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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悔劍 風雪破廟

不悔劍·風雪破廟寒夜如鐵,風似刀。

破廟的窗紙早被撕爛,冷風卷著雪粒子灌進來,打在臉上生疼。供桌上的泥胎菩薩,半張臉塌陷下去,露出里面灰黃的草梗,空洞的眼窩里積滿了陳年的灰。阿木縮在墻角一堆半濕的茅草上,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碰著。他懷里抱著那柄名為“不悔”的劍,劍身的寒氣透過粗布包裹,絲絲縷縷地往骨頭縫里鉆。

廟中央,一小堆篝火掙扎著燃燒,火苗被穿堂風吹得東倒西歪。孫青霞盤膝坐在火旁,身影被跳躍的火光拉長,扭曲地映在斑駁脫落的墻壁上。他閉著眼,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那柄裹著粗布的斷劍“錯”,隨意地橫在他膝頭。

阿木的目光越過微弱的火焰,落在孫青霞身上。這男人像一塊被江湖風雨打磨了千年的頑石,嶙峋、堅硬、冰冷。他一路殺人,殺的都是該殺之人,可阿木心底那點模糊的執拗卻并未因此消散,反而像冰水下的暗流,涌動得更加強烈——規矩,究竟該用多少血來定?他爹娘的血,那些莊戶人的血,胡三、牛闖的血,還有眼前這人身上干涸的、新鮮的血……層層疊疊,沉甸甸地壓在心口。

“冷?”孫青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依舊平淡,在呼嘯的風雪里卻異常清晰。他沒睜眼。

阿木吸了吸鼻子,把懷里的劍抱得更緊了些,倔強地搖頭:“不冷。”

孫青霞沒再說話。他伸出手,拿起旁邊一個癟了一半的舊皮囊,拔開塞子,仰頭灌了一口。濃烈的劣酒氣息瞬間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竟奇異地壓過了廟宇的霉味。他隨手將皮囊朝阿木的方向扔了過去。

皮囊落在阿木腳邊的草堆里。阿木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撿了起來。入手沉甸甸的,帶著孫青霞手掌的余溫。他學著孫青霞的樣子,拔開塞子,一股極其辛辣嗆人的氣味直沖鼻腔。他閉著眼,狠狠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一股灼熱的火線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嗆得他眼淚鼻涕一起涌出,五臟六腑都跟著翻騰。他劇烈地咳嗽著,感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

孫青霞依舊閉著眼,嘴角卻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像是刀鋒在冰面上劃過一道淺痕。等阿木的咳嗽聲漸漸平息,他才緩緩睜開眼。那雙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深得像兩口不見底的古井。

“劍。”他吐出一個字。

阿木抹掉嗆出的眼淚,將懷里緊抱的“不悔”解下,遞了過去。孫青霞沒接,只是用目光示意他拔出來。

阿木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灼燒感和胸腔的翻涌,右手握住冰冷的劍柄。入手沉實,一股難以言喻的森然順著掌心蔓延上來。他用力一抽!

“噌——”

一聲清越的劍鳴在破廟中陡然響起,壓過了外面的風雪呼嘯。狹長的劍身在幽暗的火光下,如同一泓凝結的秋水,寒意逼人。

“拿著它,站起來。”孫青霞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

阿木依言站起,雙手握劍,劍尖斜斜指向地面。冰冷的劍柄硌著他凍得發麻的掌心,劍身映著跳躍的火光,也映出他自己蒼白緊張的臉。

“看著我。”孫青霞道。

阿木抬起頭,迎上孫青霞的目光。那目光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人骨頭縫里的怯懦。

“殺人的時候,”孫青霞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敲打在阿木的心上,“怕,是本能。猶豫,是找死。劍在你手里,你的命,就在劍尖上懸著。你想定規矩,就得先讓劍尖沾上該沾的血。”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阿木微微顫抖的劍尖,“血是熱的,流出來就冷了。規矩,是用冷的血澆出來的鐵。”

阿木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他想起茶棚外那噴涌的、帶著腥氣的溫熱液體,想起胡三頸側那道淺淺的、卻致命的血痕。冷的血……他握劍的手攥得更緊,指節發白。

