻像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放下掏耳朵的手,拍了拍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一臉嫌棄地看著前院那攤血跡和狼藉。

“嘖,弄這么臟?!彼櫫税櫭迹瑢χ芗姨Я颂掳?,“喂,那個嚇尿的,找幾個人收拾收拾。血腥味沖得慌?!?

管家一個激靈,連滾爬爬地站起來:“是是是。神仙。小人這就去。這就去。”他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開去喊人了。

陳閑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就往回走,嘴里還嘟囔:“掃興。困了。老蔡,客房在哪?要暖和的?!?

蔡邕看著陳閑那輕松寫意、仿佛只是出門散了圈步的背影,再低頭看看地上那幾個猙獰的土坑和殘留的血跡,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籠罩全身。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恭敬和一絲顫抖:

“先生……這邊請。邕……邕親自帶路?!?

……

張讓府邸,密室。

“廢物。一群廢物?!?

一聲尖利到扭曲的咆哮,伴隨著瓷器被狠狠砸碎的刺耳聲響,在密不透風的房間里回蕩。

張讓那張保養得宜、此刻卻因暴怒而扭曲變形的臉,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格外猙獰。他指著跪在地上、抖如篩糠的白面緝事郎,口水幾乎噴到對方臉上。

“幾十號北軍精銳。帶著你的狗命去拿人。結果呢?。連人毛都沒摸到一根。還被樹根給抽回來了?。你當咱家是三歲孩童嗎?。編。接著給咱家編?!?

緝事郎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磚,聲音帶著哭腔和無法抑制的恐懼:“張公。千真萬確啊。卑職……卑職親眼所見。那妖人……他就那么隨手一指。蔡邕書房門口那棵老槐樹的樹根。就……就活了。跟大蟒蛇似的。破土而出。一下子就把咱們的人抽飛了。死……死了兩個。弟兄們都嚇破了膽啊。張公。那妖人……他不是人。是妖怪。是樹妖?!?

“樹妖??!睆堊寶獾脺喩矸嗜舛荚趤y顫,一腳踹在緝事郎的肩膀上,把他踹了個趔趄,“咱家看你才是豬油蒙了心的蠢妖。蔡邕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編出這等鬼話來糊弄咱家??!?

“張公明鑒。卑職不敢。卑職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本兪吕煽藓爸€咒發誓,臉上鼻涕眼淚糊成一團,哪里還有半分白天的倨傲。

張讓胸膛劇烈起伏,渾濁的老眼里兇光閃爍不定。他雖然暴怒,但心里也清楚,緝事郎沒膽子也沒必要撒這種一戳就破的彌天大謊。難道……那妖人真有如此詭異手段?槐樹金光……樹根活過來殺人……

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張讓的脊椎骨爬了上來。他這種玩弄權術、視人命如草芥的人,最怕的就是這種無法理解、超出掌控的力量。

“滾?!睆堊専┰甑匾粨]袖子,像趕走一只蒼蠅。

緝事郎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留下滿室狼藉和令人窒息的壓抑。

張讓喘著粗氣,在密室里焦躁地踱步。燭火將他臃腫的身影投在墻壁上,如同擇人而噬的妖魔。蔡邕……妖人……樹妖……

不行。此人不除,必成大患。而且那妖人當眾辱罵自己,此仇不報,他張讓如何在洛陽立足?。

“來人?!睆堊屆偷赝O履_步,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毒辣的光芒。

一個如同影子般無聲無息的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密室角落。

“去?!睆堊尩穆曇羧缤旧咄滦牛浯坦?,“給咱家把‘烏角先生’請來。就說……咱家有筆大買賣要找他。關乎他夢寐以求的……長生之秘?!?

……

蔡府,暖閣。

陳閑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張鋪著厚厚錦褥的軟榻上,身上蓋著松軟的絲綿被。炭盆燒得旺旺的,暖意融融。他舒服地嘆了口氣,總算把那股子濕冷寒氣徹底驅散了。

管家像個最殷勤的仆人,垂手侍立在門口,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神仙,”管家小心翼翼地問,“可還有什么吩咐?小人……”

“沒了沒了,”陳閑閉著眼,懶洋洋地揮揮手,“你杵這兒當門神呢?該干嘛干嘛去,別吵我睡覺?!?

