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蘇晚晚盯著凌清寒染血的手指，那三根微微蜷起的指節凝固在漫天光雨中，像一道被歲月塵封的符咒。光粒落在他顫抖的指尖，碎成星屑般的光點，與他前襟的血跡交相輝映，紅得刺目，金得灼眼。

掌心的金紋突然灼痛，像是被烙鐵狠狠燙了一下。系統倒計時的沙漏在視野邊緣瘋狂閃爍，血紅的數字每跳一下，她的心跳就漏半拍——【00:09:59】。

“晚晚，師尊的意思是……“雪球咬住她的衣袖，犬齒不小心蹭到她的皮膚，留下淺淺的齒痕。小家伙藍眼睛里映出她頸側完全綻放的神紋，那冰藍色的紋路像朵盛開的冰蓮，花瓣邊緣泛著細碎的金光，聲音低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想讓我們……“

高臺上傳來晶體碎裂的脆響，像有人踩碎了一捧冰晶。凌清寒心口的赤金鱗片正在剝離，每脫離一寸，就有無數金色光粒飄散，在空中劃出轉瞬即逝的弧線。他將劍鋒深深插進地面維持平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在霜白前襟綻開刺目的紅梅，一朵又一朵，層層疊疊，看得蘇晚晚眼眶發酸。

【系統：警告！「雙鱗歸位」需在倒計時內完成物理融合！超時將觸發「同歸于盡」結局！友情提示：這結局爛透了，建議宿主抓緊時間談戀愛……啊不，完成任務！】

蘇晚晚的瞳孔驟然收縮，系統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她死死盯著凌清寒心口那枚搖搖欲墜的赤金鱗片，突然想起三百年前記憶里的畫面——那枚鱗片曾與雪球的逆鱗并排放置，在祭壇的火光中泛著互補的光澤。

“師尊！“

她猛地沖向高臺，腳下的冰晶瞬間凝結成階梯，每一級臺階都刻著冰螭族的圖騰，隨著她的腳步亮起。雪球化作一道流光緊隨其后，尾尖掃過之處，冰晶階梯上的圖騰發出細碎的嗡鳴。然而，就在她躍起的瞬間——

三百年前的記憶突然閃回，像被強行插入的幻境。

——血色祭壇上，年輕的凌清寒跪在冰螭圣女面前，玄色衣袍被血浸透，緊緊貼在骨節分明的脊背上。他掌心托著剛從心口剝離的赤金鱗片，指腹因用力而泛白，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若這是守護她的代價，弟子……心甘情愿。“

圣女卻輕輕搖頭，將鱗片按回他流血的傷口，指尖沾染的金色血珠滴落在他衣襟上，暈開細小的光斑：“等那個愿意與你共赴黃泉的人出現時，你會比現在更痛。這種痛，不是劍傷，不是詛咒，是……“

記憶與現實重疊的瞬間，蘇晚晚突然明白了后半句。

是眼睜睜看著摯愛之人承受苦難，卻無法替她分擔的無力。

此刻凌清寒剝離鱗片的動作，與當年祭壇上的場景分毫不差。他甚至連垂下眼簾時，睫毛投在眼瞼上的陰影角度，都與三百年前一模一樣。

“騙子！“蘇晚晚咬緊牙關，冰藍靈力在腳下轟然爆開，身形如離弦之箭般沖上高臺。風灌進她的領口，帶著刺骨的寒意，卻澆不滅她心頭的怒火與心疼，“這么大的事居然瞞著我！等這事了了，非讓你把《認錯書》抄一百遍，每遍都得用靈力寫，少一個字就罰你去寒潭泡三天！“

——他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雙鱗歸位需要剝離心口鱗片，需要承受剜心般的劇痛。

凌霄子的殘魂在黑霧中狂笑，聲音扭曲得像無數指甲在刮擦青銅鼎，尖銳刺耳：“晚了！劍骨歸位，混沌再臨！整個修真界都得給我陪葬！“黑霧翻涌著凝聚成巨大的鬼爪，帶著腐臭的氣息抓向凌清寒。

