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懸浮梭無聲地滑行在一條全封閉的金屬甬道中。沒有窗戶,只有頭頂單調的冷白色燈帶飛速掠過,在光滑的合金墻壁上投下蕭燼沉默的影子。空氣循環系統發出低沉的嗡鳴,混合著消毒水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高壓電場的臭氧味。
特派員“灰隼”坐在對面,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銳利的目光偶爾掃過蕭燼纏著繃帶的腹部,又落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帶著評估意味。自那句“歡迎來到穹頂”之后,他便再未開口。
蕭燼靠坐在冰冷的座椅上,左手無意識地、反復地摩挲著右手腕內側。那里空蕩蕩的舊表痕,此刻成了唯一能抓住的熟悉感。母親怎么樣了?陳浩還活著嗎?巨大的穹頂城內部究竟是何模樣?SRMB會如何“管理”自己?這些問題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比腹部的傷口更讓他窒息。
懸浮梭輕微一震,停了下來。側面的合金門無聲滑開。
一股喧囂熱浪伴隨著更復雜的能量波動撲面而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到超乎想象的空間!穹頂高懸,目測足有數百米,由無數巨大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六邊形能量板拼接而成,如同倒扣的蜂巢天幕。下方,是層次分明的鋼鐵叢林——高聳的合金塔樓如同巨人的手指一般直插穹頂,無數懸空廊道如同蛛網般縱橫交錯,小型飛行器如同忙碌的工蜂在其間穿梭。巨大的全息投影在中央廣場上空滾動播放著“天選者榮耀”、“守護人類火種”等激昂標語。
這就是“穹頂”!人類在災變時代打造的巨型要塞堡壘,也是培養“天選者”的最高學府!
然而,這壯觀的景象并未給蕭燼帶來多少震撼。灰隼領著他走向一條不起眼的側廊,遠離了中央區域的繁華。廊道逐漸變得狹窄、陳舊,照明也黯淡下來,空氣中混雜著淡淡的汗味和金屬銹蝕的氣息。
最終,他們停在一扇沒有任何標識、看起來異常厚重的金屬門前。灰隼抬起手腕,對著腕部一個微型儀器掃描了一下。
“滴”一聲輕響,門開了。
一股混雜著汗味、塵土味以及劣質能量藥劑氣息的空氣涌了出來。門內是一個類似集體宿舍的大廳,光線昏暗,陳設簡陋。十幾張雙層金屬床擠在兩側,中間是幾張布滿劃痕的合金長桌。幾個穿著同樣灰色廉價訓練服的年輕人或坐或躺,臉上帶著疲憊、麻木或是不加掩飾的敵意。當蕭燼和灰隼出現時,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帶著審視、好奇,更多的是…排斥。
“編號C-17區,‘末班’宿舍。”灰隼的聲音依舊冰冷,像在宣讀一份報告,“你的床位在那邊,下鋪。”他指了指角落里一張空床。“基礎訓練服、個人終端、身份芯片在床頭柜。三十分鐘后,大廳集合,進行初步能力評估和分班。”他甚至沒等蕭燼回應,便轉身離開,厚重的金屬門在他身后無聲關閉,隔絕了外面那個光鮮的世界。
“末班…”
這個詞像冰冷的鐵釘,狠狠扎進蕭燼心里。他瞬間明白了那些目光的含義——這里是“穹頂”的最底層,是給那些覺醒潛力低微、不穩定或者像他這樣“出身草根”的靈紋者準備的垃圾堆。
“嘖,又來個倒霉蛋。”一個身材壯碩、剃著板寸的男生靠在床柱上,抱著胳膊,毫不掩飾地打量著蕭燼纏著繃帶的腹部,“‘初潮’里撿回來的?命挺大啊。什么系的?別是那種點個蠟燭都費勁的照明系吧?”旁邊傳來幾聲壓抑的嗤笑。
蕭燼沒理會他,默默走到自己的床位。床板冰冷堅硬,床頭柜上放著一套洗得發白的灰色訓練服,一個造型古舊的腕帶式終端,還有一枚米粒大小的銀色芯片。廉價、冰冷,如同他此刻的處境。他摩挲了一下右手腕,然后拿起訓練服,走進了角落那個狹窄、散發著異味的水房。
冷水潑在臉上,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他看著鏡中那張年輕卻寫滿疲憊和壓抑的臉,深吸了一口氣。羞辱?排斥?這和他過去所經歷的掙扎相比,又算得了什么?為了活下去,為了找到母親,為了弄清楚父親死亡的真相,為了…不再像昨天那樣無力!他必須在這里站穩腳跟!