“是是是。小人告退。告退?!惫芗胰玑屩刎摚b手躡腳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暖閣里只剩下陳閑一人。他睜開眼,從懷里摸出那塊從蔡邕書房順來的古陶片。冰涼沉重的觸感入手。

他盤腿坐起,將陶片放在掌心,借著炭盆的光仔細端詳。那些繁復扭曲的紋路,在火光下似乎更顯玄奧。一絲微弱到幾乎消散的古老氣息,縈繞不去。

“龍馬負圖……黃河故道……”陳閑低聲念叨著蔡邕白天的話。他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精神力——仙力被封,這點微末的精神力還是能動用的——小心翼翼地探入陶片那玄奧的紋路深處。

嗡……

陶片內部似乎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共鳴回應。

陳閑閉上眼睛,全神貫注。精神力如同最細微的觸手,在那些復雜到令人頭暈目眩的符文結構中艱難地穿行、感知。陶片太殘破了,核心結構早已崩毀,只留下一些支離破碎的“道痕”。

時間一點點流逝。炭火偶爾發出噼啪的輕響。

不知過了多久。

陳閑猛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找到了?!?

他指尖猛地在那陶片一處極其不起眼的、如同斷裂線頭的紋路末端,輕輕一點。

嗡。

這一次,共鳴清晰了許多。

一道極其暗淡、如同螢火般的淡金色微光,突然從那處紋路上亮起。雖然微弱,卻無比清晰地勾勒出一小段殘缺的符文軌跡。

這光芒一閃而逝,陶片立刻恢復了灰撲撲的模樣。

但陳閑臉上卻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來如此……是‘引靈’的路子……雖然粗陋得像小孩涂鴉,但方向沒錯……”他摩挲著陶片,若有所思,“這凡間……靈氣枯竭得像沙漠,但地脈深處,總還有些殘渣剩飯……這玩意兒,就是個殘破的‘引子’,能微弱地勾動地脈殘留的稀薄靈氣……”

他掂量著這塊破陶片,撇撇嘴:“難怪那老槐樹今天這么‘熱情’,原來是聞到味兒了……”白天在蔡府門口,他隨手引動地氣催發樹根,恐怕也無意中激活了這陶片里殘留的那一絲絲“引靈”特性,讓老槐樹得了點微末好處,所以才格外“賣力”。

“蚊子腿也是肉啊……”陳閑把陶片揣回懷里。雖然這點“引靈”效果對他恢復仙力來說杯水車薪,但聊勝于無。更重要的是,它指明了方向——黃河故道,龍馬負圖。那里,很可能就是這陶片來源之地,說不定還殘留著更完整的古陣或者……別的“蚊子腿”?

“得去看看?!标愰e打定了主意??偙仍谶@洛陽城里跟那沒卵蛋的老閹狗玩官兵抓賊有意思。

就在這時。

篤篤篤。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先生歇息了嗎?”門外傳來蔡邕刻意壓低、帶著恭敬的聲音。

“門沒鎖?!标愰e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門被輕輕推開。蔡邕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放著一卷帛書,還有筆墨。他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精神尚可,看向陳閑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感激。

“深夜打擾先生清夢,邕惶恐。”蔡邕將托盤放在榻邊小幾上,“先生白日吩咐的‘龍馬負圖’古跡方位圖,邕已連夜繪好。按先生要求,標注了當年發現那些古陶片的具體河段位置,還有附近山川水勢?!?

陳閑來了點精神,坐起身,拿起那卷帛書展開。上面用極其工整的筆墨,繪制著一幅詳細的河洛地形圖,山川河流、城池村落標注得清清楚楚。在洛陽北面黃河故道一處,用朱砂醒目地圈出了一個點,旁邊還有蠅頭小楷的詳細注解。

“嗯,畫得不錯?!标愰e點點頭,隨手把帛書卷起來塞進懷里,“謝了。”

“先生言重了?!辈嚏哌B忙躬身,“能為先生效勞,是邕的福分。”他猶豫了一下,看著陳閑,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陳閑最煩人磨嘰。

蔡邕一咬牙,低聲道:“先生可是要去那古跡探尋?邕斗膽,愿隨先生同往。邕早年曾多次踏勘河洛故道,對那一帶地形頗為熟悉,或可為先生向導。且……且先生于邕有再造之恩,邕實在放心不下先生獨行。張讓那廝……”

