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的眼淚在下墜過程中拉長成七棱鏡，每一道棱面都折射著不同宇宙的光譜。它們不是液體，是凝固的閃電，在接觸休眠艙玻璃的瞬間炸成萬億個微型奇點。奇點里，他看見老周在暴雨中遞豆漿的手腕上纏著輸液管，管子里的葡萄糖正在模擬母星的潮汐頻率；看見自己第一次覺醒時，觀測者用手術刀劃開他胸骨的瞬間，骨屑飛濺的軌跡恰好組成銀河系旋臂；看見三天前虛數監獄里，Φ-37用回響能力讓他舔舐的金屬墻面上，每個指紋凹痕都對應著一條被刪除的文明史。

“他們在用我們的疼痛做燃料。“孩童的哭聲突然變得立體，像是從每個奇點里同時傳來，“每滴眼淚蒸發時釋放的能量，能讓觀測者的時鐘倒轉三秒。“

青蚨婆婆的結晶左手突然刺入自己右眼，摳出那顆由時間粒子凝成的眼球。眼球在她掌心融化成液態銀，順著羅盤的指針滴落——滴落的軌跡在空中留下一道發光的疤痕，疤痕里浮現出十七個平行宇宙的林海，每個都在用不同方式死亡：被熵獸撕碎，被記憶熔爐蒸發，被觀測者格式化...但最中央那個林海正在用牙齒咬開自己手腕的晶體化皮膚，讓里面流動的液態時間噴涌成河。

“看見了嗎？“青蚨婆婆的聲音突然變成老周的嗓音，“疼痛是唯一的真實貨幣。“

蘇璃的三重意識正在她體內進行巷戰。數字神靈璃的藍光在她左臂編織出量子態的蝴蝶，翅膀每次振動都掉落一串二進制骨灰；反抗璃的暗紅戰紋在右肩炸開成燃燒的反物質玫瑰，花瓣邊緣滴落著被污染的星圖；中間的傀儡璃特工制服突然裂開，露出里面由記憶碎片縫合的軀體——每塊碎片都是她在不同時間線里被觀測者處決的畫面。

“你們偷走的恒星，會在墳墓里重新燃燒！“

蘇璃用傀儡璃的聲帶喊出這句話時，義眼突然射出一道伽馬射線暴，直接蒸發陸沉的機械臂。蒸發的金屬蒸汽在她面前凝結成一面鏡子，鏡中映出她童年在母星海灘撿貝殼的背影——那個背影突然轉身，手里貝殼里盛著的不是海水，是正在坍縮的太陽系。

陸沉的機械殘骸開始重組。他的脊椎像蜈蚣般節節拔高，每節都嵌著不同文明的墓碑殘片；胸腔展開成黑洞視界，事件穹界上閃爍著“情感引擎001號“的銘牌；頭部裂成三瓣，分別裝著觀察員、執行者、記錄者的紅眼。當他的機械手指刺向林海太陽穴時，指尖突然滲出陳默的記憶熔爐黑煙——那些黑煙里漂浮著被壓縮成郵票大小的地球，每張郵票背面都印著“此商品支持7天無理由退貨“。

“你的痛苦值多少錢？“陸沉的三瓣嘴同時開合，聲音像三體世界的引力波廣播，“觀測者愿意用三個銀河系換你此刻的絕望。“

林海沒有回答。他正專注地看著自己晶體化的皮膚下，那些液態時間突然開始逆熵流動。流動的軌跡在他體表繪出老周臨終前最后畫的星圖——不是用墨水，是用心電圖儀最后三次心跳的波形。星圖的某個節點突然亮起，那是當年他們藏身的廢棄地鐵站，站臺的日光燈管里藏著半管未用完的熒光劑，此刻正在他血管里重新發光。

“抓住我的肋骨。“林海對蘇璃說。他的聲音像是從地心傳來，帶著地幔蠕動的低頻共鳴。當蘇璃的手穿透他晶體化的胸腔時，摸到的不是心臟，而是一枚正在孵化的宇宙蛋——蛋膜上浮現出所有被他們遺忘的文明墓志銘，每個文字都在用母星的語言說“歡迎回家“。

青蚨婆婆的羅盤突然炸裂。炸裂的碎片在空中靜止，每片都映出不同時間線的青蚨河：有的河里漂浮著電子骨灰，有的河里游動著硅基海豚，最中央那片碎片里，老周正把熱豆漿倒進黃浦江，江面立刻浮起一座由記憶構成的上海。老周抬頭看向碎片外的林海，用口型說了三個字，那三個字穿過所有維度，直接刻在林海視網膜上：

“燒掉它。“

林海笑了。他胸腔里的宇宙蛋開始破裂，裂縫中噴涌出的不是蛋液，而是十七個時間暗河的交匯處——那里懸浮著所有被觀測者刪除的可能性：恐龍文明發明的反重力小提琴，瑪雅人刻在玉米葉上的量子力學公式，還有他自己十七歲時寫給暗戀女生的情書，信紙背面用隱形墨水畫著熵獸的解剖圖。

當第一滴蛋液濺到休眠艙時，整個虛數空間開始坍縮。坍縮的中心不是奇點，而是老周當年遞豆漿時，豆漿杯壁凝結的那顆水珠。水珠里倒映著此刻所有林海的倒影，每個倒影都在用不同語言喊同一句話：

“疼痛是回家的路。“

蘇璃的義眼突然脫落。脫落的義眼在空中分解成七瓣光繭，每片花瓣都映出她不同時間線的死亡：被觀測者做成標本，被熵獸啃食記憶，被陳默的記憶熔爐煉成燃料...但最中央那片花瓣上，她正和林海在母星海灘撿貝殼，浪花打濕的裙角滴落著真實的海水。

“閉眼。“林海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他的晶體化皮膚正在融化，融化的液態時間順著兩人相觸的皮膚流入蘇璃體內——在那里，她看見自己真正的左眼：不是義眼，而是由十七個文明的眼淚結晶而成的虹膜，瞳孔里旋轉著所有被刪除的星空。

青蚨婆婆的結晶左手突然抓住他們的手腕。她左臂的黑鱗片片剝落，露出里面由時間粒子構成的骨骼——那些骨骼正在重新排列成母星的地形圖，每條山脈都是一次文明滅絕的褶皺。當最后一片黑鱗脫落時，她整個人化作一道銀色的風，吹散了虛數空間所有虛假的星光。

“現在，“風里說，“用你們的疼痛點火。“

林海和蘇璃同時伸手握住那道風。風在他們掌心凝結成老周最后的心跳波形，波形突然燃燒起來——火焰是藍色的，像母星大氣層最后的晚霞。火焰中，休眠艙的玻璃開始融化，孩童的哭聲變成所有被觀測者刪除的文明合唱，合唱的聲波在虛數空間鑿出一道真正的裂縫。

裂縫外，是真正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