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海門鏡像
- 永樂疑案
- 愛吃蛋糕的懶羊羊
- 6341字
- 2025-07-16 15:22:01
晨光順著溶洞的裂縫爬進來,在地上織出張斑駁的網。林羽望著蘇婉清的眼睛——那層金色正在褪去,露出底下墨黑的瞳仁,像被晨霧洗過的夜空。他突然想起初見時她金瞳里的警惕,此刻都化作了柔軟的漣漪。
“真的變了。”阿木湊過來,后背的布條又滲出暗紅,“蘇姐姐的眼睛,和鎮上繡坊老板娘的一樣好看。”
蘇婉清的指尖劃過自己的眼瞼,像是第一次看清自己的模樣。她從懷里掏出個小巧的銅盒,里面裝著面菱花鏡,鏡面被水汽熏得模糊。林羽接過,用衣角仔細擦了擦,鏡中映出張素凈的臉,唯有眼尾的朱砂痣,還帶著點未褪的艷。
“原來這才是你本來的樣子。”林羽的聲音有些發怔,指尖差點碰到鏡面。
鐵頭突然咳嗽兩聲,鎬頭往地上一頓:“別光顧著看姑娘,陳瘸子還捆著呢。”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人——陳瘸子被村民用藤條捆在石柱上,頭發亂糟糟地貼在臉上,剛才的囂張氣焰全沒了,只剩下呆滯。
老郎中蹲在他面前,用銀針挑開他的袖口,露出道陳年舊疤,形狀和鐵拐的尖刺完全吻合。“當年你爹偷工減料東窗事發,是你用鐵拐打傷了林夫人,再嫁禍給林御史。”老人的聲音很輕,卻像錘子敲在石頭上,“秦老鬼在船廠的賬簿里找到了你爹的親筆信,上面寫得明明白白。”
陳瘸子猛地抬頭,眼里布滿血絲:“不可能!我爹不是那樣的人!”他掙扎著想去搶老郎中手里的信,卻被藤條勒得更緊,手腕很快滲出了血。
“信里還說,他把克扣的木料換成了普通杉木,那些金絲楠陰沉木,其實是他偷偷藏起來的贓物。”蘇婉清撿起塊燒焦的木頭,上面的金絲在晨光里閃著微光,“他以為這些木頭能讓他富貴一生,卻沒想到會引來七星會。”
林羽突然想起父親日記里的插圖——幅畫著焦山地形的草圖,在山腹的位置畫著個漩渦狀的符號,旁邊寫著“海門現于鏡中”。他摸出那半塊船票,票根背面的墨跡被火烤得發脆,隱約能看出“鏡”字的輪廓。
“海門到底在哪里?”他望向鐵頭,玉佩在掌心溫熱。
鐵頭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濺在他的刀疤上:“秦老鬼說,海門藏在能照出人影的地方。焦山有三處能照見江景的懸崖,最險的那處叫‘落星巖’,底下就是深不見底的漩渦,老輩人說,那是江龍吐出來的氣。”
阿木突然扯了扯林羽的衣角,手里舉著塊碎鏡片——是剛才青銅鏡摔碎的殘片。“林哥你看,這鏡子照出來的東西不對。”少年的聲音發顫,鏡片里映出的溶洞頂,竟掛著艘倒扣的船,桅桿上還纏著水草,“可我們頭頂明明是鐘乳石啊!”
蘇婉清接過鏡片,瞳孔驟然收縮:“是‘水影鏡’!古籍里說,用歸墟的蚌殼磨成的鏡子,能照出被江水淹沒的東西。這說明落星巖的懸崖下,真的藏著艘船!”
鐵頭突然一拍大腿:“難怪七星會非要炸山!他們不是要找引魂木,是想找到‘鎮海號’的殘骸!”他鎬頭往地上的船徽指了指,“阿木找到的船徽,就是打開海門的鑰匙!”