三十分鐘后,蕭燼換上了那身灰色訓練服,出現在大廳。大廳里已經聚集了二十多個“末班”成員,氣氛壓抑。灰隼去而復返,身邊跟著一個身材魁梧得如同鐵塔般的男人。
這男人身高接近兩米,剃著極短的頭發,露出青色的頭皮。他的臉如同刀劈斧鑿,棱角分明,一道猙獰的疤痕從額角劃過眉骨,消失在濃密的絡腮胡里。他只穿著一條迷彩工裝褲和一件無袖緊身背心,虬結的肌肉如同鋼鐵澆鑄,在燈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的雙臂上,覆蓋著一層如同巖石般厚重、閃爍著金屬冷光的復雜紋路——那是力量系靈紋「巨神」的顯化!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堵不可逾越的山墻,一股無形的、沉重如山的壓迫感彌漫開來,讓整個大廳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原本還有些騷動的人群瞬間鴉雀無聲,連呼吸都放輕了。
“菜鳥們!”男人的聲音如同悶雷炸響,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鐵血和粗糲,“我是雷虎!未來三個月,負責把你們這群廢物里的渣滓操練成勉強能上戰場的炮灰!聽明白了嗎?!”
沒人敢回答。所有人都被他那股彪悍的氣勢和“炮灰”二字震住了。
“啞巴了?!”雷虎豹眼一瞪,目光如同實質的鋼針掃過人群,“回答我!”
“明白!”稀稀拉拉、參差不齊的聲音響起。
“沒吃飯嗎?!還是昨晚被魔物嚇破了膽?!”雷虎猛地踏前一步,地板似乎都震動了一下,“給老子大聲點!你們這群垃圾!”
“明白!教官!”這一次,聲音洪亮了許多,帶著恐懼和一絲被激起的血氣。
“很好!”雷虎嘴角扯出一個近乎殘酷的弧度,“現在,排隊!去隔壁檢測室!讓老子看看,你們這群‘末班’的寶貝疙瘩,到底覺醒了些什么玩意兒!別給老子整出個放屁帶閃電的就行!”粗俗的比喻引來幾聲壓抑的抽氣。
所謂的“檢測室”同樣簡陋。幾臺嗡嗡作響的老舊儀器,幾個穿著白大褂、表情淡漠的技術人員。檢測過程粗暴而快速——站在一個金屬平臺上,被各種射線掃描,向一個標靶釋放微弱的靈紋能力。
“元素系,火,潛力評級:D-,不穩定。”
“力量系,微弱強化,潛力評級:E+。”
“特殊系,皮膚硬化,潛力評級:F…”技術員毫無感情地報出一個個數據,如同宣判。
輪到蕭燼。他站上平臺,冰冷的金屬觸感從腳底傳來。射線掃過身體時,他感到體內那股沉寂的力量似乎被微微觸動,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輕輕翻涌。當被要求釋放能力時,他猶豫了。昨夜那毀滅性的雷暴景象猶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氣,嘗試著去觸碰那力量的核心,努力將其約束在最小范圍。
滋啦!
