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馬道長
- 燭之無燼
- 小燭龍愛吃草
- 2713字
- 2025-07-18 22:52:00
天剛蒙蒙亮,秦飛就從床上彈了起來。窗外的空調外機嗡鳴得比昨日更急,像有只困在鐵殼里的蟬在掙扎。他摸了摸右眼,那股暖意比昨夜更沉,像揣著顆浸了熱水的鵝卵石——這讓他既踏實又焦躁,總覺得有什么事在催著自己。
“得趕緊了?!鼻仫w對著鏡子理了理藍布褂子,鏡中少年的眼白透著點紅,是昨夜沒睡安穩的緣故。
“秦飛?你咋跟打了雞血似的?”陳陽揉著眼睛從對面房間出來,頭發亂糟糟地支棱著,“早飯都沒熟呢?!?
“不等了,”秦飛拽過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去林教授家看看,早去早回?!?
陳陽的腳在門檻上頓了頓:“又去?昨天那場面……我瞅著林教授的臉都快綠了。再說那姑娘的病,醫院都查不出啥,你去了能頂啥用?你真能治?”
“去了才知道頂不頂用。”秦飛腳步沒停,故意提高聲音,“你忘了?我昨天還欠你一根帶巧克力的冰棍?!?
趕到林教授家時,院門口停著輛擦得锃亮的面包車,車門噴著“陰陽風水”四個金字,車頂上立著根銅制避雷針,在晨霧里泛著冷光。秦飛剛推開紅漆門,一股純正的沉木香便漫了過來,混著朱砂的腥氣,竟讓人莫名心靜。院內的青石地上,三枚銅錢按品字形擺著,邊緣泛著包漿,顯然是常年摩挲的舊物。臨時支起的八仙桌上鋪著明黃色桌布,上面擺著尊三足銅爐,爐身刻著八卦紋,三炷線香直立如針,青煙筆直地往上躥,到離爐口半尺處才突然打卷,像被無形的手擰了把。
一個穿青色道袍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桌前,左手捏著羅盤,右手食指在盤面輕輕點著,動作沉穩如鐘。他頭戴九梁巾,發髻用木簪綰著,道袍領口繡著暗紋,雖有幾處磨白,卻洗得干干凈凈。聽見腳步聲,他眼皮都沒抬,只盯著羅盤指針說:“坎宮屬水,陰氣凝而不散,那東西道行不淺。”
“馬道長,您看這到底是啥毛?。俊绷纸淌谡驹谝慌?,雙手在身前絞著,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敬畏。
馬道長緩緩放下羅盤,從桌下的藤箱里取出個錦盒,打開時露出排整齊的黃紙,每張都裁得方方正正,邊角光滑。他捏起一張,用鎮紙壓住,又從銅墨盒里拈出支狼毫筆,蘸了點朱砂,動作行云流水:“姑娘是被怨鬼纏上了,三魂丟了一魂,七魄散了兩魄?!彼D了頓,筆尖在紙上穩穩落下,“先用凝神符穩住殘存的魂魄,再畫引魂符去源頭勾魂,雙管齊下才行?!?
“這符……真能管用?”林教授的老伴怯生生地問。
“符無好壞,全在畫符人的氣?!瘪R道長頭也不抬,筆尖在紙上游走如飛,留下的朱砂痕流暢如溪,“你看這‘通神線’,得一氣呵成,斷了就泄了氣。還有這‘鎖靈紋’,得繞三圈半,多一分則滯,少一分則散?!彼滞筝p轉,朱砂在紙角點出個圓潤的紅點,“這是‘點睛’,得聚氣于指,方能引天地之力。”
林教授夫婦看得目瞪口呆,連大氣都不敢喘。陳陽在秦飛身后小聲嘀咕:“裝得還挺像……”
秦飛沒接話,右眼卻微微發燙。黃鼠狼不知何時已經蹲在墻頭上,綠幽幽的眼睛盯著那符紙,嗤笑道:“唬人的花架子,氣是散的,線看著順,實則斷了七處暗勁。也就騙騙外行人?!?
