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莉婭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努力辨識著，她眼尖地指著前方不遠處。那里，一棟與周圍擁擠房屋稍有空隙的單棟小石屋，如同一個被遺忘的孤島。一塊歪斜得幾乎要掉下來的破木牌掛在門口，上面的字跡模糊得難以辨認，只能勉強看出“租”字的輪廓。“有牌子！就是…看著比哈克大叔說的還破…”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失望和不安。

三人上前。林風仔細打量著這棟房子。外墻斑駁得如同老人的皮膚，深色的水漬和墨綠色的霉斑像丑陋的疤痕肆意蔓延，無聲地訴說著潮濕與年久失修。一層那扇歪斜的木門，門軸處銹跡斑斑，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呻吟著散架。蒙塵的櫥窗被幾塊腐朽的木板釘死了一半，透著一股死氣沉沉。二層的閣樓小窗，一塊已經碎裂開來，被人用一塊臟兮兮的破布勉強塞住。門口的地面坑坑洼洼，積著渾濁的污水，倒映著上方狹窄而灰暗的天空。

“位置夠偏…夠獨立！”林風喃喃自語：“一層店面，二層閣樓能住人放貨！租金…必須壓到最低！”他心中瞬間盤算著。

根據木牌上模糊的指向，林風敲響了隔壁一扇同樣油膩破舊、散發著劣質煙草和汗酸味的院門。敲了好幾下，門才“吱呀”一聲拉開一條縫，露出一張干瘦、眼珠渾濁、布滿警惕的臉。一個叼著劣質煙卷、手指焦黃的老頭（葛朗）不耐煩地探出頭，渾濁的目光像老鼠一樣飛快地在三人身上掃視：“敲什么敲！吵死了！干什么的？”一股濃烈的煙臭味撲面而來。

“您是葛朗現身吧！”林風盡量讓語氣顯得謙遜，但挺直了腰背，“我們是來看前面那鋪子的，想租。”

葛朗那雙小眼睛在林風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莉婭那雙在昏暗中也難掩清澈的金眸、以及巴恩腰間那把樣式古樸卻透著血腥氣的匕首上反復逡巡，尤其在巴恩身影上停留最久。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和算計。他吐了口濃白的煙圈，沙啞著嗓子，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和敷衍：“哦？租鋪子？有眼光！”他慢悠悠地走出院子，領著三人往鋪子走，邊走邊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嘟囔：“地段…咳…還行吧…別看舊…當年可是…”后面的話含糊得聽不清，顯然連他自己都懶得編圓。

“嘎吱——哐當！”歪斜的店門被葛朗粗暴地推開，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抗議，簌簌的灰塵在門縫透進的光柱中狂舞。他指著空蕩、布滿灰塵蛛網、散發著濃重霉味的內堂，大手一揮，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敲詐意味：“瞧瞧！地方夠大吧？收拾收拾就能開張！月租——”他伸出三根焦黃的手指，用力晃了晃，“三個銀幣！押金一個！不講價！”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風，試圖透過表情猜測對方的想法。

林風心中冷笑：“三個銀幣？這老梆子心比墨汁還黑！”面上卻不動聲色，甚至故意露出一絲為難，開始在昏暗的店鋪內“仔細”查看起來，仿佛一個經驗豐富的驗房師。

他踱步到一處墻角，那里有大片深色的、幾乎蔓延到墻根的霉斑，在昏暗光線下還隱隱透著詭異的綠毛。林風的手指“不經意”地拂過那濕冷粘膩的墻面。瞬間，只有他能看見的半透明光屏閃現：【鑒定：墻角重度潮濕霉變。檢測到高活性孢子菌落（腐潰霉菌變種）。長期接觸可引發嚴重呼吸道疾病、皮膚潰爛、內臟衰竭。清除需徹底刮除表層墻體至石基，并使用強效殺菌藥劑（配方：…），成本高昂。】

“老先生，”林風指著那片霉斑，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您這墻角…這霉都發綠發黑了？摸著又濕又粘，這可不是普通返潮吧？聞著還有股子…怪味？”他假意咳嗽了兩聲，皺著眉，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我老家以前也做木材生意的，這種霉…是‘腐潰霉’，活性強得很！沾上皮膚就爛，吸進肺里會得癆病！要清理？得把整面墻皮都刮掉，露出石頭才行！還得用專門配的猛藥！這錢…可海了去了！”他刻意夸大了后果和成本。

