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仿佛在倒流,林清遠又回到了一九九四年那個初冬的夜晚,林清遠身體發燙的躺在床上,凌菲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護著林清遠,眼中充滿了愛憐。
“冷!太冷了!”林清遠扭動著身體,喃喃自語著。
凌菲猶豫了一下,然后脫鞋上床,把林清遠緊緊地摟在懷里,輕輕地撫摸著林清遠的后背,面頰緊緊地貼著他的額頭,輕聲細語的說道:“當年那個在市委大院中吹笛子的你,是我心中永恒的白衣仙子,后來那個才貌出眾、卓爾不凡的你,是我心中永遠的白馬王子。因為這美麗的相逢,你讓我的生命,如花一樣的燦爛,清遠,你知道我有多么的愛你嗎?你知道我有多么的喜歡你嗎?你知道我多么希望,此時此刻能夠停止,讓我今生今世都把你抱在懷中嗎!”
林清遠在凌菲的懷中,漸漸地平穩了下來。
生命是美好的,當一個生命依戀另一個生命時,或許那才是真正的愛情。但是彼岸花開,縱是相愛繾綣,縱有千萬般不舍,轉眼卻是陰陽兩隔。
淚水在林清遠緊閉的眼角中,輕輕地滑落了下來,他也在一聲悠長的呻吟中醒了過來,淚眼朦朧的看著棚頂。
“你終于醒了,這兩天你一直在發著高燒,說著胡話?!蹦赣H急切的說道。
之后的幾天,林清遠一直高燒不退,別人發高燒,身體是虛弱的,精神是萎靡的,可是林清遠發高燒,身體是虛弱的,精神卻是亢奮的。
就在那連續高燒中,無論黑天、白天,林清遠沒有一絲絲的困意,也沒有吃過一湯匙的飯菜,任憑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任憑自己的精神在無意識間尋找著過往的一切,尋找著昨天的凌菲和自己。
林清遠在連續的高燒中,依靠輸液維系著自己的生命,今天下午,母親把一碗稀粥端到了林清遠的病床前,然后語重心長的說道:“清遠,你想活下去,就必須吃飯?!?
林清遠木然的看了看母親,搖了搖頭。
“清遠,你想讓我活下去,你想讓你父親活下去,你想讓林熙活下去,你就必須把這碗稀粥吃了。”母親說完,也就是泣不成聲了。
聽完了母親的話,林清遠沉思了許久,然后點點頭。
雖然他只吃了三湯匙的稀粥,但是胃中卻有如灌滿了烈酒一般地火辣。
吃完三湯匙的稀粥后,林清遠依舊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依舊在病床上靜靜地思考著:“人生??!為何如此的不幸?蒼天??!為何如此的不公?在這殘酷的現實面前,我將何去何從?既然自己的生命沒有逝去,就要堅強的活下去,既然要堅強的活下去,就要勇敢的面對一切、承受一切。”
思緒中,他看見天邊的晚霞紅燦似火。
幾天以后,林清遠身體略好一些,他找來了金大興和蘇舟,請他們倆去BJ結束自己在醫院的餐廳和商店。
二零零一年的春節,如約而至。
臘月三十除夕夜,又叫團圓夜,在這新舊交替的時候,守歲是最重要的年俗活動,全家老小都一起熬年守歲,歡聚酣飲,共享家庭溫暖和天倫之樂,而林清遠的家中,卻冷冷清清,沒有一點點過年的氣氛。
這一段時間,林清遠的父親身體不舒服,于是林熙就一直生活中姥姥家。
大年初一的早上,母親說把林熙接回來過年,父親勸阻道:“凌菲走了,讓孩子陪著姥姥姥爺過年吧!”