“現在,刺我。”孫青霞的聲音平淡得像在說“喝口水”。

阿木渾身猛地一僵,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愕然地看著孫青霞,對方依舊盤膝坐著,膝上橫著那柄斷劍“錯”,眼神平靜,仿佛在等待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我…”阿木的聲音干澀發緊,握著“不悔”的手心瞬間被冷汗浸透。

“用盡全力。”孫青霞補充道,“心無旁騖。只想著這一劍要刺中我。”

風雪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廟里只剩下篝火噼啪的爆響和阿木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看著孫青霞,那張冷硬的臉在火光下如同石刻。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遍全身。刺他?怎么可能?他是孫青霞!是那個昨夜荒村一劍殺三人的“錯劍”!自己這點微末伎倆,在他面前恐怕連只螞蟻都不如!刺他?這念頭本身就是一種褻瀆和找死!

汗水沿著阿木的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帶來一陣刺痛。他握著劍,劍尖抖得更加厲害,在火光下劃出細碎的光痕。

“不敢?”孫青霞的聲音里聽不出譏諷,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連刺向一個坐著不動的人都做不到,又怎么敢去刺那些張牙舞爪、隨時準備把你撕碎的惡狼?”

“我……”阿木想辯解,喉嚨卻被堵住。孫青霞的話像冰冷的錐子,狠狠扎在他心底那點剛剛升起的、名為“定規矩”的虛火上。是啊,自己憑什么?憑滿腔無處發泄的悲憤?憑手中這柄不知來歷的劍?

一股莫名的羞恥和憤怒猛地沖上頭頂!這憤怒不是對孫青霞,而是對自己!對那個在雨夜只會攥著木棍嘶喊、此刻卻連劍都握不穩的自己!

“啊——!”阿木發出一聲近乎野獸般的低吼,像是要驅散所有的恐懼和猶豫!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左腳重重踩在冰冷的地面上,震得篝火都晃了一下!雙手死死攥緊“不悔”的劍柄,手臂上的肌肉瞬間繃緊!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所有的茫然、憤怒、還有那點被激起的孤勇,都灌注到這一刺之中!

劍光乍起!

帶著少年人獨有的銳氣和被逼到絕境的狠勁,“不悔”撕裂寒冷的空氣,發出尖銳的破空之聲!劍尖直取孫青霞的咽喉!快!準!狠!阿木從未想過自己能刺出如此凌厲的一劍!

就在劍尖距離孫青霞咽喉尚有三寸之遙時——

一直橫在孫青霞膝上的那柄裹著粗布的斷劍“錯”,動了。

沒有拔劍的動作。它只是極其突兀地、違反常理地向上彈起!如同一條沉睡中被驚醒的毒蛇,驟然昂起了頭顱!劍柄末端包裹的粗布被一股沛然的力量震碎,露出下面半截暗淡無光的斷刃!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

斷刃的末端,精準無比地、毫無花巧地撞在了“不悔”的劍脊之上!

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大力量順著劍身狂涌而來!阿木只覺得雙臂劇震,仿佛被狂奔的野牛狠狠撞上!虎口瞬間撕裂,鉆心的疼痛襲來!他再也握不住劍柄,“不悔”脫手飛出,“哐啷”一聲砸在幾尺外的青磚地上,彈跳了兩下,寒光四射。

阿木整個人被這股巨力帶得踉蹌后退,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墻壁上,震得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他靠著墻滑坐在地,雙臂麻木,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喉嚨里全是血腥味。他驚恐地看著地上兀自嗡鳴震顫的“不悔”,又看向孫青霞。

孫青霞依舊盤膝坐著,甚至連姿勢都未曾改變半分。那柄震飛了“不悔”的斷劍“錯”,不知何時又安靜地橫回了他的膝頭,斷刃處粗糙的缺口在火光下顯得格外猙獰。他緩緩抬起眼皮,目光落在阿木因脫力而顫抖不止的雙臂上,那目光深得像口古井,看不出絲毫波瀾。