秦飛順著它的視線看去,果然見朱砂痕里藏著極細的白點,像串沒連上的珠子。
“你還懂這一行?”秦飛對著墻頭刻意的小聲問道。
“不懂,但是我知道有人懂,你黃爺爺多少年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黃鼠狼不屑的嗤笑。
馬道長放下筆,將畫好的符紙輕輕提起,對著晨光照了照,滿意地點點頭:“成了。這符得在子時燒,用無根水沖服。只是畫這符耗元氣,加上后續做法事……”
“您說個數?!绷纸淌谮s緊道。
馬道長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須:“看在林教授教書育人的份上,一千二。這價碼,換別家至少翻一倍。畢竟是王總介紹嘛!”
“啥?”陳陽又想喊,被秦飛死死按住。
馬道長這時才抬眼看向秦飛,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這位小友看著面生,也是懂行的?”
“不懂,就跟著村里老人學過點土方子?!鼻仫w拱手道,故意盯著那符紙,“道長這符畫得真規整,就是……好像在哪兒見過類似的,只是那紙上的紋路,收尾時多了道彎?”
馬道長的臉色微變,隨即笑道:“小友看錯了。引魂符講究‘一氣呵成’,收尾多一筆都是畫蛇添足。”他把符紙小心地折好,放進錦盒,“看來小友也是有緣人,只是年少識淺,得多歷練?!?
林教授趕緊打圓場:“這是我秦飛,懂點醫術……”
“哦?”馬道長挑眉,“那正好,你去看看姑娘,我這符雖能引魂,卻也得肉身能受得住才行。”
秦飛應了聲,也不揭破,趁機往林薇的房間走。路過桌邊時,他瞥見藤箱里還放著本線裝書,封面上寫著《道門符箓精要》,邊角被翻得起了毛。
進了房間,秦飛蹲在床前看林薇。她的臉色比昨天更白了,嘴唇發青,呼吸像風中殘燭,時斷時續。右眼的暖意越來越濃,那團白霧比昨天淡了許多,霧里的影子掙扎得更厲害了,像條快被撈上岸的魚。
“咋樣?”黃鼠狼蹲在床腳,“這老道至少符畫得像模像樣,就是氣沒運到位?!?
“我沒問你這個!她咋弄?”秦飛無語,小聲問到,手卻在林薇的手腕上搭了搭,假裝診脈。
“去女生宿舍,那怨鬼扣著她的魂呢?!秉S鼠狼舔了舔爪子,“別管如何,先去看看,說不定能撞上機緣。”
秦飛剛想再問,門外傳來馬道長的聲音:“小友看完了?若是肉身能受住,我這符就能起效?!?
他站起身,對林教授說:“我想去宿舍看看,姑娘出事的地方是不是三號樓?”
“你咋知道?”林教授愣住了。
“學校都說呢。”秦飛含糊應付道,“我去那兒轉轉,說不定能找到點線索。”
“我跟你去!”陳陽聽了秦飛的話立刻說,拽著秦飛就往外走,“正好離學校近,我順便去取本書?!弊叩介T口又回頭大喊,“教授你們可別上當!”
馬道長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故作高深:“年輕人,話說的太滿。”
出了院門,陳陽才松了口氣:“我的娘,一千二!搶錢???秦飛你剛才咋不戳穿他?”
“戳穿啥?”秦飛望著三號樓的方向,右眼的暖意越來越清晰,“至少他看出是怨鬼作祟,比醫院強?!?
“你還真信他?”陳陽咋舌。
“信不信不重要?!鼻仫w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取書,我在宿舍樓下等你?!?
看著陳陽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秦飛剛要走,卻見馬道長在身后竟然跟了上來,在他身邊停下:“小友留步。”他從懷里掏出張符紙,“這是張安神符,送你了。看你眉宇間有股燥氣,帶在身上能定定神?!?
秦飛接過符紙,手感細膩,朱砂痕流暢得像真的有氣在流轉。
“道長這是……”
“相逢即是緣?!瘪R道長狡黠的笑了笑,“剛才多謝小兄弟,我在林教授家里等著,事情解決有空咱哥倆喝一杯!”
“道長這符紙恐怕就不止一千二了吧?”秦飛感受到指尖符紙傳來的氣,故意多問了一句。
“哈哈哈,小兄弟說笑了?!瘪R道長眼間閃過一道不可思議,驚訝秦飛的這一問。不知是秦飛真懂還是再嘲諷自己。
秦飛看著剛才遞來的卡片上,用金字印著“馬玄清道門正宗第二十八代傳人”,底下是個手機號。秦飛捏著卡片,突然覺得這城里的人,還真比他想的要有趣的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