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五十分，“末班”宿舍區死寂一片，只有壓抑的呼吸聲和偶爾翻身的金屬床架吱呀聲。

蕭燼猛地睜開眼。生物鐘在長期打工和照顧母親的生活中早已被磨礪得異常精準。腹部的傷口經過學院的快速治療和一夜休息，疼痛減輕了許多，但依舊隱隱作痛。他沒有絲毫猶豫，翻身下床。冰冷的金屬地面刺激著腳心，讓他瞬間清醒。

他動作麻利地套上那身廉價的灰色訓練服，布料粗糙得磨人。環顧昏暗的宿舍，大部分人都還在沉睡，鼾聲此起彼伏。那個昨天被他電過的板寸男（后來知道叫王猛）和他的兩個跟班，更是睡得如同死豬。

五點整，一號體能訓練場。

空曠、巨大、冰冷的合金穹頂下，只有蕭燼一個人的身影。頭頂模擬天幕透出虛假的、灰蒙蒙的“黎明”微光。空氣帶著金屬和清潔劑的冰冷味道。

噠、噠、噠…

沉重的腳步聲如同鼓點，從入口處傳來。雷虎高大的身影準時出現。他只穿著那條標志性的迷彩工裝褲，虬結的上身肌肉在微光下如同冰冷的雕塑。他銳利的目光掃過空曠的場地，最終落在唯一站著的蕭燼身上，那道刀疤在微光下顯得更加猙獰。

“呵。”雷虎鼻腔里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哼聲，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嘲諷，“就一個？看來‘末班’的廢物們連時間觀念都喂狗了。”

他走到場地中央，目光如炬地釘在蕭燼臉上：“小子，傷沒好利索吧？怕死可以不來。”

蕭燼挺直脊背，眼神平靜地迎上那極具壓迫感的目光：“報告教官，能堅持。”

“能堅持？”雷虎嘴角咧開一個近乎殘忍的弧度，“很好！那老子就看看，你這‘C-不穩定’的雷骨頭，能撐多久！”他猛地一指場地邊緣堆積如山的黑色金屬塊，“看見那些‘負重錠’了嗎？最小的20公斤！背上兩個！繞場！二十圈！開始！老子沒喊停，你就給老子跑到死！”

沒有任何熱身，沒有任何解釋！這就是雷虎的“歡迎儀式”！

蕭燼深吸一口氣，壓下腹部的隱痛，快步走向那堆沉重的金屬錠。入手冰冷沉重，邊緣粗糙硌人。他咬牙將兩條沉重的金屬帶扣在背上，肩膀瞬間被壓得下沉，冰冷的金屬緊貼著傷口附近的肌肉，帶來一陣酸脹的刺痛。

第一步邁出，如同灌了鉛！巨大的重量拉扯著全身的肌肉，尤其是腹部的傷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感。冰冷的空氣吸入肺里，如同刀割。

一圈…兩圈…

空曠的訓練場上，只有蕭燼沉重如牛的喘息和金屬靴踏在合金地面發出的“哐、哐”聲在回蕩。汗水幾乎瞬間就浸透了廉價的訓練服，順著額角、鬢角瘋狂流淌，模糊了視線。腹部的繃帶下，傷口似乎在隱隱發熱。

五圈…六圈…

雙腿如同被無數鋼針攢刺，每一次抬腿都像是從粘稠的泥沼中拔出。肺葉火燒火燎，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背后的負重如同兩座小山，要將他壓垮、碾碎。他能感覺到體內那股蟄伏的雷霆之力在肌肉的極致酸痛和精神的極度壓迫下，開始不安地躁動，仿佛要掙脫束縛，撕裂這沉重的枷鎖！

控制！必須控制！蕭燼死死咬住牙關，左手用力地、反復地摩挲著右手腕內側，仿佛要將那舊表的印記揉進骨血里。父親模糊的身影、母親擔憂的眼神、陳浩驚恐的臉…這些畫面在極度的疲憊和痛苦中交替閃現，成為他支撐下去的唯一動力。他不能倒在這里！絕對不能！

九圈…十圈…

陸續有“末班”的學員慌慌張張地跑進訓練場，看到蕭燼背上那恐怖的負重和如同從水里撈出來的模樣，都嚇得臉色發白。王猛和他那兩個跟班也在其中，看到蕭燼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驚懼和幸災樂禍。

“看什么看？！”雷虎的怒吼如同炸雷，嚇得遲到的眾人一哆嗦，“都給老子滾過來！背上負重！二十圈！跑不完，今天飯都別想吃！”

