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的陰影，如同巨獸的口，無聲地將三人的身影吞噬。混合著濃烈鐵銹、潮濕霉腐和淡淡腐敗氣息的空氣，沉重地壓迫著肺部。腳下的石板濕滑破碎，污水在凹陷處反射著上方縫隙透下的、慘淡的天光。兩側低矮歪斜的石屋墻壁仿佛在無聲地擠壓過來，投下深重的、令人不安的陰影。偶爾有緊閉的門窗后，冰冷麻木或充滿惡意的窺視目光，如同附骨之疽，緊緊黏在他們身上。

巴恩如同最精準的導航儀，步伐沒有絲毫遲疑，沿著記憶中老哈克描述的路向內深入。他的身體姿態卻調整到了最緊繃的狀態，每一步都踏得異常沉穩，重心下沉，如同一塊在激流中移動的磐石。他不再掩飾自己的警戒，那雙眼睛如同兩柄淬了寒冰的短匕，銳利地掃視著前方每一個轉角、上方每一扇緊閉或破損的窗戶、以及后方越來越深沉的陰影。林風緊跟在一步半之后，全身肌肉緊繃，一只手緊緊護住身側的莉婭，另一只手虛按在自己腰間那柄粗糙的短刀柄上，掌心全是冷汗。莉婭幾乎屏住了呼吸，臉色蒼白，藍眸里充滿了恐懼，另一只手死死攥著林風的后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們剛剛拐過一個堆滿腐朽木桶的、幾乎九十度的直角彎，前方的路被堵死了。

不是被雜物，而是被兩個人。

兩個穿著油膩皮坎肩、手臂上紋著猙獰黑色蝎子圖案的漢子，像兩座門墩般杵在狹窄的通道中央，完全堵住了去路。其中一個身材粗壯，臉上橫著一道蜈蚣似的刀疤，抱著胳膊，嘴角咧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獰笑。另一個相對瘦高，眼神像毒蛇一樣陰冷，指間把玩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匕首，目光在林風三人身上肆無忌憚地掃視，尤其在莉婭身上和她背著的魯特琴上停留了許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嘖嘖，生面孔？”刀疤臉粗嘎的聲音打破了巷道的死寂，帶著濃濃的戲謔，“懂不懂銹水巷的規矩啊？”他向前踏了一小步，故意踩進一灘污水中，濺起的泥點幾乎飛到林風的褲腳上。

瘦高個配合地晃了晃手里的匕首，聲音尖細而油滑：“哥幾個看你們轉悠半天了，挺迷茫？想找地方落腳？”他嘿嘿一笑，露出焦黃的牙齒，“簡單！留下點‘問路錢’和‘安家費’，兄弟們保管給你們指條明路，順便…幫你們‘照應’一下新鄰居！”他的目光再次瞟向莉婭，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林風試圖開口周旋：“幾位大哥，我們是初來乍到，不懂規矩。身上…實在沒幾個錢，就是找個破地方落腳…”

“沒錢？”刀疤臉嗤笑一聲，打斷林風，眼神陡然變得兇狠，“背那么大包，還有這細皮嫩肉的小妞和這把琴，跟老子說沒錢？”他猛地一揮手，指向莉婭，“把這妞和琴留下！或者…”他獰笑著看向林風，“讓這瘸子留下條腿抵債也行！”他身后的瘦高個也上前一步，匕首在手中轉了個危險的刀花，封住了側面可能閃避的空間。

就在刀疤臉話音落下的瞬間，一直沉默如鐵塔的巴恩動了！

他動的不是刀，而是整個人如同蓄滿力的彈簧，毫無征兆地猛地向前一撲！目標并非正面的刀疤臉，而是側前方那個正把玩匕首、眼神淫邪地盯著莉婭的瘦高個！

動作快如鬼魅，卻又帶著一種千錘百煉的、令人窒息的精準和效率！

瘦高個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混合著鐵銹風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地想揮動匕首格擋，但手腕剛抬起一半，一只如同鐵鉗般的大手已經死死扣住了他的腕關節！巴恩的拇指如同燒紅的烙鐵，精準而狠辣地壓在了他手腕內側一個極其脆弱的穴位上！