一道微弱的、只有手指粗細的青色電弧,如同調皮的小蛇,從他指尖迸射而出,擊打在標靶上,留下一點焦黑的痕跡。
負責檢測的技術員看了一眼儀器屏幕,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淡漠:“雷系,潛力評級:C-(不穩定),能量波動異常,失控風險:高。下一個。”
C-?在“末班”里算是中等偏上了。但“不穩定”和“失控風險:高”的評語,如同兩塊冰冷的標簽,牢牢貼在了他身上。他能感覺到周圍投來的目光變得更加復雜,有驚訝,但更多的是忌憚和疏離。那個板寸壯漢更是毫不掩飾地冷笑了一聲。
“C-?不穩定?”雷虎抱著胳膊站在門口,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落在蕭燼身上,尤其是他纏著繃帶的腹部和指尖殘留的微弱電弧上。“小子,昨天城里那股動靜,是你搞出來的?”
蕭燼沉默地點了點頭。
“哼。”雷虎鼻腔里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哼聲,眼神銳利如刀,“花架子再大,控制不住就是廢物,上了戰場第一個死的就是你這種!歸隊!”
初步評估結束。結果毫無懸念,所有人都被分在了“末班”唯一的預備役班級——E班。沒有導師歡迎,沒有資源介紹,只有雷虎冰冷的命令:“明天早上五點,一號體能訓練場集合!遲到一秒,繞場二十圈!解散!”
回到壓抑的宿舍,蕭燼默默坐在冰冷的床沿,看著手腕上那個老舊的終端。它震動了一下,屏幕上彈出一條冰冷的系統通知:
【學員:蕭燼(ID: C-17-08)】
班級:E班(預備役)
資源配額:基礎級(源能晶石:每日5克)
權限等級:最低(圖書館D區開放,任務大廳F級任務)
警告:能量波動異常記錄!請嚴格遵守《靈紋安全使用條例》!
每日5克源能晶石?蕭燼記得在圖書館打工時瞥見過資料,普通覺醒者初期穩定修煉,每天至少需要20克純凈晶石!這點配額,連塞牙縫都不夠!D區圖書館?恐怕只有最基礎的理論書籍。F級任務?大概就是清掃訓練場之類的雜役。
赤裸裸的歧視和資源剝奪!這就是“末班”的待遇!
“嘿,新來的!”那個板寸壯漢走了過來,身后跟著兩個同樣身材壯碩的跟班,堵在了蕭燼床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蕭燼,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聽說你是雷系的?C-?挺能藏啊?昨天城里那大場面真是你搞的?給哥幾個開開眼唄?”
蕭燼抬起頭,眼神平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腹部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指尖殘留的雷電酥麻感提醒著他體內潛藏的狂暴力量。
“怎么?啞巴了?”板寸男見他不答,臉上掛不住,伸手就去推蕭燼的肩膀,“裝什么高冷?進了末班,是龍你得盤著,是虎…”
就在他手指即將碰到蕭燼肩膀的瞬間——
滋啦!
一道比檢測時更亮、更暴躁的電弧猛地從蕭燼肩頭竄出,狠狠打在板寸男的手指上!
“嗷——!”板寸男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觸電般縮回手,整條手臂都麻了,指尖焦黑一片,冒著青煙!他驚恐地看著蕭燼,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蕭燼緩緩站起身,目光冰冷地看著他,指尖又有微弱的電光在跳躍。他并非刻意,只是剛才對方推搡時,體內那股力量應激性地躁動了一下。
“離我遠點。”蕭燼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
板寸男和他身后的跟班臉色煞白,看著蕭燼指尖跳躍的電弧,又看看板寸男焦黑的手指,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宿舍里其他人也噤若寒蟬,看向蕭燼的眼神充滿了驚懼。
蕭燼不再理會他們,重新坐下,閉上眼睛。右手手指無意識地捻動著左手腕內側的皮膚。控制…他必須學會控制這股力量。否則,在敵人撕碎他之前,這股力量可能會先毀了他自己,或者…傷害到他想守護的人。
力量,在這里既是生存的資本,也是懸在頭頂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