哀嚎聲四起，但沒人敢反抗。沉重的負重錠被扣上，訓練場頓時變成了一片哀鴻遍野的煉獄。王猛背著負重，路過步履蹣跚的蕭燼時，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低罵道：“裝什么裝！累死你個廢物！”

蕭燼被他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腹部的傷口劇痛傳來！體內那股躁動的雷霆之力瞬間被激怒，狂暴的電光幾乎要從指尖迸射而出！

“穩住！蠢貨！”雷虎冰冷的聲音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蕭燼驚醒。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用劇痛壓制住那股毀滅的沖動，將所有的憤怒和屈辱都化作邁步向前的力量！他看都沒看王猛一眼，只是更用力地摩挲著手腕，調整著紊亂的呼吸，繼續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動。

十五圈…十六圈…

蕭燼的視線已經模糊，他完全是靠著意志在機械地挪動雙腿。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耳朵里嗡嗡作響。他甚至感覺不到腹部的疼痛了，只有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憊。汗水流進眼睛里，又咸又澀。

就在他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潰倒下時，一股微弱卻奇異的暖流，仿佛從心臟深處、從那些被極致壓榨的肌肉纖維深處悄然滋生出來！這股暖流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生機，如同干涸河床下涌出的涓涓細流，迅速流遍全身，尤其是酸痛的肌肉和隱隱作痛的傷口！

身體的疲憊感和疼痛感竟然奇跡般地減輕了一絲！雖然負重依舊沉重如山，但那股支撐他繼續下去的力量，似乎多了一點韌性！

是…身體在極限下的自我突破？還是…？

蕭燼來不及細想，只是本能地抓住這絲微弱的力量，咬緊牙關，繼續邁步！

“時間到！”雷虎如同地獄判官的聲音終于響起。

撲通！撲通！撲通！

如同被割倒的麥子，除了蕭燼和少數兩三個硬撐著沒倒下的，大部分“末班”學員直接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如同瀕死的魚。

蕭燼也終于支撐不住，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雙手撐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汗水如同小溪般滴落。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肌肉，但他眼中卻燃燒著一絲微弱卻倔強的火焰——他撐下來了！在雷虎的地獄初淬中，他沒有倒下！

雷虎的目光掃過全場，在蕭燼身上停留了一瞬，那銳利的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東西，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隨即，他又恢復了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廢物！一群廢物！才二十圈就趴下了？給老子站起來！列隊！基礎格斗訓練！誰的動作慢了，加練！”

整整一個上午，都是在雷虎的咆哮和地獄般的訓練中度過的。負重深蹲、抗擊打訓練、耐力折返跑…每一項都挑戰著生理和心理的極限。每一次訓練，蕭燼都感覺自己被壓榨到了極限，但每一次在崩潰邊緣，體內那股奇異的暖流就會微弱地涌出，幫助他勉強支撐過去。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塊被反復鍛打的鐵胚，在雷虎的鐵錘下，雜質被一點點擠出，筋骨在痛苦中變得凝實。他摩挲手腕的頻率越來越高，那似乎成了他穩定心神、對抗痛苦和力量躁動的錨點。

中午，在“末班”專屬的簡陋食堂里，蕭燼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吞下那份寡淡無味、僅能果腹的營養膏。王猛那伙人坐在不遠處，對著他指指點點，眼神不善，但礙于他上午的表現和那“不穩定”的評語，暫時沒敢再上前挑釁。

下午，理論課。地點是圖書館最底層的D區，光線昏暗，空氣里彌漫著舊書的霉味。講課的是一位頭發花白、帶著厚厚眼鏡的老教授，聲音干澀地講述著《基礎靈紋能量導論》和《常見低階魔物圖鑒》。

蕭燼強忍著身體的疲憊和酸痛，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這些知識，是活下去的本錢！他如饑似渴地吸收著，尤其是關于雷系靈紋的微弱記載和那些影爪鼠、裂骨犬的弱點描述。昨夜那場噩夢，讓他對這些東西有著最直觀、最血腥的認知。

課程進行到一半，一個穿著靈管局制服的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將一份電子任務簡報投影到光幕上。

“E班學員注意。臨時任務：協助清理‘鐵銹壁壘’外圍三號區域的廢墟殘留魔物。目標：影爪鼠群（預估數量30-50只）。任務等級：F。小隊模式：四人一組。任務獎勵：每人貢獻點10，源能晶石20克。執行時間：現在。十五分鐘后，地下三號通道口集合。”

