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雅典娜祭典，全城最重要的日子。

空氣里飄浮著濃郁的熏香、烤肉的油脂香，以及成千上萬雅典公民聚集時特有的汗味。三者混合，形成一種近乎實體化的、名為“虔誠”的粘稠氣息，糊在每個人的臉上。

阿列克斯對此只有一個評價：嗆人。

他縮在衛城神廟廊柱的陰影里，那件打了補丁的深色長袍在這種場合下，像一塊干凈桌布上的油漬，格外刺眼。

幸好，沒人會特意低頭去看一塊油漬，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祭壇上，那里，大祭司西摩尼得斯正準備開始他冗長又催眠的祝禱。

“人真多。”卡珊德拉在他身后低聲說，語氣里帶著一絲被困獸群的煩躁。

“這不叫人多，這叫‘神圣的集會’。”

阿列克斯糾正道，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落在祭壇旁一排獻祭用的祭品上。銀盤里堆著無花果、橄欖，還有幾串肥碩的……章魚腿。

他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輕微，但清晰。

“噪音。”卡珊德拉皺眉，她指的是大祭司那抑揚頓挫的詠嘆調，“又長又沒用。他為什么不直接說，‘把最好的肉獻給神’？”

“因為那樣顯得他像個屠夫，而不是神的代言人。”阿列克斯的目光黏在那幾條章魚腿上，它們被香料和橄欖油涂抹得油光發亮，仿佛在向他招手。

一個該死的、誘人犯罪的想法在他腦中生根發芽。

【系統提示：檢測到宿主產生褻瀆神圣祭品的意圖。】

那模仿諸神的電子合成音在他腦中響起，帶著一股子幸災樂禍的腔調。

【神恩點數-1。扣除理由：思想有罪。】

“靠，”阿列克斯在心里罵了一句，“我只是想想，這也要扣？”

【補充評價：鑒于宿主窮困潦倒，本系統特批，若能將想法付諸實踐，可獎勵神恩點數+2。畢竟，神明不差這一口，但你差。】

……這系統，真是越來越懂他了。

他看了一眼全神貫注投入表演的大祭司，又瞥了一眼身邊時刻準備把他拖離“危險”的卡珊德拉。

風險與收益并存。

“卡珊德拉，”他壓低聲音，“幫我個忙，如果有人朝這邊看，你就……你就盯著他的鼻子，直到他自己覺得不自在挪開視線。”

趁著這個空當，阿列克斯像只覓食的野貓，悄無聲息地從柱后溜到祭壇側面。他從地上撿起一根足夠長的橄欖枝，小心翼翼地探出去，精準地叉起一條章魚腿，然后縮了回來。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快如閃電。

還沒完。

他又探出橄欖枝，將那條章魚腿伸向祭壇上燃燒著的、號稱永不熄滅的圣火。

“滋啦——”

油脂滴入火焰，發出一聲輕微的爆響，一股焦香瞬間蓋過了熏香的味道。

【系統提示：恭喜宿主完成隱藏成就“神的燒烤攤”。】

【神恩點數+2。評價：手法嫻熟，建議下次自帶孜然。】

阿列克斯迅速將烤得外焦里嫩的章魚腿收回，藏進袖子里，滿足地撕下一小塊塞進嘴里。

嗯，雅典娜的火焰，烤出來的東西果然帶著一股神圣的……焦味。

就在這時，祭壇上的大祭司，結束了他第一階段的祝禱。他張開雙臂，華麗的祭司袍如同孔雀開屏。

“哦，雅典的子民們！”他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情懷，“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女神的憂慮！不祥的預兆籠罩著我們的城邦，歉收、枯井、海上的風暴……這一切，都需要一場最高貴的獻祭來平息！”

人群中發出一陣不安的騷動。

大祭司很滿意這種效果。他閉上眼睛，仿佛在與神靈溝通，然后猛地睜開，目光如炬，開始在人群中掃視。

“女神的旨意，需要最古老、最純粹的血脈作為溝通的橋梁！這份榮耀，這份天命，將落在誰的身上？”

他的目光，像一束精準的聚光燈，越過無數虔誠或茫然的頭顱，最終，定格在了廊柱陰影里的阿列克斯身上。

那一刻，阿列克斯嘴里還沒嚼爛的章魚肉，突然變得味同嚼蠟。

“在那里！”大祭司的手指，像一柄審判之劍，直直指向他。“我看到了！一個失落的貴族后裔！一個流淌著上古英雄之血的年輕人！”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過來。

