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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路遇黃潮

雞叫三遍時,秦飛的右眼又開始發燙。他摸著黑爬起來,窗外的月牙還掛在槐樹枝上,像把缺了口的鐮刀。張媽媽的鼾聲從里屋傳來,均勻得像風中的蒲扇,他輕手輕腳地疊好被子,把王爺爺給的那本醫案塞進布包。

“娘,我走了。”秦飛在堂屋對著張媽媽的床前磕了三個頭,堂屋供桌上,香爐里的殘香還在冒青煙,繚繞著張媽媽連夜蒸的饅頭,熱氣在晨光里凝成細小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銀。

推開院門時,王爺爺正蹲在門檻上抽旱煙。老人家沒抬頭,只是往他腳邊推了個布包:“你張媽媽給你煮的雞蛋,路上吃。”秦飛接過布包,指尖觸到老人家的手,粗糙得像老樹皮,指甲縫里還嵌著草藥渣。

“王爺爺,我十來天就回來。”秦飛把布包塞進背包,“您老要是不舒服,就讓大巖哥去城里捎信。”

王爺爺磕了磕煙灰,煙鍋在青石板上劃出火星:“去吧,記著別亂管閑事。”他沒再說別的,轉身往自家院子走,拐杖點地的聲音越來越遠,像敲在秦飛的心上。

村口的大巴車比想象中破舊,車身上的漆皮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銹鐵,像塊沒擦干凈的鍋底。陳陽背著個雙肩包,正踮腳往村里望,看見秦飛就揮手:“可算來了,司機說再等五分鐘就走了!”

“急啥,”秦飛把背包甩上車頂的行李架,“路又跑不了。”

“城里的時間金貴著呢。”陳陽拍著他的肩膀笑,“等你住上幾天就知道了,連走路都比村里快半拍。”

大巴車準點出發時,張媽媽等秦飛出了院子才隔著一段距離跟著他,一直到村口,站在那顆老槐樹下遠遠望著他,藍布頭巾在晨霧里像朵蔫了的喇叭花。秦飛扒著后窗看,直到那抹藍色變成個小點,才悶悶地坐下。陳陽遞過來一瓶可樂,“啪”地拉開拉環:“嘗嘗,城里孩子都愛喝這個,比咱村的酸梅湯帶勁。”

秦飛抿了一口,氣泡刺得嗓子眼發麻,他還是覺得張媽媽泡的涼茶好喝。

車剛過青岡山口,就出了怪事。先是輪胎莫名其妙爆了一個,司機罵罵咧咧地換備胎時,秦飛盯著路邊的灌木叢——那里的野草在無風自動,像有什么東西在底下鉆。右眼突然發癢,他揉了揉,竟看見草葉間閃過無數雙綠眼睛,黃乎乎的一片,竟然全是黃鼠狼。

“看啥呢?”陳陽湊過來,“這破車早該換了,我爸說上次去縣城,這車在半路拋錨了三個鐘頭。”

秦飛沒說話,那些黃鼠狼明明在看他,卻又不像要撲上來的樣子,反倒有點……恭敬?他甩甩頭,覺得肯定是沒睡好,眼花了。

換好輪胎剛開出去十里地,車又停了。這次是發動機出了毛病,司機掀著引擎蓋罵天罵地,黑煙從里面冒出來,嗆得人直咳嗽。太陽已經升到頭頂,曬得車廂像個蒸籠,秦飛下車透氣,剛走到路邊的土坡上,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

遠處的山邊上,黃壓壓的一片,全是黃鼠狼。

數以千計的黃鼠狼蹲在坡下,個個直立著,前爪抱在胸前,像人在作揖。它們的眼睛全盯著秦飛,綠油油的,在太陽底下閃著光。最前頭的是只體型特別大的,毛色發灰,嘴角缺了塊,正對著他的方向點頭,像在磕頭。

“我的娘……”秦飛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這些畜生怎么會在這兒?還擺出這種架勢?

“秦飛,你咋了?”陳陽跑過來,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啥也沒有啊,你瞅啥呢?”

秦飛愣住了——陳陽明明就站在他旁邊,卻像看不見那些黃鼠狼似的。他再回頭時,右眼突然金光一閃,傳來的劇痛刺得他瞇起了眼,緊接著是一陣麻癢,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面醒了過來,散發出一股無形的氣浪。

坡下傳來一陣慌亂的竄動聲,秦飛瞇著眼往下看,只見那些黃鼠狼像被什么嚇著了,紛紛轉身逃竄,體型最大的那只跑在最后,還回頭往他這邊望了一眼,隨即消失在灌木叢里。只一瞬,山邊上空蕩蕩的,只剩下滿地的黃毛,被風吹得四處飄。

“邪門了。”秦飛喃喃自語,手心全是冷汗。他模模糊糊覺得,這些黃鼠狼不是沖他來的,是沖他右眼里的那個東西。它們像是被那股氣浪驚著了,才慌不擇路地跑了。

“車好了!上車了!”司機在喊。

秦飛被陳陽拽著上了車,剛坐下,就聽見發動機“突突”響了兩聲,居然真的好了。司機撓著頭嘟囔:“怪了,剛才咋修都不行……”

車重新開起來,秦飛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右眼還殘留著淡淡的麻癢。陳陽在旁邊絮絮叨叨地說城里的事,說他的大學宿舍有四個人,說食堂的菜比家里的油放得都多幾勺子,說班里的女生穿裙子比村里的花還好看。

“我們學校有個校花,叫林薇,長得跟電影明星似的,還是歷史系教授的孫女。”陳陽笑得一臉得意,“上次我在圖書館撞見她,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教授?”秦飛睜開眼,“就是教別人看書的?”

