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灑在村口的石板路上，李龍站在登記簿前，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幾行歪歪扭扭的名字。昨夜風大，紙頁邊緣有些卷曲，但他并不在意。王大娘提著一籃熱騰騰的粗糧餅走來，腳步輕快，臉上帶著笑意。

“李隊長，吃點東西。”她將籃子放在桌上，掀開布巾，蒸氣撲面而來。

李龍點點頭，拿起一塊餅咬了一口，咸香混著麥芽味，是他熟悉的家鄉味道。

“昨晚你去誰家了？”他邊吃邊問。

“東頭鐵匠老劉家?！蓖醮竽飰旱吐曇?，“他說他會修槍栓，但不敢說，怕被盯上?！?

李龍眼神一亮，“他在哪？”

“我讓他今早來村口等你?！?

話音未落，遠處果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中年男子背著工具袋，神情謹慎地走近。李龍起身迎上去，對方略顯局促地站定。

“劉師傅？”

“是……是的。”

“歡迎你?！崩铨埳斐鍪郑Z氣真誠，“我們缺人手，也缺安全。從今天起，你就在村里做事，生活由我們保障?！?

劉鐵匠遲疑片刻，最終握住了他的手，掌心粗糙而堅定。

陽光漸漸升高，村中央的打谷場已熱鬧起來。李龍親自召集了第一批登記人員，站在木箱上講話。人群里有老人、有青年，也有抱著孩子的婦女。他們聽得很認真，偶爾低聲交談。

“你們不是戰士，但你們的技術，是我們活下去的關鍵?！崩铨埖穆曇舨淮?，卻穿透了清晨的寒意，“我們會安排學習和訓練，也會保障你們的生活?！?

人群中有人舉手：“我家孩子也要學嗎？”

李龍點頭，“愿意學的，都歡迎?！?

王大娘在一旁笑著補充：“識字班也開了，孩子們能讀書，大人也能學本事?！?

掌聲響起，雖然稀疏，卻真切。

午后，通訊員小劉匆匆趕來，身后跟著幾個陌生面孔。他們背著沉重的工具箱，衣服沾滿塵土，顯然是剛趕了一段遠路。

“李隊長?！毙⒋鴼猓八麄兊搅恕！?

李龍快步上前，與為首的中年人握手，“辛苦了?！?

對方是一名年約四十的技師，姓趙，來自鄰近根據地。他一邊擦汗，一邊打量四周環境，“條件比我想的還要簡陋?！?

“但我們很需要你們?！崩铨堈Z氣誠懇，“先安頓下來，明天開始工作?！?

趙技師點點頭，轉身招呼同伴搬運物資。李龍注意到其中一名年輕人在搬工具箱時不慎掉落一枚銅制量具，蹲下拾起時低聲嘀咕：“這東西太舊了?！?

李龍沒說話，只是默默記下了。

傍晚時分，王老師的小屋前已聚集了不少學員。識字班正式復課，教室仍是那間破舊的土屋，桌椅歪斜，黑板裂痕斑駁。但王老師站在講臺上，精神抖擻，手里拿著一本翻得發黃的筆記本——正是李龍昨晚交給他的工科筆記。

第一堂課講的是基礎機械原理。王老師用粉筆在黑板上畫出齒輪結構，講解傳動原理。學員們聽得入神，不時低頭記錄。

一個青年指著筆記上的圖問：“這個能造出來嗎？”

王老師看向李龍，后者沉吟片刻，答道：“現在不能，但你學好了就能。”

青年眼睛一亮，重新低下頭，繼續寫筆記。

夜色漸深，李龍獨自坐在指揮部內，桌上攤開著登記簿和一份新擬定的計劃書。油燈微弱，映照著他臉上的疲憊與堅定。

他翻到登記簿最后一頁，上面新增了幾個人名：劉鐵匠、趙技師、王老師……

門外傳來敲門聲。

“進?！?

王大娘推門進來，手里端著一碗熱湯，“你還沒吃飯吧？”

李龍接過碗，道了聲謝，卻沒有急著喝。

“王大娘，”他忽然開口，“你怎么知道劉鐵匠會修槍械零件？”

王大娘笑了笑，“我年輕時候也聽過幾句兵工廠的事。他以前在城里干過幾年，后來回來種地。我見他總愛搗鼓些鐵器，就猜他可能懂點?！?

李龍望著她，眼中閃過一絲敬意。

“你幫了大忙?！?

王大娘擺擺手，“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她放下碗，轉身離去，留下一句輕聲的話：

“你們打，我們做。但總得有個盼頭?！?

李龍低頭看著碗中的熱湯，水汽氤氳，模糊了視線。

窗外，風又起了，吹動草繩發出沙沙聲響。

他放下碗，提起筆，在計劃書末尾寫下一行字：

“盡快尋找更合適的教學場地。”

然后，他合上登記簿，熄滅油燈，走出門去。

月光如水，灑在村口的青石板上，映出一道孤獨的身影。

他沒有回頭，只是一步步走向黑暗深處。

而在他身后，燈火依舊星星點點，像是黑夜中最溫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