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鷹徽如烙,前路成霜
- 社畜的穿越日子
- 賽博神驢
- 4333字
- 2025-07-12 09:00:00
禁足的日子,像浸了水的棉布,沉重而窒息。老約翰的小屋,這個曾經給予林風異世界第一份溫暖和庇護的“家”,此刻成了最華麗的囚籠。窗戶成了他窺探外界的唯一通道,目光所及,是熟悉的籬笆、麥田一角,以及偶爾匆匆走過、投來復雜目光的村民。每一次與那些目光接觸,林風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恐懼、猜忌和疏離,像一根根冰冷的針,扎在心上。卡爾派了一名年輕人,每日定時送來基本食物和水,并象征性地在院外巡視。那年輕人的眼神躲閃,放下東西就走,從不與林風交談,仿佛他是某種需要隔離的瘟疫。
安妮變得異常沉默,往日嘰嘰喳喳像只小麻雀的她,常常只是依偎在林風身邊,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角,大眼睛里盛滿了不安和困惑。老約翰則更加沉默,煙斗幾乎不離手,裊裊的青煙盤旋在小屋里,帶著化不開的愁緒。他偶爾會拍拍林風的肩膀,那粗糙手掌傳遞的溫度,是林風在冰冷禁足中唯一的慰藉,卻也帶著沉甸甸的愧疚。他試圖幫忙做些劈柴、修補的零活,但老約翰總是默默接過工具,用眼神示意他回屋去。系統似乎也感知到了宿主的困境,發布的任務更加荒誕:【記錄屋檐下蜘蛛結網次數(0/∞)】。看著窗外那只不知疲倦、一圈圈編織著無形牢籠的蜘蛛,林風心頭莫名悸動:“無限次?破系統…你是在暗示我,這囚禁的日子也看不到盡頭嗎?”
禁足第三天的清晨,寒意未消。卡爾獨自在哨所那間狹小、陳設簡陋的辦公室里,對著攤開的硬皮本出神。上面記錄著村民們的言論、林風的“能力”描述、老約翰和安妮的擔保…墨跡未干,卻已顯得蒼白無力。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試圖理清這團亂麻,門外卻突然響起了沉重而急促的敲門聲。
篤!篤!篤!
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官派節奏,敲在門上,也敲在卡爾緊繃的神經上。他心頭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氣,起身拉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身披深灰色斗篷、風塵仆仆的男人。斗篷上沾滿了泥點,長途奔波的疲憊刻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他的鎧甲是王都衛隊制式,精良而冰冷,胸口的鷹徽在晨光下閃著幽冷的光。來人一言不發,只是從斗篷內側取出一個用厚實蠟布包裹的卷軸,猩紅的火漆上,清晰地烙印著展翅欲飛的雄鷹徽記。
“致卡爾隊長。親啟。”信使的聲音平板無波,毫無感情,像一塊冰冷的鐵。他將卷軸遞出,動作精準得像尺子量過。
卡爾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接過卷軸。那卷軸的分量似乎比看上去沉重得多。他拇指用力,按在那枚象征著王國最高意志的猩紅火漆上。“啪”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清晨格外刺耳。蠟封碎裂,如同某種東西被徹底打破。
他展開堅韌的羊皮紙卷,目光快速掃過上面用王國官方通用語寫就的、棱角分明的字跡:
**【…橡木村衛兵隊長卡爾呈報之‘異常現象’及涉事個體‘風’…業已收悉。茲令:對該目標個體實施嚴格‘管控’…或執行‘移除’…以確保地方安定為首要考量…授權隊長卡爾依據現場情勢,酌情執行…王國秩序不容動搖…】**
措辭冰冷、模糊,卻又帶著致命的鋒芒。“管控”(——意味著逮捕、監禁,甚至更糟的“控制”;“移除”——則直接指向驅逐、流放,乃至物理上的抹除。而最后那句“酌情執行”,更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被無情地塞進了卡爾的手里,把所有的責任和道義抉擇的重壓,狠狠砸在了他的肩上。
卡爾他無意識地攥緊了羊皮紙的邊緣,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薄薄的羊皮紙在他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與此同時,在老約翰家禁足的林風,腦中突兀地再次閃過那個無限循環的蜘蛛網任務提示,窗外的蜘蛛依舊在忙碌。一股寒意毫無征兆地順著脊椎爬上來:“無限次?這破系統…是在呼應什么嗎?”