母親摸摸眼淚,點了點頭。
初二一清早,林熙就跟隨姥姥、姥爺回到了家中。
見到林清遠,林熙撲都他的懷里,歡天喜地的說著話,一會讓林清遠看自己畫的蠟筆畫,一會讓林清遠看姥爺給他買的煙花爆竹。
林清遠笑著和兒子聊著天,心里面充滿了暖意。
林熙說著說著,突然沉默不語了,然后用小手抹了抹眼淚。
“兒子怎么了?”林清遠急切的問道。
“我想媽媽了!”林熙抹著眼淚說道。
林熙的話,讓全家人潸然淚下。
這難熬的新春佳節,馬上就要過去了,今天是正月十五,每年的正月十五,西遼市市政府都要在本市的中央廣場放煙花,今年也不例外。
每年的這一天,林清遠都會和家人朋友一起去中央廣場看煙花,但是今年,他卻對這些事物興趣索然了。
傍晚時分,金大興敲敲門走了進來,他看了看林清遠,欲言又止,然后點燃了一支煙,遞給了林清遠。
“怎么沒有陪田詩詩和金田去逛逛街,走走百病,看看煙花?!绷智暹h問道。
“我的岳父大人,現在退休在家,無事可做,于是前兩天領著田詩詩和金田去南方旅游了?!苯鸫笈d說完,給自己點燃了一支煙。
“市委田書記都退休了?”林清遠又問道。
“沒錯,田書記現在和我們一樣了,都是最基層的普通群眾了?!苯鸫笈d笑道。
“以前上班的時候,總感覺工作很辛苦,現在閑下來無事可做了,卻突然發現能夠工作,能夠勞動,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林清遠感慨萬千的說道。
“咱們田書記退休以后,也是百無聊賴,無事可做,一天天在家里練習書法。我前一段對咱們的田書記說,要不你去我公司看收發室吧,這樣既能發揮余熱,又能掙點小錢,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金大興笑嘻嘻的說道。
“田書記怎么說?”林清遠好奇的問道。
“田書記聽完我的話,倒是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拿起了塑料凳子向我砸來,差點把我砸吐血了?!苯鸫笈d又笑嘻嘻的說道。
突然間,窗外傳來了人群的歡呼聲,隨之一道道眩目的火苗,象蛇一樣彎彎曲曲地從地平線上升起,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隨著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絢麗多彩的煙花劃破了夜空,頓時,在夜空中綻放出一朵朵美麗的“花兒”,紅色、紫紅、紫色、淺紫、黃色、金黃、藍色、綠色……仿佛囊括的世間所有艷麗的色彩,把整個城市的夜空渲染得熠熠生輝、五彩繽紛!
林清遠神情漠然的看了看窗外,繼而轉過了頭來。
“今年的煙花,比往年的花色更多,顏色更艷,實在是值得一看?!痹诮鸫笈d和許小山的勸說與挾持下,他被架到了窗前。
此時,窗外的煙花,正紛紛灑灑、千姿百態地綻放著。有的煙花,像一朵大大的金色菊花,爛漫盛開著。有的煙花,像一群美麗的蝴蝶,翩翩起舞著。有的煙花,像一朵巨大無比的七彩團花,剎那間,又變成了許多可愛的小彩球。有的煙花,像一朵擁有幾百顆金燦燦星星的星云,散開后,又像流星雨一樣落下。
絢麗華美的煙花,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綻放著,那么的搖曳多彩,那么的動人心魄,那么的讓人陶醉,那么的叫人癡迷。
長期的臥床生活,讓林清遠有了很嚴重的體位性低血壓,每當他站立的時候,會感覺到強烈的頭暈目眩。盡管窗外的煙花美輪美奐,但是在他的眼中,那美麗的煙花,卻有些扭曲和怪異??粗巴獾臒熁ǎ智暹h心底突然涌出許多莫名的哀傷,過往的一切,在煙花的一明一暗中,交替地在眼前浮現著,讓他思緒萬千。
林清遠靜靜地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璀璨無比的煙花,苦苦的思索著:“難道我的命運,真的有如煙花一樣嗎?在曇花一現的美麗中,瞬間就都煙消云散,成為一地塵埃了嗎?為什么美好的東西,卻都非常的短暫,不能更長久一些呢?”
絢麗的煙花在窗外,一個接一個的升空綻放,而后又一個接一個的散去消失,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林清遠的臉,也漸漸的照亮了他的心。
“今夜的煙花如此的美麗,美麗得讓人傷感,美麗得讓人心醉,這絢麗多彩的夜空,是由眾多前仆后繼綻放的煙花所成就的,而人生的風景,不也是由眾多個短暫的靚麗所組成的嗎?人生也要象這煙花一樣,當一個輝煌結束后,還要努力向上地創造下一個輝煌,雖然有些輝煌很短暫,但在那些輝煌消失的瞬間,卻給這世界留下了美麗而又永恒的一筆?!毕氲竭@里,林清遠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久違的微笑。
舊的一年終于要過去了,無論是喜、是哀,都將成為了過去、變成了回憶,也許從明天開始,一切又都是嶄新的了。
二零零一年的春天來了,和煦的春風,使沉睡的大地慢慢蘇醒,山坡的野草,脫去干枯的葉子,冒出一片新綠。
今天林清遠坐在窗前,漫無目的的看著外面的景色,門外傳來了敲門聲,許小山打開房門,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許小山把林清遠的輪椅轉了過來,原來是一直在南方打工的木維來了。
“清遠,你好一些了吧?”木維關切的問道。
“我好多了,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林清遠說道。
“我是昨天從南方回來的,回來以后才知道你們家發生了這么大的變故!”木維說完了,就潸然淚下。
“是啊!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此事古難全!木維,很多年沒有看見你了,你挺好的吧?”林清遠說道。
“我挺好的,挺好的?!蹦揪S擦擦眼淚說道。
“這次回來待幾天呀?”林清遠問道。
“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出去打了六年工,有一些厭倦漂泊了,所以暫時不想走了?!蹦揪S苦笑道。
“在家處處好,出門事事難,回來也好,回來也好?!绷智暹h說道。
木維又陪林清遠說了一會話,她看見屋里面有一些凌亂,于是脫下大衣,開始整理房間,等到房間收拾干凈整潔以后,又到廚房做了一些可口的飯菜。
看著整潔的房間和可口的飯菜,一種平淡生活中的煙火味,一種曾經的溫暖與踏實,一種久違的溫馨與溫情,在林清遠的心底彌散開來。
吃完飯,木維陪著林清遠聊天,直到很晚以后才回去。
臨走之前,木維對林清遠說道:“我這一段時間沒啥事,有時間過來幫助許小山照顧你?!?