“不光看書,還教寫字呢。”陳陽比劃著,“人家知道的可多了,從老早以前的事兒到現在的,啥都懂。不像咱村,就王爺爺知道點老故事,還說不清年月。”

秦飛的心思動了。他想起王爺爺那本醫案,想起自己認的那些藥草字,要是能去學校里學,是不是就能看懂更多醫書?是不是就能弄明白自己右眼的毛病?

“沒上過學,能去嗎?”他小聲問,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渴望。

“咋不能?”陳陽拍著大腿,“現在有成人高考,啥人都能考。就是你得先補補高中的課,我可以教你啊!我那些課本都還留著呢。”

秦飛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上大學,學醫術,弄明白那些怪事……這些念頭像種子似的,在心里發了芽。他看著窗外掠過的白楊樹,它們長得筆直,都在往天上躥,好像要鉆破云層似的。

“我想試試。”秦飛說,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陳陽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這才對嘛!等你考上大學,咱哥倆在城里闖,不比窩在村里強?”

車進縣城時,秦飛的眼睛都不夠用了。馬路寬得能并排跑四輛車,兩邊的樓比祠堂高多了,玻璃在太陽底下閃得人睜不開眼。穿制服的交警站在路口吹哨子,手一抬,所有車都停了,比村里的族長還有威嚴。

“這叫紅綠燈,”陳陽指著路口的燈,“紅燈停,綠燈行,比村里的規矩簡單多了。”

秦飛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衣角。他看見路邊的廣告牌上,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在笑,胸前的聽診器閃著光,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藥箱,還有王爺爺那本泛黃的醫案。

坐公交車時,秦飛鬧了個笑話。他不知道要投幣,愣頭愣腦地往里走,被司機喊住,臉瞬間紅到了耳根。陳陽趕緊替他投了兩塊錢,拉著他往后排走:“沒事,第一次都這樣,我剛來的時候,連電梯都不敢坐,怕被夾著。”

公交車上的人真多,秦飛被擠在中間,聞著各種陌生的味道——香水味、汗味、面包味,還有點像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他看見一個穿校服的小姑娘在看手機,屏幕上的人在跳舞,動作快得像打擺子,跟村里的扭秧歌完全不一樣。

“這叫街舞,”陳陽湊到他耳邊說,“城里的年輕人都愛跳這個。”

秦飛覺得手機新鮮,卻還是覺得村里的秧歌熱鬧。

陳陽家在縣城的老城區,一個帶院的小平房,比秦飛家的院子小,卻收拾得干凈。陳陽的爸媽早就在門口等著了,陳嬸拉著秦飛的手不放,往他兜里塞蘋果:“可算來了,陳陽天天念叨你,說你醫術好,上次他在學校發燒,還說要是你在就好了。”

陳叔則忙著往桌上端菜,紅燒肉的香味飄滿了院子,秦飛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快坐快坐,”陳叔拍著他的肩膀,“城里不比家里,缺啥少啥跟叔說,別客氣。”

晚飯吃得熱熱鬧鬧,陳嬸一個勁地給秦飛夾菜,問他村里的事,問張媽媽的身體。秦飛想起張媽媽的白發,心里有點發酸,卻還是笑著說:“娘挺好的,就是總惦記著陳陽,這次見還說他瘦了。”

飯后陳陽帶他去房間休息,屋里擺著張書桌,上面堆著好多書,墻上貼著個女明星的海報,笑得特別甜。“這是我姐屋子,在外地打工,這屋平時她住,你就將就兩晚。”陳陽把空調打開,冷風呼呼地吹出來,“城里夏天全靠這玩意兒,不然能熱死。”

秦飛摸了摸空調的外殼,冰涼冰涼的,他還是覺得院里的樹蔭涼快。

夜里秦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右眼偶爾會閃過一絲黃光,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掙扎著。他想起山邊上那些逃竄的黃鼠狼,想起陳陽說的大學,想起廣告牌上的醫生……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撲通撲通地跳。

他悄悄爬起來,翻開陳陽桌上的一本書。上面的字好多他都不認識,可看著那些穿白大褂的學生,他突然特別想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一定得試試。”秦飛對著窗外的月亮小聲說。

這時陳陽的手機響了,是他同學打來的,倆人聊了半天,掛了電話陳陽嘆氣:“我們學校最近邪門得很,都說女生宿舍鬧鬼,好幾個女生嚇病了,連課都沒法上。開學又推遲一周了。”

秦飛的心猛地一跳:“鬧鬼?”

“可不是嘛,”陳陽打了個哈欠,“說有個女生半夜去廁所,看見鏡子里有個穿紅衣服的影子,第二天就傻了,眼睛直勾勾的,跟丟了魂似的。醫院查了半天,啥毛病沒有。”

秦飛沒說話,右手下意識地摸向右眼。他想起李爺爺的“走影”,想起陰陽橋的黃鼠狼……難道城里也有這些東西?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像只伸長了脖子的黃鼠狼。秦飛盯著那影子,右眼又開始發燙,這次他沒覺得害怕,反而有種奇怪的預感——他好像知道該怎么治那個“丟了魂”的女生。

“明天問問陳陽,他說的那個學校,是不是就是有校花林薇的那個。”秦飛心里打定主意,重新躺下時,嘴角帶著點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

他不知道,自己這趟進城,不光是為了見世面,更是為了弄明白,右眼里的那個東西,到底能做些什么。而那個在大學宿舍里“丟了魂”的女生,只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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