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授猶豫了片刻,側身讓開:“進來吧,但別瞎折騰,要是嚇著薇薇……”
秦飛拽著還在發愣的陳陽走進屋,一股濃重的中藥味撲面而來。炕沿上坐著個穿白裙子的姑娘,烏黑的頭發梳成條麻花辮,發梢別著個珍珠發卡,隨著她輕微的晃動閃著細碎的光。她的皮膚白得像剛剝殼的荔枝,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又密又長,鼻子小巧挺翹,嘴唇是天然的桃紅色——秦飛長這么大,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姑娘,比祠堂里的觀音像還精致。
可這精致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生氣。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墻根的螞蟻搬家,瞳孔放大得嚇人,連有人進來都沒反應。嘴角還掛著一絲口水,順著下巴往下淌,滴在白裙子上,暈開一小片濕痕。那模樣,像朵被霜打了的花,讓人看著心里發緊。
秦飛的心跳漏了一拍,趕緊收回目光——他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美人,一時間竟有些慌神,趕緊在心里默念“治病要緊”,才穩住心神。
他蹲下身,剛想細看,右眼突然像被針扎了下——視野里飄著團淡淡的白霧,正繞著姑娘的頭頂打轉,霧里隱約有張臉,正是這姑娘的模樣,卻滿臉驚恐,雙手在空中胡亂抓撓,像是被什么東西拽著往窗外拖。
“魂應該是被什么拽走了。”秦飛心里有了數,跟李爺爺的“走影”是兩碼事,這是魂被硬生生勾走了。他不動聲色地站起身,對林教授說:“情況我大概知道了,得回去準備點東西,明天一早來。”
“你知道啥了?”林教授急了,抓住他的胳膊,“到底啥毛病?真是在學校撞了邪還是……”
“說出來您未必信,”秦飛故意賣關子,指尖在下巴上摩挲著,“您就當是……受了驚嚇。我得回去配點藥,準備些家什,都是村里的老法子,得現配才管用。”
林教授咬了咬牙:“需要啥盡管說,人參鹿茸我家都有,只要能治好薇薇……”
“不用,”秦飛擺擺手,“我自己的東西順手。您要是信我,明天一早把門留著就行。”
出了家屬院,陳陽長長舒了口氣,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我的娘哎,林教授的眼神跟審犯人似的。還有林薇……她咋變成那樣了?”
“嚇著了?”秦飛拍他的肩膀,“剛才在屋里,你臉都白了。”
“誰……誰嚇著了?”陳陽嘴硬,卻不敢再提林薇,蹬著自行車往家趕,車把晃得更厲害了。
回到陳陽家,秦飛推說累了,把自己關在西屋。剛躺下,還沒來得及想下一步怎么辦。右眼突然燙得厲害,眼前一黑,竟看見個黃影在屋里轉圈——是只半人高的黃鼠狼,穿件破紅肚兜,領口繡著朵歪歪扭扭的桃花,只是肚兜上破了個大洞,露出的皮毛禿了好大一塊,看著蔫蔫的。
“小子,倒是比我想的機靈。”黃鼠狼開口了,聲音尖細得像刮玻璃,卻帶著氣若游絲的虛弱,“知道拉個墊背的壯膽。”
秦飛嚇了一跳,猛地坐起來:“你咋這模樣?你是那天!橋上的那個!”
“還不是拜你所賜!”黃鼠狼用爪子指了指自己禿了的皮毛,綠幽幽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怨毒,“這陣子在你眼里頭,可把我看夠了熱鬧。你跟那傻小子斗嘴,看那老學究的臉色,還有瞅那姑娘時直勾勾的眼神……”它嗤笑一聲,“你右眼瞧見的,我可全瞧見了”
秦飛心里一凜——原來這畜生能看見他所見的。
“別緊張,”黃鼠狼看出他的戒備和害怕,晃了晃爪子,“我就像掛在你眼上的鏡子,只能看個影兒,聽個響,你心里想啥,我可不知道。但你想上大學的心思,傻子都能看出來——翻那傻小子的書時,眼睛亮得跟狼似的。”
它突然湊近,尖牙閃著寒光:“我在青岡山修煉了三百年,出身黃仙世家,祖輩都是受山里人供奉的。好不容易修出人形,就差最后一步討封就能大成,偏偏遇見你這個煞星!”它頓了頓,語氣軟了些,“本來殺了你,我還能再找個人討封,沒想到你這眼睛……”它打了個哆嗦,“把我肉身都煉化了,就剩這點精魄鎖在里頭,日日受灼魂之苦。”
秦飛沉默著沒接話,指尖在床板上輕輕敲著。
“我知道你想救那姑娘,想攀附那老學究上大學。”黃鼠狼突然換了副腔調,帶著點算計的笑意,“我教你咋救她,保準讓那老學究對你刮目相看。你呢,等本事夠了,能自如操控這眼睛,就放我出去。”它歪著頭打量秦飛,“你放我出去,我幫你達成心愿,這筆買賣不虧吧?”
秦飛盯著它:“我憑啥信你?”
“就憑我三百年的修行,比你這毛頭小子懂的多。”黃鼠狼挺了挺胸膛,“那丫頭的魂被怨鬼勾著,尋常法子救不回來,只有我知道咋引魂歸位。你要是辦砸了,上大學的路可就斷咯。”它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極低,“再說了,我現在就是你眼里的一團氣,還能耍啥花樣?”
秦飛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他需要黃鼠狼的法子救林薇,黃鼠狼需要他把自己放出來,這買賣確實劃算。
“行,就這么定了。但是你也知道,我就算救了林薇,現在可沒法子放你出來”秦飛點頭,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但你要是敢耍花樣……”
“放心,我還想活著出去呢。你就跟著你黃爺爺慢慢學吧,等你有能力放我再說。”黃鼠狼不耐煩地揮揮爪子,“趕緊睡吧,明天還得干活。”說罷,它化作一道黃光鉆進秦飛右眼,沒了動靜。
屋里徹底安靜下來,只有空調外機的嗡鳴還在繼續。秦飛摸了摸右眼,那里暖暖的,竟有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他躺回床上,想著明天救回林薇后的光景,想著自己坐在教室里看書的模樣,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不多時,西屋里就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少年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右眼的位置,隱約有絲極淡的黃光一閃而過,又迅速隱沒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