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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恐懼與購買

天色微亮,麥克林在辦公室的椅子上輾轉反側了一夜,心中七上八下。

他不知道自己那個簡陋的計劃是否成功,更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么。這種未知的等待,讓他備受煎熬。

辦公室的門,被準時敲響。

麥克林一個激靈,喊了聲“進來”。

推門而入的,是一個高大威猛的華人身影,他像一尊門神,站在門口。

隨后,陳默才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他的表情平靜如水,仿佛只是來拜訪一位老友。

“早上好,副警長先生。”陳默的語氣輕松得體。

“你……”麥克林剛想說些什么,卻看到那漢子將一個散發著血腥味的麻袋,重重地扔在了他的辦公桌前。

“這是什么?”麥克林下意識地向后縮了縮。

陳默沒有回答,只是給了壯漢一個眼神。

壯漢會意,上前一把扯開麻袋的繩子,猛地一抖。

一顆血淋淋的、雙目圓睜的人頭,從麻袋里滾了出來,正好停在麥克林的面前。

那正是他昨夜雇傭的刀疤臉!

“嘔——”麥克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控制不住地干嘔起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昨晚有幾個酒鬼,試圖在我們的店鋪縱火。”陳默的聲音平淡地響起,他從懷里掏出那個裝著二十美元的錢袋,輕輕放在人頭的旁邊。

“我們在其中一人的身上,發現了這個,我想,應該是警長先生您昨晚不小心掉的。”

人頭,和那二十美元。

這兩樣東西擺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最直接、最殘忍的罪證。

麥克林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看著陳默,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所有的反抗、所有的掙扎,在這一刻都顯得無比蒼白和可笑。

陳默走到墻邊,指了指上面一張早已泛黃的通緝令,那上面畫的,正是刀疤臉的頭像。

“我的手下認出,這個試圖縱火的暴徒,竟然是薩克拉門托的通緝犯。”陳默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

“我們華人商會作為小鎮的一份子,有責任維護治安。所以,我們就替您出手,處理掉了這個危險人物。”

他轉過頭,看著已經面無人色的麥克林,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

“按照這張通緝令上的規矩,提供線索并擊斃此人,可以獲得五十美元的賞金,警長先生,我是來替我們商會,領取這筆賞金的。”

“噗通”一聲,麥克林徹底癱坐在了椅子上。

他終于明白了。

對方不僅將他的反抗扼殺在了搖籃里,還要用他反抗的工具,來向他本人領取賞金。

這已經不是威脅,而是羞辱!

這是一種徹頭徹尾的、貓捉老鼠般的玩弄。

他所有的心思、所有的行動,在對方面前都如同透明。

他自以為是的權威和法律,在對方手里,變成了一把可以隨時用來宰割自己的刀。

他的意志,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

“錢……錢在保險柜里……”麥克林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他失魂落魄地打開保險柜,顫抖著手,數出了五十美元,遞給了陳默。

這個動作,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絲精氣神。

陳默接過賞金,滿意地點了點頭。

“合作愉快,麥克林先生。”他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話語,“希望以后,不會再有酒鬼試圖在鎮上縱火了,畢竟,維護小鎮的安寧,是您我共同的責任。”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關上,也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麥克林癱坐在椅子上,像一具被抽走了骨頭的軟體動物。

房間里,那顆死不瞑目的人頭和那二十美元,依舊靜靜地躺在桌上,散發著死亡和羞辱的氣息。

他沒有再暴跳如雷。

怒火,早已在剛才那場無聲的交鋒中,被一種更深邃、更冰冷的恐懼所徹底澆滅。

他現在終于明白,自己面對的,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有勇有謀的華人。

對方的手段,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疇。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雇傭了地痞的?

他是怎么知道其中一人是通緝犯的?

他又是怎么能算準一切,設下圈套,還將自己的反抗,變成一門可以用來領取賞金的生意的?