林清遠感激的點點頭。
自從林清遠從植物人的狀態中蘇醒過來,他就經常性的失眠,可是這一段時間,林清遠請總是感覺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睡不醒一樣。
經常過來的看望林清遠的金大興,發現他的嗜睡的狀態,感覺不對,就和木維、許小山一起,陪著林清遠去西遼市第一人民醫院做了全面的檢查。
一系列紛繁復雜的檢查下來,金大興拿到各種檢查報告,找到了醫院的最好專家,經過專家們的會診,原來是林清遠的大腦中又形成一個很大的血塊,而且血塊停留的位置非常不好,恰巧卡在大腦的主干神經上,所以林清遠才有昏昏欲睡的癥狀。但是這種手術風險系數極大,以目前西郊市的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療水平,是絕對做不了這種手術的。如果做這種手術,就必須奔BJ最好的醫院,找最好的專家才可以,而且這種手術的費用,也是非常昂貴,差不多需要二十萬左右。另外,像BJ這些大醫院的最頂級專家,想請他們做手術,也是輕易預約不上的。
最后,專家建議說,這種手術必須做,如果不做的話,任由血塊發展,將來病人不僅僅會再次成為植物人,也會危害生命,所以說沒有選擇。
聽完了專家的診斷,愁眉不展的金大興帶著林清遠回到了家里。
林清遠父母,一直都在家里面焦急的等待著,金大興也沒有隱瞞,把林清遠的情況,如實的告訴了林清遠的父母。
“二十萬,可不是小數目啊!我明天就去求親朋好友,借多少算多少,不夠再想辦法?!备赣H憂心忡忡的說道。
“自從清遠病倒了,以及我那個市官員的岳父大人退休以后,我的公司就每況愈下,后來已經到了破產的邊緣了,于是年前我就把公司徹底結束了,正好還清了所有的債務,我現在也是一無所有了。但是天無絕人之路,一切都是事在人為,總會有辦法的,我明天去找找衛辛副秘書長,請他在市委辦公室中,給清遠搞一次募捐,我再找找老同學們,讓他們也幫助籌集籌集手術費用?!苯鸫笈d咬咬牙說道。
林清遠聽完金大興的話以后,非常意外的看了看他。
木維說道:“我在外打了六年工,手里存了三萬多塊錢,這次清遠去BJ做手術,我把這三萬塊錢拿出來,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林清遠讓許小山給他點上一支煙,抽完一支煙以后,林清遠說道:“大家的心意我領了,我想把自己的住宅還有市里的那套商業房賣掉,這兩套房子賣了以后,差不多也夠二十萬的手術費用了?!?
“清遠,房子賣了,以后你住在哪里?怎么生活?。俊蹦赣H抹著眼淚說道。
“可是不賣房子,即使把錢借夠了,以后咱們又拿什么去還這么多的債務?既然沒有選擇,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绷智暹h斬釘截鐵的說道。
“賣吧!賣吧!先把清遠的命保住,別的以后再說吧?!备赣H說道。
母親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么。
“大興,你這幾天不忙,先幫我把兩套房子處理了。”林清遠說道。
金大興點點頭說道:“我這兩天先把這兩套房子賣了,然后讓我當廳長的舅舅,幫助咱們去聯系BJ最好的醫院,聯系最好的專家,咱們爭取早日把這個手術做上,讓清遠早日的恢復健康?!?