葛朗臉色一僵，渾濁的眼珠快速轉動，強辯道：“咳咳…瞎說！什么腐潰霉！就是…就是一點陳年水漬！雨季過了，曬曬就好了！大驚小怪！”他揮著手，試圖驅散這個話題，但語氣明顯沒那么強硬了，眼神有些閃爍。

林風沒理會他的狡辯，徑直走到那扇歪斜的木門邊。他握住門把手，沒用太大力，只是象征性地向外一拉！

“嘎吱——哐當！嘩啦！”整個門板連同銹蝕的門軸發出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呻吟和金屬摩擦聲，劇烈地晃動起來！門軸連接處銹蝕的碎屑簌簌掉落，那扇門仿佛下一秒就要脫離門框砸下來！林風搖搖頭，嘖嘖有聲：“這門軸…”他指著那銹跡斑斑、幾乎被銹蝕穿透的連接處，“軸銷都銹沒了，軸套也豁了！您聽聽這聲！這哪是門？這是懸在頭頂的棺材板！哪天要是客人進門，或者風大點，這門板掉下來砸著人…”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葛朗，聲音壓低，“砸死人，這賠償…算您的還是算租客的？換套新門軸，連工帶料，少說也得大幾十個銅子吧？搞不好還得換門！”

【87%磨損度！系統鑒定誠不欺我！這安全隱患杠杠的！】

葛朗看看劇烈晃動的破門，底氣更加不足：“用…用力小點！輕點拉…就…就沒事！上點油就好了！”葛朗繼續著他的辯解。

林風沒接話，抬起頭，目光銳利地掃過房梁。在昏暗的光線下，普通人幾乎難以察覺，但在系統【鑒定術】的輔助下，林風清晰地“看”到了一處處細小的蛀孔，旁邊散落著極其微量的、近乎白色的新鮮木屑粉末。光屏提示：【鑒定：主梁（關鍵承重節點）。檢測到活躍蛀蟲侵蝕（白蟻亞種：蝕骨蟻）。殘留大量新鮮粉屑。結構強度已下降約15%，持續侵蝕中。局部區域有坍塌風險。】

“還有這梁…”林風指著那幾乎看不見、卻不斷有細微粉末飄落的小孔，聲音帶著一絲凝重，“老先生，您看這粉屑…”他彎腰，小心翼翼地從積滿灰塵的地上捻起一小撮明顯是剛落下不久的白色木粉，“這可不是老木頭掉渣！這是‘蝕骨蟻’！聽名字就知道多厲害！它們現在在里面安了家，正啃著主梁呢！現在看著是小孔，等它們把梁心啃空了…”林風做了個極其緩慢而沉重的垮塌手勢，目光直視葛朗，“轟隆！這店…還有閣樓上住的人…怕是要被活埋！到時候，這房子塌了砸死人…”他沒再說下去，但那后果和隨之而來的無盡麻煩，如同實質的陰影籠罩在葛朗心頭。

葛朗的臉徹底垮了下來，干癟的嘴唇抿了幾下，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惱怒！他精心編織的謊言和算盤，被林風用這種“專業”到邪門、刀刀見血的眼光戳得千瘡百孔！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扒光了衣服、扔在街上的小丑，窘迫、惱怒，卻又無法反駁！這房子的問題他自己門兒清，只是平時能糊弄就糊弄過去，沒想到今天遇到個刨根問底的煞星！

“你…你胡說八道！危言聳聽！什么蝕骨蟻！那…那就是老木頭…”葛朗還想做最后的掙扎，聲音卻因心虛而尖利顫抖。他下意識地想揮手驅趕林風，動作幅度稍大。

就在他抬手的瞬間，巴恩動了！

不是拔刀，只是魁梧的身軀極其自然地、卻又帶著一種山岳移動般的壓迫感，向前無聲地踏了半步。這一步，恰好封住了葛朗可能后退或沖向院門的路線。

葛朗抬到一半的手不由停下！再看看墻角那致命的霉斑、那搖搖欲墜的破門、那藏著吃梁惡蟻的房頂…以及眼前這個點破一切、眼神精明的年輕人，還有那個那個沉默護衛…

“嗚…”莉婭聽著林風說的這么亞種。下意識地更拉了拉林風的衣角，指著霉斑和房梁：“林風…我們…我們真的要住這里嗎？這墻…好可怕…那梁…會不會真的塌下來？我…我好怕…”她的恐懼真實而具有感染力，在死寂破敗的店鋪里回蕩。