溶洞外傳來馬蹄聲,老郎中探頭看了眼,回來時臉色凝重:“是官府的人,秦老鬼帶著他們來的。但后面還跟著隊黑衣人,腰上掛著七星牌——七星會的主力來了。”
林羽將船徽塞進阿木懷里,又把父親的日記交給蘇婉清:“你們帶著證據先走,去落星巖等我。”他拔刀出鞘,短刀在晨光里泛著冷光,“我引開他們。”
“不行!”蘇婉清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七星會的堂主就在外面,那人練過‘水息功’,能在水里閉氣半個時辰,上次在鎮江碼頭,就是他傷的你。”
阿木突然往火堆里扔了把松香,濃煙瞬間涌起來,嗆得人睜不開眼。“我有辦法!”少年拽著林羽往暗格跑,“我在木山里發現條密道,能通到后山的瀑布!”
濃煙裹著松香的味道漫出溶洞時,林羽已經帶著蘇婉清鉆進了密道。阿木和鐵頭則故意弄出聲響,往反方向的蘆葦蕩跑去。密道里又窄又陡,腳下全是濕滑的泥,蘇婉清的銀簪好幾次勾住巖壁上的藤蔓,都被林羽伸手護住。
“這里的泥土有股咸腥味。”蘇婉清突然停住,指尖捻起點泥,在火把下看了看,“混著海鹽和鐵砂——這是當年造船廠的船塢遺址!密道下面就是船臺!”
腳下突然傳來木板斷裂的聲響,兩人同時下墜,重重摔在堆稻草上。林羽撐起身子時,發現自己站在間石屋里,墻上掛著幅巨大的海圖,標注著密密麻麻的紅點,每個點旁邊都寫著日期,最新的那個紅點,正好標在落星巖的位置,日期是二十年前——和父親來焦山的日子一模一樣。
“是造船廠的監工室!”蘇婉清指著海圖下的鐵柜,鎖孔的形狀正好和阿木的船徽吻合,“這里面一定藏著‘鎮海號’沉沒的真相!”
林羽將船徽插進鎖孔,鐵柜“咔噠”一聲彈開,里面沒有賬本,只有個青銅匣子,匣子里鋪著紅綢,放著半塊殘缺的羅盤,指針是用魚骨做的,正微微顫動。
“是‘定海神針’!”蘇婉清的聲音帶著驚嘆,“傳說鄭和船隊的領航羅盤,能指出歸墟的方位。但這只是半塊,另一半應該在……”
“在我這里。”密道入口傳來腳步聲,個穿著青布衫的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把玩著另一半羅盤,腰間的七星牌在火把下閃著光,“林公子,我們終于見面了。”
男人的臉很白,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看起來像個讀書人,唯獨左眼是渾濁的灰白色。“我是七星會的水堂主,”他將兩半羅盤拼在一起,魚骨指針突然瘋狂轉動,最后穩穩指向落星巖的方向,“令尊當年就是用這羅盤找到鎮海號的,可惜他不肯說出沉船的位置,否則也不會落得尸骨無存。”
林羽的刀驟然出鞘:“我爹的尸骨在哪里?”
水堂主輕笑一聲,從懷里掏出個陶罐,封口的布上沾著水草:“就在這里。當年令尊抱著這羅盤跳進歸墟,我們費了三年才從江底撈上來。”他突然將陶罐往地上一摔,碎瓷片里滾出的,竟是截焦黑的指骨,上面還套著枚銀戒——是林羽母親給父親打的婚戒。
“你找死!”林羽的刀帶著風聲劈過去,卻被對方輕巧避開。水堂主的動作像條魚,腳在濕泥上一點,身子就能滑出丈遠,指尖劃過巖壁時,竟能捏下塊石頭,指力驚人。
蘇婉清突然將銀簪擲向火把,火星濺在水堂主的衣擺上,瞬間燃起小火苗。“他怕火!”她喊道,“水息功練到極致,會讓毛孔變得像魚鱗,遇火就會炸開!”
