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6章 褪色的行囊,未盡的星光

沉重的木門在老約翰身后關上,隔絕了外面世界冰冷的喧囂和殘留的惡意。油燈的光暈在狹小的空間里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拉長,投在斑駁的土墻上,如同三座沉默的孤島。屋內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只有安妮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林風坐在桌邊的矮凳上,背脊挺得筆直,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維持住這份平靜。他望著油燈跳動的火苗,那微弱的光芒似乎隨時會被周圍的黑暗吞噬。許久,他干澀卻異常清晰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老約翰…安妮…”他頓了頓,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我…必須走了?!?

“走?”安妮猛地抬起頭,紅腫的眼睛里充滿了困惑和茫然,仿佛沒聽懂這簡單的字眼。

老約翰拿著煙斗的手劇烈地一顫,一撮煙灰簌簌落下,掉在他洗得發白的褲子上。他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煙斗,仿佛想從這虛無中汲取一絲支撐下去的力量。他佝僂的脊背似乎又彎了幾分。

“在…下一只鳥飛來之前?!绷诛L補充道,聲音低沉,他不敢去看安妮那雙眼睛。

“不——!”安妮終于明白了。她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從炕上撲下來,像一顆小炮彈般撞進林風懷里,死死抱住他的腰,仿佛要將他釘在原地?!安灰?!風哥哥不許走!他們是壞人!壞蛋!我們躲起來!安妮把你藏起來!藏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她語無倫次地哭喊著,滾燙的淚水瞬間浸濕了林風胸前的粗布衣。

林風只覺得心臟被一只無形的小手緊緊攥住。他眼眶發熱,強忍著翻涌的淚意,顫抖著手,輕輕撫摸安妮被淚水打濕的、毛茸茸的頭發。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團浸透苦水的棉花,聲音哽咽得幾乎破碎:

“藏不住的…我的小星星。有些事…不是躲就能過去的。”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帶著一種安妮或許能理解的殘酷現實,“我留下…只會帶來更大的麻煩。給你…也給爺爺。他們會傷害你們…就像今天扔土塊那樣…甚至更糟…”

老約翰終于放下了那支的煙斗,發出一聲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沉重得能壓垮房梁的嘆息。那嘆息聲中,飽含著理解、無奈和一種痛徹心扉的割舍。

“是啊…”老人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皮,“這窩棚…留不住風暴里的鳥…”他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向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仿佛在尋找一絲微光,“…天剛亮就走…最好。”

說完這句話,老約翰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動作遲緩得如同生銹的機器。他艱難地站起身,走向墻角那個落滿灰塵的舊木箱。安妮的哭聲在昏暗壓抑的小屋里回蕩,像一把鈍刀子,反復切割著林風的心。

老約翰不再言語。他默默地打開舊木箱,在里面翻找著。箱子里散發著陳舊布料和樟腦丸混合的氣味。他拿出了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藍布。那布洗得發白,邊緣有些磨損,但質地厚實,隱約能看出曾經是件不錯的衣服(或許是他年輕時最好的行頭?)。

他將藍布仔細地鋪在桌面上,如同在進行一項神圣的儀式。然后,他開始一樣一樣地放東西:

***幾塊最硬實、最耐放的黑麥餅。**這是他家目前最好的、準備過冬的干糧,堅硬得像石頭,卻能提供最實在的熱量。

***一件打著厚厚補丁、但漿洗得干干凈凈的舊羊毛衫。**那是老約翰自己的,袖口和肘部磨得發亮,帶著老人身上特有的、混合著泥土和煙草的氣息。林風知道,老人冬天就指著它御寒。

***一個修補過的皮質水囊。**囊身有幾處用細皮繩仔細縫合的痕跡,裝滿了清冽的井水。

***一小包用油紙仔細包裹的、珍貴的粗鹽。**還有一小包干燥蓬松的火絨。

最后,他走到炕邊,在鋪蓋的最深處摸索著。他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用破布層層包裹的東西。小心翼翼地解開,里面是幾枚磨得邊緣發亮、幾乎看不出花紋的銅幣,還有一枚小小的、同樣被摩挲得光滑的銀幣。那銀幣邊緣甚至有些微的變形,顯然被珍藏了無數個日夜。

老約翰沒有絲毫猶豫,將所有的錢幣——全數倒在了藍布中央。銅幣和銀幣碰撞,發出清脆而沉重的聲響。

林風看得眼眶酸澀,喉嚨發緊:“老約翰!這錢…您不能…您和安妮需要它!看病…買糧食…”

老約翰沒有回頭,仿佛沒聽見林風的阻止。他繼續專注地將布的四角攏起,用一根堅韌的麻繩開始仔細地打包、捆扎。他的動作沉穩而有力,每一個結都打得異常結實,仿佛要將自己殘存的所有力氣和無聲的祝福,都一絲不茍地扎進這個小小的包裹里。

“路上…你比我這老骨頭更需要錢?!崩先私K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藏好。別露白?!?