葛朗被本來就焦頭爛額，被戳穿老底，現在這丫頭又唧唧歪歪的！在寂靜的銹水巷顯得格外刺耳！他仿佛已經聽到附近窗戶后傳來的竊竊私語和看熱鬧的腳步聲！萬一引來巡邏隊（雖然很少來）或者更麻煩的家伙…這三個瘟神已經夠他受的了！

“閉嘴！嚎什么喪！晦氣！”葛朗煩躁地低吼道，像驅趕一群惱人的蒼蠅，臉上交織著肉痛、晦氣和被逼到絕路的無奈。他重重地喘著粗氣，渾濁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林風，仿佛要把這個讓他虧大了的家伙生吞活剝：“算老子倒霉！遇上你們這群掃把星！一個銀幣！一個月！押金一個銀幣！愛租不租！不租立刻給老子滾蛋！”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唾沫星子飛濺，仿佛被割掉了一大塊心頭肉。

林風心中狂喜，面上卻立刻露出“感激”和“如釋重負”的表情，仿佛逃過一劫：“多謝老先生體諒！您真是…幫了大忙了！莉婭，沒事的，快謝謝老先生！”

林風安慰著莉亞，莉亞不明所以只是看了看葛朗一眼，小聲說了句：“謝…謝謝…”那變臉速度讓葛朗嘴角又是一陣抽搐。

葛朗重重地哼了一聲，懶得再看這三個瘟神，哆哆嗦嗦地從他那件油膩得發亮的馬甲內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邊緣磨損、沾著不明污漬的厚紙。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只有寥寥幾行：

地址：銹水巷臭泥洼旁石屋

月租：壹銀幣

押金：壹銀幣

租期：叁個月

租客自擔風險，損壞丟失概不負責，塌了壓死活該。(最后一行字跡尤其潦草用力)

旁邊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叉，算是簽名位置。他又掏出半截磨禿了的炭筆，以及一把銹跡斑斑、帶著他體溫和油膩的黃銅鑰匙。

“簽字！按手印！租金押金現付！三個月一付！”他沒好氣地吼道，把紙筆塞給林風，又指了指旁邊窗臺上一個臟兮兮、里面是干涸發黑像是泥巴的“印泥盒”。

林風接過這張堪稱“賣身契”的租約，強忍著上面的污漬和霸王條款（特別是最后一條），確認了地址、租金。他痛快地數出兩個磨損嚴重的銀幣（一月押金一月租金），然后在租約上簽下了他歪歪扭扭的異界文名字“林風”。葛朗也用自己的拇指在“印泥盒”里使勁蘸了蘸（只蹭上一點黑灰），用力按在了名字旁邊那個叉上。他一把抓過那兩枚銀幣，像躲避瘟疫一樣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鋪子，嘴里還憤憤不平地嘟囔著：“虧到姥姥家了…惹上煞星和哭喪精…倒了八輩子血霉…”

直到葛朗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轉角，巴恩才從封路的位置上移開腳步。他沒有立刻表示祝賀，而是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到店鋪中央，那雙眼睛再次緩緩掃視了一遍這個破舊但終于暫時屬于他們的空間。他的目光在墻角那片深色的霉斑、吱呀作響的歪門、以及房梁上那個不起眼的蛀孔處，各自停留了片刻，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風掂量著手中那把冰涼、帶著銹跡、油膩和葛朗體溫的黃銅鑰匙，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實感。他看著眼前布滿灰塵、蛛網、霉斑和各種致命隱患的空間，眼底卻閃爍著無比興奮和希望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未來熱氣騰騰的景象。他低聲，卻清晰地宣布：“‘異鄉小棧’…第一步，搞定！”

“耶！”莉婭剛才的憂慮早已蕩然無存，只剩下滿滿的興奮和好奇。她像只歡快的小鳥，在空蕩蕩的店鋪里轉來轉去，指著角落里一道狹窄陡峭的木樓梯：“林風！巴恩大叔！我們快上去看看住的地方！”金發馬尾隨著她的動作跳躍，充滿了對新生活的期待。

巴恩的目光從隱患處收回，落在莉婭充滿活力的身影和林風手中那把象征著起點的黃銅鑰匙上，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柔和了極其細微的一絲弧度。塵埃落定，契約已成。銹水巷深處，一方破敗的屋檐下，三個異鄉人的小店夢想，終于扎下了第一道脆弱的根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