“怕,不是罪。”孫青霞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依舊平淡,卻像冰水澆在阿木滾燙的心頭,“怕死,人之常情。但握劍的手,不能軟。劍若脫手,命就沒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那柄寒光凜冽的“不悔”,“規矩,是活人定的。死人,定不了規矩。”

阿木靠著冰冷的墻壁,粗重的喘息聲在破廟里回蕩。雙臂的麻木感還未褪去,虎口撕裂的疼痛卻尖銳地刺入腦海。他死死盯著地上那柄兀自嗡鳴的“不悔”,劍身上映著跳躍的篝火,也映出他自己狼狽不堪的影子——蒼白、驚恐、雙臂無力地垂在身側,像個被戳破了的紙老虎。

孫青霞的話像冰冷的針,扎進他每一寸羞恥的神經里。怕死,人之常情……可自己剛才那一劍刺出時,何嘗不是帶著同歸于盡的絕望?結果呢?連讓對方動一下的資格都沒有。劍脫手了,命懸在別人指尖。死人定不了規矩……那自己一路跟著他,口口聲聲要“定規矩”,豈非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巨大的挫敗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那柄劍,也不敢看孫青霞,肩膀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孫青霞沉默地看著他。火光在他冷硬的側臉上跳躍,明暗不定。片刻,他站起身,走到那柄“不悔”旁,彎腰,用左手將它拾起。劍身冰涼,寒氣透骨。他走到阿木面前,將劍柄遞了過去。

“拿著。”聲音不容置疑。

阿木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慢慢抬起頭。孫青霞的臉在逆光中顯得有些模糊,只有那雙眼睛,依舊深不見底。他看著遞到眼前的劍柄,那冰冷的感覺似乎能凍僵他的手指。他遲疑著,顫抖著,終于還是伸出疼痛麻木的右手,一點一點,重新握住了劍柄。熟悉的沉重感和寒意再次傳來,帶著一種近乎屈辱的刺痛。

孫青霞等他握穩了,才緩緩松開手。他沒有再回火堆旁,而是走到了破廟那塌陷了半邊的泥胎菩薩像前。菩薩低垂著眼瞼,塌陷的半張臉在陰影中顯得格外詭異。

“看這菩薩。”孫青霞背對著阿木,聲音在空曠的廟宇里顯得格外清晰,“泥塑的,草填的。風吹雨打,金漆剝落,連半張臉都塌了。它渡不了誰,也保佑不了誰。”他伸出手,手指在菩薩那積滿灰塵的蓮座上緩緩拂過,指尖沾滿了陳年的污垢。

“世人拜它,求平安,求富貴,求子嗣。可這廟外,風雪交加,餓殍遍地,惡匪橫行。”孫青霞的聲音里透出一種冰冷的嘲諷,“菩薩若有靈,為何不顯圣?為何不降下雷霆,劈死那些剝皮拆骨的惡徒?為何不讓這風雪停歇,給凍餓之人一條活路?”

他轉過身,目光如電,射向阿木:“因為它只是泥胎草梗!它自身難保!這世間的苦,這世間的惡,求神拜佛,求不來半點改變!”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已久的、巖漿般的灼熱,“能劈開這風雪的,不是菩薩低眉!能斬殺那惡徒的,不是梵音誦唱!是刀!是劍!是握刀握劍的人!是人心里的那一點不肯認命的血性!”

他猛地指向阿木手中的“不悔”,劍尖在火光下寒芒一閃:“規矩,從來就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你爹娘那樣的莊戶人,用血淚一遍遍刻在地上,又被胡三、牛闖那樣的畜生一遍遍用腳踩碎!你要定規矩,就得用你的劍,把那些踩碎規矩的腳,一只只剁下來!就得用你的命,去賭一個‘不悔’!”

孫青霞的話語如同驚雷,在阿木耳畔炸響!每一個字都帶著滾燙的鐵水,狠狠澆鑄在他被挫敗和寒冷凍結的心上!泥胎菩薩的無力,風雪中的苦難,爹娘慘死的景象,胡三頸側噴涌的鮮血……所有的畫面在腦海中激烈地沖撞、碎裂、又重新組合!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不悔”。冰冷的劍柄硌著掌心的傷口,帶來清晰的痛感。這痛感不再是單純的屈辱,反而像是一把鑰匙,猛地打開了他心底某個被恐懼和茫然鎖死的閘門!