凌清寒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么，卻被心口噴涌的金色血霧打斷。赤金鱗片已脫離大半，黑霧從傷口的裂縫中瘋狂涌出，在他身后凝聚成凌霄子猙獰的面容，皺紋里還沾著三百年前的血污。

“系統！“蘇晚晚在識海中怒吼，震得系統界面都泛起漣漪，“解釋清楚！雙鱗歸位到底要什么條件？是不是得有人掉血掉經驗？還是要我把雪球的鱗片扒下來？“

【系統：原設定需冰魄鱗（雪球）與赤炎鱗（凌清寒）物理接觸……但檢測到異常！赤炎鱗正在消散！就像你昨天放涼的靈魚干突然化在碟子里！】

“消散？“她的心臟猛地一沉，像被巨石砸中。視線掃過凌清寒心口不斷飄散的金色光粒，突然想起雪球之前鱗片脫落時的虛弱——原來如此，這不是剝離，是消散。

——不，不對。

她突然抓住雪球的前爪，小家伙的爪墊還沾著剛才撕咬鱗片時的冰藍血珠，她想都沒想就將這只爪子按在自己心口。

“誰說赤炎鱗只有一片？“

冰藍靈力從她掌心爆發，沿著血脈竄遍全身，所過之處的皮膚下浮現出赤金色的紋路，竟在胸前凝成與凌清寒心口一模一樣的赤金圖騰。那圖騰燙得驚人，像有團火焰在皮膚下燃燒，卻奇異地驅散了她體內的寒意。

三百年前的記憶碎片如洪流涌來——

——冰螭圣女剖出半顆妖丹時，曾將一滴晶瑩的心頭血點在襁褓中女嬰的眉心。當時女嬰哭得驚天動地，圣女卻笑著用指尖輕輕撫摸那滴血痕：“三百年后，你會明白，血脈從不會說謊。“

那滴血，此刻正在她血管中沸騰，帶著冰神族獨有的暖意，沖刷著每一寸經脈。

凌霄子的殘魂發出刺耳尖嘯，震得高臺邊緣的石柱都簌簌發抖：“不可能！凡人怎能承載冰神血脈——“

“她不是凡人。“凌清寒突然笑了，那笑容溫柔得能掐出水來，眼角因失血而泛紅，卻亮得驚人，“她是冰神族最后的守印人，是我在寒淵城等了三百年的人。“

雪球仰頭發出一聲清越長嘯，音波震碎了漫天光雨，化作無數冰藍色的光點，像一場盛大的煙花。

蘇晚晚胸前的赤金紋與凌清寒心口的殘鱗同時亮起，兩道金光在空中交匯成螺旋狀的光帶，將黑霧層層纏繞，化作流火將其焚燒殆盡。燒焦的黑霧發出滋滋的聲響，散發出類似燒糊靈草的氣味。

光雨中，冰螭圣女的虛影再次浮現，她的輪廓比之前清晰了許多，鬢邊別著一朵冰晶花。圣女指尖輕點兩人眉心，動作溫柔得像在給新生兒點朱砂：

“雙生之契，從來不是詛咒。“

蘇晚晚終于明白了凌清寒那個手勢的含義——

不是告別。

是“回家吃飯“的約定，是刻在靈魂里的契約。

三百年前他在圣女面前立下的，從來都是守護之誓，不是什么自我犧牲的戲碼。那句“若這是守護她的代價“，里的“她“，從一開始就不只是冰螭血脈，還有三百年后會出現的自己。

她一把抓住凌清寒的手，那只手涼得像剛從寒潭里撈出來，指縫間還沾著未干的血跡。她趕緊用自己的雙手捂住，掌心的溫度一點點滲透過去，然后帶著這只手按在雪球額間。小家伙舒服地瞇起眼睛，藍眼睛里映出三人交疊的影子，發出滿足的嗚咽。