卡爾的目光死死盯著卷軸上那幾個冰冷的詞,仿佛要將它們燒穿。“管控?移除?…‘酌情執行’?”他心中翻騰著苦澀和憤怒,“王都的大人物們輕飄飄一句話,就把這燙手的山芋丟給我!‘酌情’?讓我怎么酌情?把風抓起來關進地牢?還是直接把他像垃圾一樣丟出村子?甚至…更糟?”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閃過老約翰那雙燃燒著守護之火的眼睛,閃過安妮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小臉上滾落的淚珠。“如果我執行‘移除’,他們會怎么樣?老約翰會拼死阻攔嗎?安妮…她還那么小…”職責的冰冷鐵律與人性的微弱火苗在他胸腔里激烈碰撞、撕扯,幾乎讓他窒息。他猛地將羊皮紙卷重重拍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震得桌上的陶杯都跳了一下。信使依舊像尊石像般立在門口,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
信使離開后,狹小的衛所辦公室再也無法容納卡爾內心的風暴。他抓起那卷如同烙鐵般的羊皮紙,沖出了屋子。他需要空間,需要冷靜,需要做出那個可能撕裂他靈魂的決定。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村外那片熟悉的麥田邊緣。金黃的麥浪在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低語,空氣中彌漫著即將豐收的、令人安心的谷物香氣。這片土地,這片他發誓要守護的橡木村的根基,此刻卻無法撫平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他在田埂上來回步著,嶄新的皮靴將泥土踩得凌亂不堪,如同他紛亂的思緒。他捏著羊皮紙卷,感覺它越來越燙手。激烈的內心獨白在他腦中瘋狂交鋒,如同兩軍對壘:
**職責的聲音冰冷而強硬:**“‘管控’或‘移除’…命令就是命令!白紙黑字,蓋著鷹徽!身為衛兵隊長,不執行命令意味著什么?瀆職!抗命!下一次來的就不會是信使,而是全副武裝的王都衛隊!他們會怎么做?他們會把橡木村翻個底朝天!他們會把老約翰、安妮,所有可能包庇‘風’的人都抓起來審問!整個村子都會被牽連,永無寧日!你能承擔這個后果嗎,卡爾?”
**良知的聲音微弱卻執著:**“‘異常’?他除了讓桌布變得干凈些,做了些好吃的點心,還做過什么?他害過誰嗎?他趕走過威脅村子的魔狼!他幫老約翰修好了屋頂!他給饑餓的孩子面包!他只是…和我們不一樣!難道僅僅因為‘不一樣’,就要被當成怪物驅逐甚至消滅?這和王都里那些高高在上、視平民如草芥的貴族老爺有什么區別?這公平嗎?”
**現實的聲音殘酷而清醒:**“民意?看看瑪莎、屠夫、艾拉他們的眼神!看看整個村子的恐慌!就算風沒有惡意,只要他留在這里,這種恐懼就不會消失!沖突遲早會爆發!今天可能是扔土塊,明天呢?萬一失控,死了人,流了血…我這衛兵隊長還怎么當?王國會怎么看待一個連‘異常者’都無法處理、導致村莊流血沖突的衛兵隊長?我的前途,甚至我的命,都可能搭進去!”
**情感的聲音如同涓涓細流,卻帶著無法忽視的溫熱:**“安妮的眼淚…那么小的孩子,哭得心都要碎了…老約翰用他一輩子的清譽和性命做擔保時,那眼神…像頭護崽的老狼…還有風那小子,修屋頂時笨手笨腳差點摔下來,給安妮講星星時那傻乎乎的笑容…他真的像個惡魔嗎?”