水堂主果然慌亂起來,揮袖撲滅明火時,林羽的刀已經到了他咽喉。但就在刀刃觸及皮膚的瞬間,男人突然往地上一滾,竟鉆進了石屋角落的排水口,只留下句冷笑:“落星巖的潮水午時漲,你們趕不及的。”
排水口的鐵柵欄已經銹爛,林羽劈開柵欄追出去時,外面竟是片竹林。陽光透過竹葉灑下來,在地上織出晃動的光斑,遠處傳來瀑布的轟鳴,空氣里飄著水汽的涼。
“午時漲潮……現在已經是巳時三刻了。”蘇婉清掏出懷表,表蓋內側刻著的星圖,正好和羅盤上的紅點重合,“我們必須在潮水漫過懸崖前找到海門,否則船徽會被江水沖走。”
兩人穿過竹林時,撞見個采藥的農婦,手里的藥簍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七星牌。蘇婉清的金瞳(此刻已變回墨色,卻依舊能辨真偽)掃過農婦的腳踝,那里有圈淡淡的青痕——是常年戴腳鐐的印子。
“是七星會的替身。”她低聲道,突然拽著林羽往瀑布跑,“她們在拖延時間,真正的主力已經去落星巖了!”
瀑布從丈高的懸崖上砸下來,激起的水霧在陽光下映出彩虹。林羽望著崖邊的藤蔓,突然想起阿木后背的焦痂——少年說過鎮水獸的牙是中空的。“我知道怎么下去了!”他扯斷根最粗的藤蔓,往懸崖下扔了扔,“這藤蔓能垂到半山腰的溶洞,那里應該有通往落星巖的路。”
蘇婉清卻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向瀑布后的巖壁——那里有個模糊的人影,正用鏨子在石頭上刻著什么。“是阿木!”她驚喜道,“少年的鏨子是船塢的工具,能在巖壁上鑿出落腳的坑!”
藤蔓垂到溶洞時,阿木正趴在巖壁上喘氣,后背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滴在腳下的石臺上,暈開朵暗紅的花。“林哥你看!”少年指著石壁上的刻痕,是幅簡易的地圖,“鐵頭叔說沿著這圖走,能直接到落星巖的觀景臺!”
刻痕的盡頭畫著個漩渦,旁邊寫著行小字:“潮漲時,鏡開。”
林羽剛要說話,就聽見頭頂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音。抬頭一看,瀑布頂端竟緩緩降下道鐵網,將整個懸崖罩住,網眼里還纏著倒鉤,閃著藍汪汪的光——是淬了毒的。
“是‘天羅網’!”蘇婉清的聲音發顫,“七星會早就布好了陷阱,他們知道我們會從這里走!”
鐵網越降越低,已經能聞到倒鉤上的腥氣。阿木突然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里面是幾塊引魂木的碎塊——是他偷偷從木山撿的。“林哥還記得鐵頭叔說的話嗎?這木頭能吸怨氣!”少年將碎木往鐵網上一扔,果然聽見滋滋的聲響,倒鉤上的藍光大減,“但只能撐一刻鐘!”
林羽將藤蔓纏在兩人腰間,又在阿木身上繞了兩圈:“抓緊了!”他拽著藤蔓往觀景臺蕩去,風聲在耳邊呼嘯,腳下的江水越來越近,能看見水面漂浮的死魚——是昨天鐵頭說的,被紅光嚇死的那些。
觀景臺是塊突出的巨石,像只伸進江里的手。石面上刻著個巨大的凹槽,形狀正好能放下阿木手里的船徽。林羽將船徽嵌進去的瞬間,凹槽突然滲出江水,在石面上漫出幅星圖,和父親日記里的青銅牌圖案分毫不差。
“午時到了!”蘇婉清指著江面,潮水正像匹白馬,順著江面向懸崖涌來。浪頭拍在巖壁上,濺起的水花落在星圖上,竟映出道石門的影子,就藏在瀑布后的溶洞深處。
水堂主的笑聲從頭頂傳來,他站在鐵網后的竹林里,手里舉著個青銅號角:“林公子,多謝你幫我們找到海門。這‘鯨骨哨’,能召喚江里的‘石鱉’,那些大家伙會幫我們撞開石門。”
號角聲剛落,江面就開始翻涌。無數巨大的背甲露出水面,像移動的礁石,朝著懸崖撞過來。第一波撞擊就讓觀景臺晃了晃,石縫里滲出細沙,星圖上的影子開始扭曲。
“船徽在吸收潮水!”阿木突然喊道,嵌在凹槽里的船徽正在發光,上面的太陽圖案漸漸亮起,“它在打開真正的海門!”
