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街區教堂的鐘聲還未響起，林森便從那張吱呀作響的破床上翻身坐起。

他揉了揉眼睛，趿拉著鞋底快要脫落的拖鞋，走向衛生間。

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流沖刷著臉龐。

洗漱完畢之后，林森正要走出衛生間，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誰？”林森擦了擦手。

“我……”門外傳來一個略帶嬌氣的女聲。

林森穿上短褲，松緊帶已經失去了彈性，拉垮地掛在腰間。

打開房門，羅莎莉娜站在門口，嘴角掛著一抹微笑。

林森對她還停留在昨天“性子剛烈”的印象上。

“早啊！”羅莎莉娜的笑容比教堂的圣像還假。

“我剛起床，你真的過來以身相許了？”

林森目光在她身上掃過，定格在了小白兔上。

羅莎莉娜的笑容僵在臉上，禮盒差點脫手。

她來之前對著鏡子練習了十七種表情，此刻卻只想把里面的朗姆酒砸在林森頭上。

那是她爸藏在書房的陳年好酒，據說比警長的警徽還值錢。

羅莎莉娜強扯出笑容，指尖掐著禮盒絲帶，把“想砸死你”三個字咽回肚里：“我爸說……謝謝你昨天‘幫忙’。”

林森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唔，瞧瞧你這地方……也不打掃一下啊？”話音未落，羅莎莉娜已經扭著腰走到桌前，把禮盒放下。

“我回頭讓家里的傭人來你這里，幫忙打掃一下。”

“順便把這些破爛全扔了，換套新家具。”

“不必了。”林森從墻根拖過一把藤椅坐下。

他從褲兜摸出皺巴巴的煙盒，煙盒上印著褪色的“Hope”牌標志。

這是90年代菲律賓普通人最常抽的本地煙。

抖出煙卷叼在嘴里時，打火機擦了兩次才冒出火苗。

羅莎莉娜準備好的一肚子客套話卡在喉嚨里，看著林森吞云吐霧的樣子，后槽牙差點咬碎。

來之前父親反復叮囑，底層混混最吃“感恩戴德”這套，送點好處再許個空諾，保管讓他乖乖聽話。

可眼前這情形，倒像是她上趕著求對方賞臉。

“林森，你可一定要收下這份謝禮。”

“昨天要不是你，我現在可能已經是一具尸體了！”

她打開禮盒，里面是一塊日本西鐵城手表。

羅莎莉娜特意選了帶日歷功能的款式，想著混社會的總得記日子，又怕林森不識貨，特意把說明書折了角放在旁邊。

林森的視線掃過禮盒，似乎在看一堆菜市場的爛菜葉。

氣氛一下子尬住了。

林森起身走到鐵皮柜前，柜門拉開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里面塞滿了泛黃的磁帶，從鮑勃·迪倫到麥當娜，標簽大多磨得看不清。

他翻了半天，掏出個銀色的索尼隨身聽，而后開始聽歌。

“杰克遜的新專輯《DANGEROUS》磁帶到貨了，”他抬手看了眼桌上的鬧鐘，“時間不早了，現在開始計時，給你五分鐘。”

羅莎莉娜的笑容僵在臉上。

她特意挑了這個時間過來，算準林森大概率在睡覺。

混混不都這樣？

迷迷糊糊中，最容易腦子一熱就答應自己的條件。

可林森不吃這一套，還把她的來訪當成了耽誤買磁帶的麻煩事。

“你喜歡的話，”她聲音放軟，“我待會兒去買最新款的松下CD機，帶線控的那種，音質比這破磁帶機好十倍。”

林森笑了笑，沒有接話茬。

羅莎莉娜醞釀了半天的情緒，瞬間癟了下去。

林森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正常混混聽到“佩雷斯警長”幾個字，不該點頭哈腰嗎？

“林森，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她決定直奔主題，再繞下去恐怕連五分鐘都撐不到。

“你也知道，昨天的事情太可怕了，現場到處都是血……”她刻意壓低聲音，“法醫已經去看過了，說安德烈斯身上有兩處傷口，不是自殺能造成的。”

“你也知道，警署里的兩個副警長，一個是桑托斯家的遠房表親，一個想搶我爸的位置想瘋了。”

“法醫收了他們的錢，肯定會在報告里動手腳。我老爸就算想保我，也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你老爹不是警長么？整個警署還不是他說了算？”林森淡然問道。

“哎呀，你不懂！”羅莎莉娜急了，語氣里的嬌憨全沒了，露出點真實的煩躁，“那些人就等著抓我爸的把柄！安德烈斯死在倉庫里，現場只有我和你……”

下一秒，羅莎莉娜圖窮匕見。

“只要你說那兩人是你吸毒過量后誤殺的，這事兒就能輕松解決。我們給你五萬比索。”

這是來之前和父親算好的數，本想等林森主動開口再“勉強”答應，現在卻被人逼著交了底。

她看著林森，那張英俊而又棱角分明的臉，此刻卻沒什么表情。

“你不用擔心。我爸已經安排好了，監獄那邊會‘照顧’你，住的是單人牢房，有風扇有電視，每天三頓都有肉……”

她一遍用手比劃著，一邊說道：“房間特別大，比你這破地方舒服多了。”

“等風聲過去，最多一年，我爸就找個理由讓你出來。”

羅莎莉娜從包里掏出個信封，推到林森面前，信封厚度足以看出里面的鈔票數量。

“這是五萬比索，先給你當零花錢。”

說完這些話，羅莎莉娜往后退了半步，等著林森露出貪婪的表情。

林森只是瞥了眼那個信封，沒有伸手去接。

“林森，你想想，這多劃算啊。”羅莎莉娜的聲音拔高了些，“你就當幫我一個忙，以后再也不用住這種地方……”

羅莎莉娜掃視著這間屋子，語氣里的鄙夷藏不住了：“你看看現在住的地方，破破爛爛的，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以后跟著我們，我讓司機每天給你送吃的，要什么有什么！”

“說完了？”

林森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羅莎莉娜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說完了就趕緊拿著你的東西走，”林森走到門口，拉開門，“別耽誤我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