F級任務？清理外圍廢墟殘留的影爪鼠？獎勵微薄得可憐（20克晶石，連一天的基礎消耗都不夠），但卻是“末班”學員目前唯一能接觸到的實戰任務。

教室里響起一陣騷動。有人躍躍欲試，更多人則面露懼色。昨夜“初潮”的陰影尚未散去。

“實戰是檢驗廢物成色的唯一標準！”雷虎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抱著胳膊，冷冷道，“怕死的可以不去，扣本月一半資源配額！”

這幾乎沒得選。

十五分鐘后，冰冷、潮濕、散發著機油和鐵銹味的地下通道口。昏暗的燈光下，稀稀拉拉地站著二十多個“末班”學員，大多臉色緊張，裝備簡陋——只有學院配發的普通合金短刀和一面小圓盾。

蕭燼背著短刀，站在角落里，努力調整著呼吸，平復身體的酸痛和體內那股因緊張而微微躁動的力量。他摩挲著手腕，目光掃過人群。

“嘿，蕭燼。”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蕭燼轉頭，看到是同班的蘇婉。她穿著同樣灰色的訓練服，但洗得很干凈，臉上帶著一種溫婉的、令人安心的笑容。她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醫療包，顯得有些緊張，但眼神卻很堅定。

“你的傷…還好嗎？上午的訓練太可怕了。”蘇婉關切地看著他依舊纏著繃帶的腹部。

“還好。”蕭燼點點頭，聲音有些沙啞。他對這個善良、總在醫療室幫忙的女孩印象不錯。

“那個…我們能一組嗎？”蘇婉的聲音帶著點請求的意味，“我是光系的「微光」，雖然攻擊力不強，但…但我可以幫忙處理傷口。”她晃了晃手里的醫療包。

光系治療？這在危險的廢墟中無疑是寶貴的保障。蕭燼正要點頭。

“算我一個。”另一個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是林晚。她不知何時走到了兩人旁邊，依舊是那身素色連帽衫，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和那雙沉靜的深紫色眼眸。她手里沒有任何武器，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仿佛周圍緊張的空氣都與她無關。

“林晚？”蘇婉有些驚訝，隨即高興起來，“太好了！你的精神系能力肯定很有用！”她對林晚似乎有種莫名的信任。

蕭燼看著林晚，想起昨天廣場上她冷靜引導人群的身影。精神系能力在偵察預警方面確實有優勢。他點了點頭：“好。”他們需要一個偵察者。

“還差一個。”蘇婉看向人群，有些犯難。

“我…我能加入嗎？”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是陳浩！他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臉上帶著后怕和緊張，眼神躲閃地看著蕭燼，尤其是他纏著繃帶的腹部，帶著深深的愧疚，“燼…燼哥…昨天…謝謝你救了我…”他手里拿著一把普通的合金短刀，手還在微微發抖。

蕭燼看著陳浩，眼里滿是意外。昨天廣場上的驚魂歷歷在目，陳浩是自己唯一的朋友，沒想到在這里又見面了。

“陳浩是土系的「地脈」，防御應該不錯！”蘇婉連說道。

蕭燼沉默了幾秒，看著陳浩躲閃的眼神和發抖的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跟緊我。”他沉聲道。

臨時拼湊的四人小隊形成：蕭燼（雷系主攻/不穩定）、林晚（精神系偵察/預警）、蘇婉（光系治療/輔助）、陳浩（土系防御）。

冰冷的合金閘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升起，一股混雜著濃重血腥味、焦糊味和腐爛氣息的惡臭狂風猛地灌了進來，嗆得人幾乎窒息！

門外，是地獄的景象。

倒塌的高樓如同巨獸的骸骨，扭曲的鋼筋猙獰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破碎的混凝土塊和玻璃渣鋪滿了街道。暗紅色的血跡如同潑墨般濺射在斷壁殘垣上，已經凝固發黑。空氣中彌漫著死亡和毀滅的味道。

幾只渾身沾滿血污和灰塵的影爪鼠，正在一堆垃圾中翻找著什么，發出令人牙酸的咀嚼聲。聽到閘門開啟的聲音，它們猛地抬起頭，猩紅的眼睛在昏暗中閃爍著貪婪而兇殘的光芒！

“吱吱——！”

刺耳的嘶鳴響起！數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門口這群“新鮮食物”猛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