三股靈力交匯的剎那——

【系統：終極任務完成！解鎖隱藏結局「冰火同源」！獎勵能量點 99999！恭喜宿主從此脫貧致富，再也不用為買靈魚干發愁！】

【檢測到冰神族血脈完全覺醒！解鎖新技能「冰魄心語」，可與冰螭族無障礙交流（包括雪球的吐槽）！】

漫天光雨中，蘇晚晚看見三百年前那個雪夜最后的真相——

——年輕的凌清寒抱著兩顆蛋跪在血泊中，鼻尖凍得通紅，睫毛上結著細碎的冰碴。他小心翼翼地用體溫溫暖著那枚被黑霧侵蝕的赤金蛋，指尖輕輕撫摸蛋殼上的火焰紋。而圣女指尖凝聚的不是冰冷的封印，而是一縷纏繞著金線的紅繩，那紅繩上還墜著兩枚迷你的鱗片吊墜，一枚冰藍，一枚赤金，像極了凡間定親用的信物：

“以劍為骨，以心為契，待雙鱗重聚日……“

圣女的聲音與現實中冰螭圣女的虛影重疊，溫柔而清晰：

“——便是冰魄歸源時。“

赤金鱗片徹底脫離凌清寒的心口，卻沒有消散，反而化作一道流光，與蘇晚晚胸前的赤金圖騰融為一體。雪球額間的冰魄鱗同時亮起，金紋與赤鱗交織成完整的圖騰，在空中形成巨大的光幕，將整個青云山籠罩其中。

光幕中，所有被噬心茶控制的弟子身上的黑氣都在消散，他們迷茫地睜開眼睛，看著彼此身上的傷，露出劫后余生的慶幸。高臺邊緣，青云掌門捂著心口咳嗽，眼神恢復了清明，他看著凌清寒和蘇晚晚，露出了然的神色。

凌霄子的殘魂在光雨中發出最后一聲慘叫，徹底消散成飛灰。

蘇晚晚扶著脫力的凌清寒，看著他心口愈合的傷口上浮現出與自己胸前相同的圖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疼嗎？“

凌清寒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皮膚還帶著余溫：“現在不疼了。“他的聲音還有些虛弱，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輕松，“三百年了，終于……“

“終于不用再演苦情戲了？“蘇晚晚挑眉，故意逗他，“我可告訴你，欠我的《認錯書》不能賴，還有雪球的精神損失費，得用頂級靈玉來賠。“

雪球立刻配合地“嗷“了一聲，藍眼睛里滿是“沒錯“的認同。

凌清寒低笑起來，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咳嗽兩聲，卻笑得更溫柔了：“都依你。“

【系統：檢測到雪球的心聲——「晚晚終于不傻了，知道要賠償了！」】

【檢測到凌清寒的心聲——「她戳我心口的時候，指尖有點涼。」】

蘇晚晚看著突然彈出的心聲界面，又看了看一臉無辜的雪球和故作平靜的凌清寒，突然笑出聲。原來這就是新技能「冰魄心語」？好像……還挺好用的。

光雨漸漸散去，朝陽穿透云層，灑在青云山的每一個角落。廣場上，幸存的弟子們互相攙扶著站起來，開始清理戰場。遠處傳來清脆的鳥鳴，空氣里彌漫著靈力凈化后的清新氣息，還夾雜著淡淡的雪松香。

蘇晚晚抬頭看向凌清寒，他的側臉在晨光中柔和了許多，眼下的青黑還未褪去，卻掩不住眼底的光芒。她突然想起系統剛發布的獎勵，忍不住在心里盤算：99999能量點，夠買多少靈魚干？多少冰晶糕？或許……還能給凌清寒換件新的外衫，這件染血的，怕是洗不干凈了。

雪球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用尾巴尖拍了拍她的手背，藍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

蘇晚晚低頭笑了笑，握緊了凌清寒的手。

回家的路，好像比想象中更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