林羽突然明白父親日記里的話——“焦山有門,直通龍宮”不是戲言。所謂龍宮,就是沉在江底的造船廠;所謂海門,就是能審判罪惡的“鎮海號”殘骸。那些石鱉不是在撞石門,是在撞船骸,想毀掉最后的證據。
“必須阻止他們!”他拔出短刀,想砍斷鐵網,卻發現刀刃剛碰到倒鉤就冒起黑煙。
蘇婉清突然解下銀簪,簪頭的寶石在陽光下閃著光:“這是用‘定水珠’做的,能暫時止住水流!”她將銀簪插進星圖的中心,潮水果然退了半尺,石鱉的撞擊也慢了下來,“但只能撐半炷香!”
阿木突然往懸崖下指了指,那里漂著艘漁船,桅桿上掛著面破網——是焦山的漁民。“他們是來幫我們的!”少年喊道,漁民們正將魚叉投向石鱉,雖然傷不了那些巨物,卻能擾亂它們的方向。
水堂主顯然也發現了,他從懷里掏出個瓷瓶,往江里倒了些黑色的粉末。那些粉末遇水就散開,所過之處,石鱉突然變得狂躁,撞向懸崖的力道也重了數倍。觀景臺的邊緣開始剝落,星圖上的光芒越來越暗。
“是‘腐骨散’!”蘇婉清的聲音帶著恨意,“我爺爺就是被這東西害死的!七星會用這藥毒殺了所有研究歸墟的學者!”
林羽突然想起父親的指骨,那截焦黑的骨頭,恐怕也是被這藥腐蝕的。他摸出母親的玉佩,突然將其狠狠砸向鐵網——玉佩撞上倒鉤的瞬間,竟發出清脆的響聲,鐵網上的藍光驟然熄滅。
“是玉能克毒!”蘇婉清驚喜道,“你娘的玉佩是用‘暖江玉’做的,這種玉石泡在江里百年,能化解水里的毒素!”
林羽突然有了主意。他拽起藤蔓,朝著最近的石鱉蕩過去,手里緊緊攥著剩下的半塊玉佩。蘇婉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將銀簪往星圖里按得更深,潮水退得更急了。
石鱉的背甲堅硬如鐵,但林羽記得古籍里說過,這種生物的眼睛是弱點。他借著藤蔓的蕩力,翻身落在最大那只石鱉的背甲上,短刀狠狠刺進它的眼窩。巨物發出聲震耳的嘶鳴,瘋狂地扭動起來,竟帶著他撞向了鐵網。
鐵網在撞擊下劇烈搖晃,林羽趁機將玉佩塞進網眼的縫隙。暖江玉遇著藤蔓上的松香,突然冒出白煙,鐵網的倒鉤竟開始融化!他借著石鱉第二次撞擊的力道蕩回觀景臺時,蘇婉清正用阿木的鏨子,在星圖旁鑿出個淺坑,將父親的日記和青銅鏡碎片全埋了進去。
“這是留給后來人的證據。”她抬頭時,墨色的瞳孔里映著漫天水花,“不管我們能不能出去,真相都該留下來。”
潮水徹底退去時,瀑布后的石門終于完全顯現。那不是石頭做的門,而是用“鎮海號”的船板拼的,門板上刻著所有船員的名字,最上面的位置,刻著“林嘯”——林羽父親的名字。
水堂主帶著七星會的人沖破鐵網沖過來時,石門突然自己打開了。門后不是黑暗,而是片清澈的水,像面鏡子,照出每個人心里的秘密。林羽看見水里映出父親抱著船徽跳進歸墟的背影,看見蘇婉清的爺爺在燈下抄寫古籍,看見阿木的爹娘——原來少年的父母不是漁民,是造船廠的工匠,當年為了保護船徽,被活活燒死在工棚里。
“這才是海門。”林羽輕聲說,他終于明白,海門不是審判之地,是記憶的鏡子,“所有被江水淹沒的真相,都會在這里顯形。”
水堂主看著水里映出的畫面——是他親手將腐骨散倒進父親的藥碗,因為老人發現了他私藏引魂木的秘密。男人突然尖叫起來,抱著頭往江里沖去,卻被石鱉的背甲撞中,瞬間沒了蹤影。
七星會的人看著水里的真相,有的癱倒在地,有的互相殘殺,只有幾個幡然醒悟的,跪在石門前行禮,然后轉身走進了竹林——官府的人已經到了。
林羽最后看了眼石門里的水,里面映出母親的笑臉,她站在父親身邊,手里舉著塊暖江玉,正是他丟失的那半塊玉佩。原來當年母親不是被推下水的,是她自己跳進江里,為了保護另一半玉佩不被七星會搶走。