阿列克斯瞬間從一塊不起眼的“油漬”，變成了全場唯一的焦點。

“是埃特爾家族的那個敗家子！”人群中有人認出了他。

“他怎么會在這里？”

“他那身衣服……真是丟盡了祖先的臉。”

大祭司的聲音再次拔高，蓋過了所有議論：“沒錯！正是他！阿列克斯！他古老的血脈，最適合作為獻給雅典娜的禮物，來洗刷我們城邦的污穢，祈求女神的寬恕與榮光！”

人群的情緒被煽動起來，從竊竊私語變成了狂熱的附和。

“獻祭他！”

“為了雅典娜！”

卡珊德拉往前站了一步，將阿列克斯護在身后，她的手已經握住了腰間的短矛，眼神冰冷地盯著大祭司，低聲問：“他們要把你當獵物？”

“比那還糟，”阿列克斯面沉如水，“他們想把我當柴火燒了，給他們的女神暖暖腳。”

【緊急任務發布：神之烤架】

【任務描述：你已榮登雅典娜欽定燒烤菜單。請在被做成肉串前，成功脫身。】

【選項一：跪地求饒，聲稱自己有惡疾。（成功率5%，有極大概率被視為“不潔之物”當場凈化）】

【選項二：高呼“為了雅典娜”，并主動跳上祭壇。（成功率1%，你將成為一個傳說…中的笑柄）】

【選項三：？？？（混亂是階梯，也是逃生通道）】

阿列克斯的大腦飛速運轉。跑？衛城的士兵已經開始向這邊合圍。打？卡珊德拉能放倒幾個，但絕對沖不出這人山人海。

唯一的破局點，就在那個煽動一切的始作俑者身上。

祭壇上，大祭司見大局已定，開始了他的收尾表演。他掏出一塊白手帕，捂住眼睛，發出了幾聲干癟的抽泣。

“哦，可憐的孩子……為了雅典，這是你至高無上的榮耀啊……女神會記住你的犧牲……”

他哭得聲情并茂，身體因為“悲痛”而微微顫抖，那頭濃密的黑發也隨之晃動。

就在這時，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糊味，從他頭頂飄散出來。

是剛才烤章魚腿時，那一小撮竄起的圣火，燎到了他過于靠近祭壇的假發。

起初，只是一縷微不可察的青煙。

大祭司還在假哭，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頭頂大事”。

前排一個嗅覺靈敏的公民吸了吸鼻子，困惑地小聲問旁邊的人：“你聞到什么味道沒？像……烤焦的羊毛？”

那縷青煙，變成了一小簇火苗，在他那頂昂貴的、由敘利亞工匠精心編制的假發上，歡快地跳動起來。

“看！大祭司！”一個孩子指著他，發出了尖叫，“他的頭發著火了！”

一瞬間，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滑稽又驚悚的一幕：代表神明威嚴的大祭司，頭頂冒著火，還在那兒捂著臉假哭。

“啊——！”

終于感覺到頭皮發燙的大祭司，發出了一聲與他身份極不相符的、殺豬般的慘叫。他瘋狂地拍打自己的腦袋，將那頂燃燒的假發拍得歪向一邊，露出了下面光亮可鑒的、寸草不生的頭皮。

“噗——”

不知是誰先沒忍住，笑了出來。

隨即，哄堂大笑如洪水般爆發，淹沒了整個神廟廣場。

神圣、莊嚴、悲壯的氣氛，在這一刻碎得連渣都不剩。所謂的“神啟”，所謂的“不祥預兆”，都變成了一場荒誕的鬧劇。

阿列克斯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混亂，正是他需要的階梯。

他一把抓住卡珊德拉的手腕，在她耳邊飛快地說：“走了！趁現在沒人顧得上我們！”

他拉著還沒完全搞清楚狀況、但本能地聽從他指令的亞馬遜少女，像泥鰍一樣，匯入了因大笑和混亂而松動的人潮之中，轉瞬間消失不見。

只留下那頂還在冒著黑煙的假發，和一位顏面盡失的大祭司，在雅典娜神像的注視下，成為本屆泛雅典娜祭典上，最令人難忘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