這種全知全能的、仿佛上帝般的洞察力,讓麥克林感到了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他意識到,自己所有的秘密,在這個年輕的華人師爺面前都無所遁形。

反抗,只是一個會讓自己死得更快、更難看的笑話。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徹底忘記自己的膚色、身份和尊嚴,乖乖地當好一條狗。

一條聽話的、會替主人處理好所有麻煩的狗。

想到這里,他顫抖著站起身,看了一眼桌上那顆人頭,胃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他知道,自己必須親手處理掉這個“證物”,把他登記成“被擊斃的河盜”,徹底將自己和對方綁死在同一條船上。

離開了治安辦公室后,陳默來到了野馬酒館。

酒館里一如既往地喧鬧、污濁,混合著廉價威士忌、汗水和馬糞的味道。

陳默獨自一人,推門走了進去。

他平靜的目光掃過那些因酒精和貪婪而面目扭曲的礦工,最后,落在了吧臺旁一個爛醉如泥的身影上。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滿臉絡腮胡的白人,正是德國鐵匠,施密特。

此刻,他正被酒館老板和兩個壯漢堵在角落里。

“施密特!你這個老酒鬼!你已經欠了我三十美元的酒錢了!”酒館老板的臉上滿是橫肉,他一把揪住施密特的衣領,“今天再還不上錢,按照規矩,你那套吃飯的家伙,就歸我了!”

“不……不能拿走我的工具……”施密特醉眼惺忪,口齒不清地哀求著,“那……那是我的命……再寬限我幾天……”

“寬限?我給你的寬限還少嗎?”酒館老板不耐煩地啐了一口,“今天,要么還錢,要么我帶人去你的鐵匠鋪,把你那堆破銅爛鐵全都搬走!”

就在施密特陷入絕望之時,一個平靜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他的酒錢,我替他還了。”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個身材單薄的華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吧臺前。

酒館老板打量著陳默,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你?一個黃皮小子,你知道三十美元是多少錢嗎?你還得起?”

他這句話,立刻引來了周圍酒客們的一陣哄堂大笑。

“哈哈,聽到了嗎?喬治,這個連豬尾巴都沒有的家伙,說要替施密特還錢!”

“他該不會是把口袋里所有的銅板都掏出來吧?”

“快讓我們開開眼,看看一個窮鬼 Chinaman怎么拿出三十塊!”

他只是平靜地解下腰間那個沉甸甸的錢袋——正是他從麥克林那里“賺”來的五十美元賞金。

在這個年代,紙幣在偏遠的西部并不受信賴,這五十美元,是麥克林用五十枚锃亮的墨西哥鷹揚銀元支付的。

陳默把整個錢袋砸在桌上,解開了束口的皮繩,然后,在酒館老板和所有酒客們陡然睜大的眼睛中,將錢袋微微傾斜。

“嘩啦啦……”

一陣清脆、悅耳又充滿魔力的金屬撞擊聲響起。

五十枚鷹洋如同一道小型的銀色瀑布,從錢袋中傾瀉而出,在骯臟油膩的木質吧臺上鋪散開來,每一枚都反射著油燈昏黃的光芒。

整個酒館的喧鬧和嘲笑聲,仿佛被這片銀光瞬間吞噬,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釘在那一片代表著巨額財富的銀元上。

酒館老板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貪婪的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

陳默無視了周圍的反應。

他伸出兩根手指,在銀元的海洋中,不緊不慢地、一枚一枚地,將三十枚銀元從錢堆里撥了出來,碼成三疊整齊的銀柱。

他的動作優雅而從容,每一次銀元與木頭碰撞發出的“噠”聲,都像一記重錘,敲在酒館老板的心上。

做完這一切,他將那三疊銀柱,用指尖輕輕推到酒館老板的面前。

“三十美元,還他的債。”

然后,陳默當著老板的面,將剩下的二十枚銀元從容不迫地、一枚一枚地掃回自己的錢袋里,并扎緊了袋口。

他抬起眼,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盯著早已目瞪口呆的酒館老板,平靜地問道:

“現在,你還覺得我付不起嗎?”

“不不不!付得起!當然付得起!”酒館老板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像哈巴狗一樣,一把將那三十枚銀元摟進懷里,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這位先生,您說了算!施密特,你自由了!你跟這位先生走吧!”

陳默不再看他一眼,轉身走到已經驚得酒醒了一半的施密特面前,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從現在起,你,和你所有的工具,都屬于我們華人商會,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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