“打住。”陳閑直接打斷他,上下打量了蔡邕幾眼,“你?就你這風吹就倒的小身板兒?”他想起蔡邕昨晚咳得差點背過氣的樣子,嫌棄地搖搖頭,“算了吧。好好在家養你的肺癆鬼身子骨。我是去找樂子,不是帶個病秧子拖油瓶。”

蔡邕被噎得老臉一紅,卻不敢反駁。他這身子骨,確實經不起長途跋涉和野外風霜。

“那……先生路上所需盤纏、車馬、向導……”蔡邕還想盡力安排。

“不用。”陳閑擺擺手,一臉無所謂,“有腿就行。錢,我這兒還有?!彼牧伺淖约簯牙锬莻€從巡城軍官那兒“化緣”來的、鼓囊囊的錢袋,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明天一早我就走。你該干嘛干嘛?!?

蔡邕見陳閑態度堅決,知道多說無益,只能深深一揖:“先生大恩,邕無以為報。只盼先生一路平安。若有任何差遣,只需使人傳信至洛陽蔡府,邕萬死不辭?!?

“行了行了,知道了?!标愰e重新躺回軟榻,拉上被子蓋住頭,“趕緊走,別耽誤我睡覺?!?

蔡邕不敢再打擾,恭敬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暖閣里恢復了安靜。炭火噼啪。

陳閑躺在溫暖的被窩里,卻沒什么睡意。他睜著眼,望著頭頂精美的承塵。

凡間……大漢末年……

身上這點炎黃子孫的血……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有種極其微弱、極其久遠的東西,在輕輕跳動。

“找點樂子……順便,看看這人間……”陳閑低聲自語了一句,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

翌日清晨。

雨停了,天色依舊陰沉。

蔡府后門悄悄打開。

陳閑依舊穿著那身不起眼的棉布袍子,懷里揣著錢袋、陶片和地圖,溜溜達達地走了出來。身后,蔡邕帶著管家,恭敬地站在門內相送,眼神復雜。

“先生,保重?!辈嚏咴俅紊钌钜灰?。

陳閑頭也沒回,只是隨意地揮了揮手,算是告別。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洛陽城北門晃悠過去。

清晨的洛陽街道,行人不多,顯得有些冷清??諝庵羞€殘留著雨后的濕氣和一絲涼意。

陳閑揣著手,慢悠悠地走著。腦子里盤算著黃河故道有多遠,路上該買幾個胡餅當干糧……

剛拐過一個街角。

“站住?!?

一聲沙啞難聽、如同破鑼般的低喝,毫無征兆地在陳閑前方響起。

陳閑腳步一頓,抬眼望去。

只見前方狹窄的巷道中央,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一個極其怪異的人。

此人身形矮小枯瘦,穿著一件寬大破舊、臟得看不出原色的黑色道袍。袍子上歪歪扭扭繡著一些暗紅色的詭異符箓。他頭上戴著一頂同樣破舊的混元巾,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尖削的下巴和兩片干癟發紫的嘴唇。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拄著一根奇形怪狀的“拐杖”——那似乎是一根慘白色的、不知什么動物的大腿骨。骨頭上還纏著幾圈油膩膩的黑色布條。

一股陰冷、污穢、帶著淡淡腥臭的氣息,如同無形的瘴氣,以這怪人為中心,彌漫開來。清晨的寒意似乎都加重了幾分。

怪人緩緩抬起頭。

混元巾下,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沒有眼白。只有一片渾濁的、如同濃痰般的暗黃色。

瞳孔是兩個針尖大小的漆黑小點,死死地釘在陳閑身上。眼神里充滿了貪婪、怨毒和一種非人的邪異。

“嘿嘿嘿……”怪人發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夜梟般的沙啞笑聲,干癟的嘴唇咧開,露出幾顆焦黃的爛牙。

“張常侍的銀子……不好拿……”

“你那點寶貝……還有你這身精純的‘生氣’……老祖我……收下了?!?

話音未落。

那怪人猛地將手中那根慘白的骨杖往地上一頓。

嗤。

骨杖頂端,一個黑乎乎、拳頭大小、不知是什么東西的骷髏頭空洞的眼眶里,驟然冒出兩團慘綠慘綠的鬼火。

同時,怪人寬大的道袍袖口無風自動。

一股濃稠如墨、帶著刺鼻腥臭的黑煙,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猛地從他袖中噴涌而出。

翻滾著,尖嘯著,張牙舞爪地朝著陳閑當頭罩下。

黑煙之中,隱隱有無數扭曲痛苦的人臉在掙扎嘶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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