一股灼熱的氣息猛地從丹田竄起,瞬間沖散了四肢百骸的麻木和冰冷!那不是酒的熱力,而是一種源自骨髓深處的、被徹底點燃的憤怒和決絕!這股氣在他胸腔里橫沖直撞,最終化作一聲嘶啞的、仿佛要撕裂喉嚨的低吼!

“啊——!”

阿木猛地從地上彈起!這一次,他握劍的手不再顫抖!虎口的疼痛仿佛成了力量的源泉!他不再看孫青霞,不再看那泥胎菩薩,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虛空!他左腳再次重重踏地,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驟然釋放!

“殺——!”

一聲暴喝,撕裂了廟宇的死寂!

“不悔”再次刺出!

這一次,沒有猶豫,沒有恐懼!只有一種玉石俱焚、一往無前的慘烈!劍光不再是少年人的銳氣,而是裹挾著一股近乎狂暴的、源自絕望深淵的決絕!速度更快!力量更猛!劍尖破空,發出凄厲的尖嘯,直刺前方那尊塌陷了半張臉的泥胎菩薩!

目標,是菩薩空洞的左眼窩!

劍風激蕩,吹得篝火瘋狂搖曳,將阿木那張因極度用力而扭曲的、帶著淚痕和血絲的臉龐映照得如同修羅!

“噗!”

一聲沉悶的鈍響。

劍尖深深刺入了泥塑菩薩的左眼窩!巨大的力量讓整個泥塑都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簌簌落下大片的泥灰和草梗!劍身深深沒入,直至劍格!

阿木保持著刺劍的姿勢,雙手死死抵住劍柄,胸膛劇烈起伏,如同破敗的風箱。汗水混合著之前嗆出的淚水,在他臉上肆意流淌。

廟里一片死寂。只有篝火噼啪作響,還有阿木粗重得可怕的喘息聲。

孫青霞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那柄深深刺入泥塑眼窩的“不悔”,看著劍柄后少年劇烈顫抖卻異常堅定的雙手。他臉上的冰冷線條似乎柔和了一絲,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光。如同沉淵底部,終于映進了一點星火。

風雪在廟門外呼嘯得更急了,像是無數冤魂不甘的嗚咽。廟內,泥菩薩空洞的眼窩里,插著一柄名為“不悔”的劍。

天光未明,風雪漸歇。破廟里殘留著昨夜搏殺般的死寂和一絲淡淡的血腥氣——那是阿木虎口撕裂后干涸的血跡。篝火早已熄滅,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燼。阿木蜷縮在角落里,裹著孫青霞扔給他的一件舊單衣,昏昏沉沉地睡著,眉頭緊鎖,似乎在夢里依舊握著那柄沉重冰冷的劍。他破裂的虎口被孫青霞用撕下的布條草草包扎,滲出的暗紅在灰白的布上格外刺眼。

孫青霞站在破廟那塌陷的門洞邊,灰白的天光勾勒出他瘦削如刀削的側影。他手中拿著半塊硬如石頭的粗面餅,正一點點掰碎了送入口中,咀嚼的動作緩慢而用力,如同在研磨著某種堅硬的命運。他的目光投向外面被積雪覆蓋的荒野,一片死白,延伸到灰蒙蒙的天際。

忽然,他那如同古井深潭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他的視線,釘在了廟門左側殘破土墻的根部——幾個模糊的印記,淺淺地印在尚未完全被新雪覆蓋的泥地上。

那是馬蹄印。蹄鐵的形狀很特殊,前窄后寬,邊緣帶著細密的鋸齒狀磨損。更重要的是,印記的邊緣還殘留著一點極淡的、幾乎被凍成冰屑的暗褐色污漬。這污漬的顏色,孫青霞太熟悉了——那是凝固不久的血,帶著一種鐵銹般的腥氣。

他的目光沿著蹄印延伸的方向,投向風雪來路的遠方。一片蒼茫,只有幾株枯樹在寒風中瑟縮。他緩緩蹲下身,伸出兩根手指,捻起一點沾染了那暗褐污漬的泥土,湊到鼻尖。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氣味鉆入鼻腔——是燈油。不是尋常百姓家用的劣質桐油,而是摻了上等松香和少量檀木屑的燈油,氣味清冽而略帶暖香。這種燈油,通常只用于一些香火旺盛的大廟,或者……某些講究排場的江湖人物落腳的地方。

孫青霞的瞳孔,在灰白的天光下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燈油未冷!蹄印帶血!鋸齒狀的特殊蹄鐵!