“呃啊——！”一聲凄厲的、不似人聲的慘嚎瞬間撕裂了巷道的死寂！瘦高個感覺自己的手腕仿佛被燒紅的鋼針狠狠貫穿，劇痛伴隨著難以言喻的酸麻瞬間摧毀了他整條手臂的力量！那把銹跡斑斑的匕首“當啷”一聲掉落在污水中。

這還沒完！

巴恩扣住對方手腕的同時，身體借著前沖的勢頭，肩部如同攻城錘般狠狠撞在瘦高個的胸口！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可能是肋骨斷裂的聲音）！瘦高個整個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雙腳離地，像一袋破麻布般向后倒飛出去，重重砸在身后斑駁濕滑的墻壁上，又軟軟地滑落在地，蜷縮成一團，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抽搐，徹底喪失了戰斗力。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從巴恩啟動到瘦高個癱軟在地，不超過兩秒！

刀疤臉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同時被驚駭取代！他離得最近，看得最清楚！巴恩那瞬間爆發出的、速度和力量，以及那種對戰斗時機和人體弱點的精準把握，絕不是一個普通的瘸子能擁有的！

“操！”刀疤臉下意識地就想拔出腰間的短刀。但他的手剛摸到刀柄，巴恩那冰冷得如同深淵寒冰的目光已經鎖定了他！

巴恩沒有立刻撲向他，而是站在原地，微微調整了一下重心，那只剛剛廢掉瘦高個的手垂在身側，指關節上還沾著一點污漬。他魁梧的身軀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一堵無法逾越的鐵壁，堵在刀疤臉和林風莉婭之間。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毫無情緒波動的眼睛，平靜地看著刀疤臉，仿佛在看一個死人。巷子里只剩下瘦高個痛苦的呻吟和刀疤臉自己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

“動刀？”巴恩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平緩，卻像冰渣子刮過骨頭，“下一個，死。”簡單的六個字，沒有任何夸張語氣，帶著如陳述事實般的冷酷和毋庸置疑。配合著地上同伴凄慘的模樣和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這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壓迫力。

刀疤臉的手僵在刀柄上，額頭上豆大的冷汗瞬間冒了出來。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后方幽深的巷道，似乎期待埋伏的同伙接應。但巷子深處一片死寂，剛才隱約感覺到的幾道窺視目光，此刻仿佛被巴恩那冰冷的眼神和同伴的慘狀徹底凍結、退縮了！高處緊閉的窗戶后，似乎也傳來輕微的、關緊窗栓的聲音。

“好…好！算你狠！”刀疤臉臉上的肌肉瘋狂抽搐，色厲內荏地低吼道。他不敢再看巴恩的眼睛，目光怨毒地掃過林風和臉色慘白的莉婭，最后死死釘在巴恩身上。“瘸子！還有你們倆！黑蝎幫記住你們了！這事沒完！走…走著瞧！”他一邊放著狠話，一邊小心翼翼地、幾乎是貼著墻根，繞過地上痛苦呻吟的同伴，迅速退入旁邊一條更加黑暗污穢的小岔巷，身影很快被濃重的陰影吞沒。

直到刀疤臉的身影徹底消失，巴恩緊繃如弓弦的身體才幾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絲。他沒有去看地上呻吟的瘦高個，仿佛那只是一塊路邊的垃圾。低沉而短促的命令響起：“走！”

林風猛地從極度的心悸中回過神。他用力一拉還在發愣的莉婭：“快走！”三人不再有絲毫停留，巴恩一馬當先，林風護著莉婭緊隨其后，以比剛才更快的速度，向著老哈克描述的“葛朗石屋”方向沖去。身后，只剩下瘦高個痛苦而微弱的呻吟聲，在充滿鐵銹和霉腐氣息的幽深巷道里，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