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踝被拽得生疼,林夜低頭看見那些纏著麻繩的手正往他皮肉里鉆,指甲縫里的河泥混著黑血,在他小腿上畫出蜿蜒的饕餮紋。黑洞邊緣的陰風卷著尸臭撲面而來,他甚至能數清棺材里厲鬼垂在胸前的發絲——每根發絲都纏著半截銀釵,釵尖閃著淬毒般的寒光。
“不……”
他死死攥著忘川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鏡面被掌心的血浸透,映出的不再是厲鬼的臉,而是 ICU里的瑤瑤。妹妹舌尖的黑紋已經爬過嘴角,正往臉頰蔓延,那些透明的輸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是粘稠的河泥,泥里浮著的嬰兒虛影正啃噬著她的指尖。
“救她……求你……”
林夜對著鏡面嘶吼,舌尖的黑紋突然炸裂般疼痛,一口黑血噴在鏡面上。血珠被鏡面瞬間吸干,紅衣女子的虛影從鏡中浮現,這次她不再是模糊的紅霧,而是清晰地站在林夜與黑洞之間,紅嫁衣上的褶皺里滲出的不是粘液,是滾燙的血漿。
“現在知道求我了?”她的指甲劃過林夜的臉頰,留下四道血痕,“剛才在鬼市,你不是挺能耐嗎?”
棺材里的厲鬼突然暴怒,無數只手從黑洞里伸出來,抓向紅衣女子的腳踝:“鏡中魂!三百年前的賬還沒算,你敢壞我好事?”
“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負。”紅衣女子冷笑一聲,紅嫁衣突然暴漲,化作漫天血霧將林夜裹住。那些抓向他的手碰到血霧,瞬間化作飛灰,“林夜,想活命?想救你妹妹?那就簽了這血契。”
血霧中浮現出一卷泛黃的竹簡,上面用朱砂寫滿扭曲的符文,符文間隙滲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一行字:以右眼為祭,換噬魂之瞳,與鏡共生,直至魂飛魄散。
“右眼……”林夜摸向自己的右眼,那里突然發燙,像是有團火在眼眶里燒。他想起爺爺筆記里的話:陰界契約,凡有所得,必有所償,最狠的契約,是拿身體的靈竅做賭注。
“沒時間猶豫了。”紅衣女子的聲音帶著催促,她的紅嫁衣正在被黑洞里的陰風撕裂,露出底下白骨森森的肋骨,“那老鬼快破陣了,你想看著瑤瑤被嬰兒鬼啃噬干凈嗎?”
棺材里的呼救聲突然變調,不再像瑤瑤,而是無數個聲音的疊加——有張秀蘭的哭嚎,有賬房先生的呻吟,還有那個被扔進護城河的嬰兒尖利的啼哭。這些聲音鉆進林夜的耳朵,順著血管往腦子里鉆,他的右眼突然流出溫熱的液體,伸手一摸,是血。
“好!”
林夜抓起竹簡,指尖的血滴在朱砂符文上,符文立刻活了過來,像蛇一樣順著他的手臂往上爬。當符文爬到右眼時,他聽見自己骨頭裂開的聲音,右眼像是被硬生生挖出來,又重新塞回去,劇痛讓他幾乎暈厥,卻清晰地看見那些符文鉆進眼球,與瞳孔里的黑紋糾纏在一起。
“噬魂瞳,開!”
紅衣女子尖嘯一聲,林夜的右眼突然爆發出刺目的紅光。他下意識閉上左眼,右眼看到的景象讓他渾身冰涼——黑洞里的不是厲鬼,是個穿著清朝官服的男人,他的胸腔里嵌著半面銅鏡,鏡面上刻著的饕餮紋與忘川鏡一模一樣。那些從棺材里伸出的手,其實是從銅鏡里爬出來的冤魂,每個冤魂的額頭上都貼著張黃符,符上的朱砂是用人血畫的。
“那是……忘川鏡的碎片?”林夜失聲驚呼。
“三百年前,此鏡碎成三片。”紅衣女子的聲音在他腦海里響起,帶著一絲疲憊,“一片在我這兒,一片被這老鬼嵌在胸口,還有一片……”
她的話沒說完,棺材里的男人突然撕開官服,露出胸口的銅鏡碎片,碎片上的饕餮紋正與林夜右眼的符文產生共鳴:“找到你了……第三片的宿主!”