“該走了。”蘇婉清拽了拽他的衣角,阿木正抱著船徽,靠在石門上打盹,后背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
陽光穿過瀑布,在水面上投下道彩虹。林羽回頭望了陽光穿過瀑布,在水面上投下道彩虹。林羽回頭望了眼那扇船板拼就的門,門板上父親的名字在水光里微微晃動,像在與他告別。
“秦老鬼帶著官差在竹林外等著,”蘇婉清將銀簪重新插回發間,墨色的瞳孔里映著漸散的水霧,“陳瘸子已經招了,當年參與構陷林御史的人,名冊就在老郎中手里。”
阿木突然打了個哈欠,懷里的船徽硌得他動了動:“鐵頭叔呢?他說要去蘆葦蕩找被七星會搶走的賬簿。”話音剛落,就見鐵頭從石門后探出頭來,手里舉著個濕透的布包,臉上的刀疤在陽光下泛著紅光。
“找著了!”他大步走來,將布包往石臺上一放,里面的賬簿雖然泡了水,字跡卻還清晰,“秦老鬼說,憑著這賬簿,能把城里那些和七星會勾結的官全揪出來。”
老郎中拄著拐杖從竹林里進來,藥箱上沾著草葉:“官府的人不敢進來,說這石門透著邪氣。”他指了指石縫里新冒的綠芽,“倒是這石頭縫里,竟長出了金絲楠的幼苗,許是那些陰沉木的魂,終于肯安息了。”
林羽彎腰拾起塊被潮水沖上岸的船板碎片,上面還留著火燒的痕跡。他想起父親日記里的最后一句:“江水流淌,真相不朽。”原來所謂不朽,不是藏在密室里的證據,是像這江水一樣,總會在某個清晨,漫過堤岸,將所有被掩蓋的故事,都攤在陽光下。
蘇婉清突然指著江面,那里不知何時漂來片荷葉,葉上坐著只通體透明的蝦,正舉著螯,像是在向他們告別。“那是歸墟的‘明蝦’,”她的聲音很輕,“老輩人說,它們只在真相大白的時候出現。”
阿木將船徽從凹槽里取出來,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林哥,我們接下來去哪里?”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后背的傷口雖然還疼,卻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林羽望向遠處的鎮江城,晨霧正在散去,能看見碼頭的輪廓。“先去把我爹娘的故事講完,”他將船板碎片放進懷里,指尖觸到溫暖的玉佩,“然后,去找剩下的那半塊定海神針。”
鐵頭將賬簿塞進老郎中的藥箱,鎬頭往肩上一扛:“我跟你們去!當年林御史待我們船工不薄,這忙我幫定了。”
蘇婉清的墨色瞳孔里,第一次染上了笑意,像被春風吹皺的江面。她將青銅鏡的碎片收好,鏡緣的菱花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古籍里說,定海神針的另一半,藏在能照見月影的地方。鎮江的金山寺有口‘月照井’,說不定就在那里。”
四人順著藤蔓爬下懸崖時,陽光正好越過山頂,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江面上,和“鎮海號”門板的影子疊在了一起。遠處的落星巖下,漩渦已經消失,江水清澈得能看見水底的沙石,像一面剛剛被擦亮的鏡子。
林羽知道,海門沒有消失,它只是化作了這整條江。從此往后,每片流過焦山的江水,都是記憶的鏡子,照見過往,也映著將來。而他們要做的,就是帶著這些鏡子里的真相,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