“該死的!”卡爾猛地停住腳步,壓抑到極點的情緒如同火山爆發,他低吼一聲,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干草垛上。“嘭”的一聲悶響,干枯的草屑如同金色的雪片,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落了他滿頭滿臉。他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目光死死盯著陽光下那片象征著橡木村安寧與根基的金色麥浪。
一個折中卻無比沉重的念頭,如同破開烏云的利劍,在這劇烈的思想風暴中逐漸清晰,帶著令人窒息的疲憊,卻也帶來一絲如釋重負的解脫感——至少,這避免了最壞的結果。
“只有一個辦法…”卡爾的聲音沙啞,像是在說服自己,“他必須走。自愿地…在我被迫動手、執行那該死的命令之前…離開橡木村。”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麥香的清冷空氣,仿佛要汲取最后的力量。然后,他猛地抬起頭,目光變得決絕而堅定,越過麥田,投向村莊里那座低矮卻溫暖的、此刻如同風暴眼的小屋——老約翰的家。他知道,他必須去攤牌了。為了橡木村,為了老約翰和安妮,也為了…風。
黃昏悄然降臨,給橡木村蒙上了一層憂郁的藍灰色薄紗。老約翰家的小院里,一片寂靜,只有灶膛里偶爾傳來柴火燃燒的噼啪聲。安妮蜷縮在炕角,哭累了,已經沉沉睡去,小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老約翰坐在桌邊,就著昏黃的油燈光,沉默地修補著一只破籮筐,粗糙的手指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要將所有的不安都縫進那細細的篾條里。林風坐在門邊的矮凳上,望著窗外漸濃的暮色,心頭沉甸甸地壓著那個蜘蛛網任務和揮之不去的陰霾。
篤、篤。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帶著一種不同于往日的克制。
林風和老約翰同時抬起頭。老約翰眼中閃過一絲警惕。林風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祥的預感再次攫住了他。他起身,走到門邊,拉開了門閂。
門外站著卡爾。他沒有穿那身象征權力的锃亮盔甲,只穿著一件半舊的深色便服,腰間甚至沒有佩劍。他手里拎著一個不大的、用麥稈編織套包裹著的粗陶酒壺。昏暗中,他的臉色顯得晦暗不明。
卡爾的目光沒有看林風,也沒有看聞聲站起的老約翰,只是越過林風的肩膀,投向小院外那片被暮色吞噬的田野。他示意林風到門廊的角落。
林風沉默地跟著他走到門廊的陰影里,夜風吹過,帶來一絲寒意。他心中已經了然,風暴終于要降臨了。
卡爾依舊沒有看他,聲音壓得很低,如同耳語,卻帶著千鈞重量:“命令來了。”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著最不血腥的措辭,每一個字都吐得異常艱難,“…不妙。是‘管控’…或者‘移除’。”他刻意省略了這兩個詞背后可能蘊含的血腥含義,但冰冷的詞意本身已足夠鋒利。
他稍微側過身,銳利的目光終于直視林風的眼睛,那眼神復雜得如同幽深的寒潭:“為了橡木村的安寧…也為了老約翰,安妮…”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確認林風是否理解這背后的威脅,“…你明白,如果你留下,我別無選擇,必須執行命令…到時候會發生什么。”
他將手中的麥酒壺遞向林風:“你最好…去找個新的日出之地。遠離這里。在下一只鳥從王都飛來之前。”他的聲音低沉而壓抑。
“下一只鳥?”林風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他接過酒壺,粗糙的陶壁刮著手指,看著有些渾濁的就,但他沒有喝。
卡爾嘴角扯出一絲極其苦澀的弧度,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到時候帶著命令的…比我現在的指令更‘不靈活’、更冷酷無情的那種鳥。”他的話語里充滿了暗示。
他上前一步,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林風僵硬的肩膀。那力道很大,帶著一種沉重的托付和不容置疑的警告:“別逼我…別逼我在履行我的職責…和親手燒掉一個好人的家之間做選擇。”最后幾個字,他說得異常清晰,也異常沉重。
說完,卡爾深深地看了林風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難以言說的東西——無奈、警告、一絲微乎其微的歉意,還有訣別。然后,他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入濃重的暮色之中,背影迅速被黑暗吞沒。
林風握著那冰冷刺骨的酒壺,僵立在昏暗的門廊下,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石像。身后,門縫里傳來老約翰一聲沉重得仿佛承載了整個世界的嘆息,幾不可聞,卻像重錘般砸在林風的心上。
林風低頭看著手中的酒壺,冰冷的觸感直透骨髓。“攤牌了…果然是‘移除’…留下就是死路一條嗎?這酒…是送行酒,也是斷頭酒的意思吧…‘下一只鳥’,更冷酷的執行者…他在讓我走,用老約翰和安妮的家來…呵…”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最后一絲掙扎的火苗徹底熄滅了,只剩下死寂般的了然和一種破釜沉舟的平靜。“該走了。”這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在腦海,像一道冰冷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