幾個零碎的信息如同冰冷的鐵鉤,瞬間鉤起了他記憶深處一個幾乎被風雪掩埋的名字——鐵鷂子,屠剛!

此人曾是關外馬匪魁首,兇悍絕倫,一身橫練功夫刀槍難入,尤擅馬上搏殺。他標志性的坐騎“烏云踏雪”,蹄鐵便是特制的前窄后寬鋸齒狀,奔行如雷,踩踏之下骨斷筋折!三年前,屠剛率眾血洗了關外“金刀鏢局”押送的一支大商隊,搶掠無數,手段極其酷烈,連襁褓中的嬰孩都未放過。此案震動關內外,朝廷震怒,發下海捕文書。然而屠剛狡猾如狐,搶掠后便銷聲匿跡,如同水滴融入沙漠。

孫青霞曾追蹤過此人蹤跡,卻只在一處被焚毀的村落廢墟里,找到過這種摻了松香檀屑的燈油殘跡,以及被鋸齒蹄鐵踏碎的頭骨。

蹄印的方向,指向東北方。那里,越過這片荒原,有一座廢棄多年的古寺,名叫“鐵佛寺”。傳聞寺內有一尊數丈高的生鐵鑄就的佛像,寺名由此而來。那地方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又早已荒廢,正是藏污納垢的好去處!

孫青霞緩緩站起身,將指尖那點沾染了血與燈油的泥土碾碎。他回頭,目光落在墻角昏睡的阿木身上,那孩子眉頭緊鎖,包扎的手無意識地蜷縮著。

“起來。”孫青霞的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鐵片刮過地面。

阿木猛地一顫,從混沌的噩夢中驚醒。他茫然地睜開眼,正對上孫青霞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燃燒著某種冰冷火焰的眸子。那眼神讓他瞬間睡意全無,一股寒意從脊背竄起。

“收拾東西。”孫青霞沒有解釋,轉身走向那尊泥胎菩薩,伸出右手,握住了深深刺入其左眼窩的“不悔”劍柄。他手腕沉穩地一擰、一抽!

“鏘!”

劍身帶著摩擦泥塑的刺耳聲響,被拔了出來。泥灰簌簌落下。孫青霞看也沒看,反手將劍拋向阿木。

阿木手忙腳亂地接住,冰冷的劍身讓他打了個激靈,虎口的傷口被牽動,一陣鉆心的疼。他看向孫青霞。

孫青霞已經走到了廟門邊,將那柄裹著斷刃的“錯”劍重新背好。他側過身,目光投向東北方風雪彌漫的荒野,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金鐵交鳴般的決絕:

“找‘鐵鷂子’屠剛。”

阿木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名字,他聽逃難的人提起過,是關外最兇殘的魔頭之一!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不悔”,冰冷的劍柄硌著傷口,疼痛讓他更加清醒。他看著孫青霞那如同標槍般挺直的背影,風雪灌入破廟,吹動他襤褸的衣角。昨夜那番關于菩薩、關于劍、關于規矩的怒吼,再次在耳邊轟然回響!

一股混雜著恐懼、憤怒和某種破釜沉舟般決絕的熱流,猛地沖上阿木的頭頂!他不再猶豫,用盡全身力氣,將那柄名為“不悔”的長劍,重重插入腰間臨時用草繩編就的簡陋劍鞘!

“是!”少年的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在破廟的寒風中激蕩開來。

風雪呼嘯,兩道身影一前一后,踏出破廟,一頭扎進東北方茫茫的雪幕之中。足跡很快被新雪覆蓋,只留下一座塌了半張臉的泥菩薩,空洞的眼窩對著門外無邊的死寂與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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