無數冤魂從銅鏡碎片里涌出來,林夜的右眼突然自動運轉,那些冤魂剛靠近他三尺之內,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入瞳孔,化作絲絲縷縷的紅光,滋養著眼球里的符文。他能感覺到那些冤魂的痛苦、怨恨、不甘,這些情緒像毒酒一樣灌進他的腦子,讓他頭痛欲裂。
“這就是代價。”紅衣女子的聲音帶著憐憫,“噬魂瞳能吞噬鬼魂,也會吸收他們的怨念,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
林夜沒理會她的話,他的右眼正死死盯著男人胸口的銅鏡碎片,碎片里映出顧家老宅的地窖——那個被鎖鏈拴著的中年男人,其實是真正的鳳命兒,他的胸口同樣嵌著塊銅鏡碎片,碎片上的饕餮紋正在發光。
“原來如此……”林夜的右眼突然流出更多的血,染紅了半張臉,“顧家換嬰,不是為了財運,是為了養這銅鏡碎片!”
棺材里的男人暴怒,抓起胸口的銅鏡碎片就往林夜扔來:“找死!”
碎片在空中化作一道黑影,林夜的右眼自動捕捉到它的軌跡,噬魂瞳全力運轉,黑影剛到眼前,就被吸入瞳孔。他突然覺得右眼像是要炸開,無數畫面在腦海里閃回——三百年前的大火,紅衣女子被釘在銅鏡上的慘叫,三個男人分食銅鏡碎片的獰笑……
“啊——!”
林夜捂著右眼跪倒在地,鮮血從指縫里涌出來,滴在青石板上,竟在地上畫出完整的饕餮紋。那些抬棺的稻草假人碰到血紋,瞬間燃起熊熊烈火,化作灰燼。黑洞開始收縮,棺材里的男人發出不甘的嘶吼,最終被吸入銅鏡碎片,而那碎片,正靜靜地躺在林夜的掌心。
“契約已成。”紅衣女子的身影重新回到鏡中,紅嫁衣上的血跡淡了幾分,“從現在起,你用噬魂瞳吞噬的鬼魂,一半魂力歸我,一半滋養你的身體。但記住,每次使用能力,你右眼的血就會深一分,直到……”
“直到什么?”林夜抹了把臉上的血,右眼的疼痛減輕了些,卻變得異常沉重,像是灌了鉛。他看向旁邊的積水,水面映出的自己右眼通紅,瞳孔里的饕餮紋與忘川鏡上的完美重合,再也褪不去了。
“直到這只眼睛徹底變成鬼眼,看見不該看的東西,被陰界的厲鬼撕碎。”紅衣女子的聲音冷得像冰,“現在,拿著碎片去顧家老宅。真正的鳳命兒快撐不住了,他胸口的碎片一旦碎裂,你妹妹身上的黑紋會瞬間蔓延至心臟。”
林夜抓起銅鏡碎片,碎片燙得像塊烙鐵。他剛想離開,鬼市的方向突然傳來黃皮子精的慘叫,伴隨著顧家手下的哀嚎。他的右眼自動看向那邊,看見無數冤魂從地底爬出來,正圍攻那些穿西裝的男人,為首的黃皮子精被一張黃符釘在墻上,符上的朱砂正在褪去,露出底下刻著的饕餮紋。
“是顧家老爺子動的手。”紅衣女子說,“他知道碎片在你這兒了。”
林夜的心臟猛地一沉。他低頭看了看掌心的兩片銅鏡碎片,又摸了摸右眼——那里的血已經凝固,卻能清晰地感覺到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盯著他,有顧家的,有陰界的,還有那些被他吞噬的冤魂的。
“走。”
他轉身往鬼市外跑,右眼的血痕在臉上拉出長長的軌跡,像條紅色的蛇。口袋里的忘川鏡突然震動,鏡面映出瑤瑤的臉——妹妹的右眼也開始發紅,瞳孔里隱約浮現出饕餮紋的影子。
林夜突然明白,這血契哪里是共生,分明是把他和妹妹都綁在了通往地獄的路上。而他能做的,只有往前跑,用這只染血的右眼,看清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真相,哪怕代價是最終被黑暗吞噬。
身后的黑洞徹底消失,青石板上的血跡卻在月光下緩緩蠕動,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網的另一端,系著顧家老宅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