安妮不知何時停止了嚎啕大哭,只是小聲地抽噎著。她紅腫著眼睛,默默地走到桌邊,遞過一根搓得細細的、結實的草繩。老約翰接過草繩,在已經捆扎好的包裹上又用力繞了幾圈,牢牢系緊。

一個小小的、卻顯得無比沉重的藍色包裹,靜靜地躺在桌上。它不再僅僅是一包物品,它像一顆即將離巢的、被強行剝離的心臟,承載著老約翰無聲的感情,也壓得林風想透透氣。

夜色漸深,油燈的火苗越來越微弱,光線搖曳,在墻上投下巨大而模糊的陰影。小屋里的空氣依舊凝滯,但離別的時刻正在一分一秒地逼近。

安妮蜷縮在炕角,紅腫的眼睛像兩顆熟透的桃子。她不再放聲大哭,只是小聲地、壓抑地抽泣著,肩膀一聳一聳。借著油燈那將盡未盡的、昏黃如豆的微光,她伸出凍得有些發紅的小手,從口袋里摸出幾根白天在田埂邊偷偷采下的、帶著韌性的草莖,還有幾穗她認為最飽滿、最漂亮的金黃麥穗。

她低著頭,小小的手指笨拙而專注地編織著。她編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將所有的不舍、害怕和祝福,都一絲一縷地纏繞進去。草莖勒得她指腹發紅,麥穗的金芒在昏暗光線下跳躍。她編得歪歪扭扭,好幾次差點散開,但她固執地重新開始。終于,一個勉強能看出是手環形狀的東西在她手中成型,幾顆飽滿的麥穗被小心翼翼地插在草莖的縫隙里。

她爬下炕,光著腳丫走到坐在行囊旁、望著油燈發呆的林風面前。她拉起林風的大手,將那個還帶著她手心微溫的草編手環,輕輕放在他的掌心。

“給風哥哥…”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只受傷的小獸嗚咽。

然后,她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那雙藍眼睛里沒有了平日的天真爛漫,只剩下一種近乎執拗的認真和期盼,死死地盯著林風的眼睛:

“回來。答應我?”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孩童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堅持,“等…等那些壞鳥都飛走了?好不好?”

林風低頭,看著掌心里這個粗糙、稚拙、甚至有些丑陋的信物。那草莖的紋理,麥穗的飽滿,都帶著安妮指尖的溫度和橡木村田野的氣息。當安妮滾燙的淚水再次滴落,砸在他的手背上時,林風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這滴淚水徹底燙穿了,一個巨大的空洞在胸腔里蔓延開。

他緩緩蹲下身,直到視線與安妮齊平。他努力地、極其艱難地,在臉上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盡管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無比鄭重,如同對著最神圣的契約起誓:

“我答應你,我的小星星。”他清晰地、一字一頓地說,“我答應你。等…等那些壞鳥都飛走了,等安全了…”他頓了頓,仿佛在確認這個承諾的重量,“…我一定想辦法回來。一定。再回來看你畫的星星,陪你玩星星游戲?!?

安妮的藍眼睛猛地睜大了,里面瞬間爆發出一種混合著巨大悲傷和微弱希望的光芒。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猛地撲進林風懷里,小小的臉蛋深深埋進他頸窩。滾燙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浸透了他肩頭的粗布,那灼熱的溫度,燙得林風的靈魂都在顫抖。

林風緊緊回抱著懷中這具小小的、顫抖的、承載了他異世界最初溫暖的身體,喉嚨哽咽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抬頭,看見老約翰默默地靠在門邊。那是…一種無聲的送別。

主站蜘蛛池模板: 玉龙| 石家庄市| 庐江县| 米林县| 延寿县| 平昌县| 咸宁市| 天等县| 巴东县| 南部县| 苍梧县| 绥阳县| 永清县| 长乐市| 潮安县| 哈尔滨市| 鄄城县| 邮箱| 屏边| 长顺县| 房产| 定结县| 桃源县| 卫辉市| 南昌市| 苗栗市| 青川县| 星子县| 仙居县| 大庆市| 广昌县| 靖州| 溧水县| 墨竹工卡县| 公安县| 北安市| 潞西市| 宁波市| 北碚区| 嫩江县| 盘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