大家都點頭贊同。
半個月以后,金大興把林清遠的兩套房子賣了二十二萬塊錢,同時,在省城教育廳當廳長的張遠山,也幫林清遠聯系好了BJ的醫院和專家。
二零零一年的四月底,林清遠在金大興、許小山和木維的陪同下,去BJ做手術。
列車開動了,輕風吹起父母那花白的頭發,也吹干了父母臉上的淚痕,漸漸地,父母那蒼老瘦削的身影,由近變遠,直至從林清遠的視線中慢慢地消失。
列車行駛了一夜,在一縷柔和的晨曦中,到達了北京南站。
出了車站,林清遠他們四個人直奔北京城南的醫院,到了醫院以后,又是一系列的檢查和會診,最后專家告訴林清遠,四十天以后做手術,但是在手術前,每隔十天需要到醫院復查一次。
出了醫院以后,金大興問道:“清遠,咱們是在BJ等待?還是回家等待?”
“每隔十天到醫院去復查一次,來來回回太折騰了,就在醫院附近租個小房吧。”林清遠想了想說道。
金大興點點頭,然后跑了一下午,終于在醫院附近租了一套小平房。
過了兩天,金大興把林清遠他們安頓好以后,金大興說道:“清遠,在這段時間讓許小山和木維陪著你,我先回西遼市,把家里的事情安置好,等你手術之前我再來BJ。”
“大興,這兩年辛苦你了?!绷智暹h愧疚的說道。
“清遠,都說咱們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你還和我客氣啥!”金大興說完了,抹了抹悄然滑落的淚水。
金大興回去以后,林清遠在醫院附近租的小房內,開始了手術的等待。
五月份一過,北京城就悶熱得要命,天空中一絲風也沒有,炙熱的太陽把公路烤得又軟又燙,公路邊上的樹木花草,也都無精打采地卷曲著葉子,失去了往日的生機,這種酷熱,讓人仿佛置身于一個大火爐之中。
林清遠租住的小房,價格低廉,設置簡陋,通風也不好,由于他的體溫調節功能很差,所以這么熱的天,對林清遠來說簡直是苦不堪言,于是他每天上午都坐上輪椅,在木維和許小山的陪同下,到附近一家大超市去降溫,一直到傍晚時分。
每天到夕陽西下的時候,在薩克斯《回家》悠揚的旋律中,超市里面都擠滿了購物回家的人,聽著充滿了溫馨的曲調,看著急于購物回家的人,林清遠這個舉目無親的異鄉人,心里涌動著無限的傷感與惆悵。
“這些年為了生活,我總是拖著一身疲憊,步履匆匆向前奔著。但是一次傷病,卻讓我失去了一切,包括曾經的那個家。”林清遠坐在輪椅上,落寞地看著超市里的一切,心緒久久地沉浸在感傷之中。
此時“家”的印象,在林清遠的記憶中有一些模糊,“家”仿佛是一個遙遠的夢,在他心里若有若無的飄蕩著。
“家到底是什么呢?為何讓我如此的眷戀呢?天涯路茫茫,我未來的家又會在那里呢?”林清遠坐在輪椅上茫然的思索著,心情跌宕起伏,難以平靜。
超市里川流不息的人群,選購著自己所需的商品,林清遠心不在焉的看著,繼而又沉浸在無限的遐思之中:“在這漫漫人生路上,無論你是貧困,還是富足,每個人都應該有個家。貧困時,家是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富足時,家是一個享受生活的地方。家不僅僅只是一間房,一張床,一臺電視,一個容身之處,家還應該是一本書,一杯熱茶,一幅全家福,一個溫馨的港灣。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家不僅僅是物質上的空間,更是精神上的依托,是心的歸宿,可是現在……”
華燈初上,漫長的白晝,終于變成了黑夜。
在超市里躲避了一天酷熱的林清遠,終于可以回去休息了,大街上人來人往,依舊繁忙,遙遠的天際,高掛著一輪明月。
微熱的東南風吹來,夾雜著一絲涼爽,路旁那無精打采的枝條,在風中搖擺著,白日里的惆悵與傷感,如同白日里的酷熱,漸漸地消散在晚風中。
距離林清遠手術的前三天,金大興從西遼市趕到了BJ。
第二天,金大興幫林清遠辦好了住院手續,又把他送到醫院安置好。
手術的前一天晚上,金大興在醫院里陪著林清遠,他看了看心事重重的林清遠后問道:“清遠,明天這么大的手術?你害怕不害怕?緊張不緊張?”
林清遠猶豫了一下說道:“這么大的手術,說不緊張,說不害怕,那是假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命中有這一劫,既然我沒有選擇,那就鼓足勇氣去面對吧!”
“清遠,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你一定能夠手術成功的。”金大興寬慰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載物之厚!”林清遠自言自語的說道。
第二天早上,林清遠在金大興、許小山和木維的陪伴下,被護士推進了手術室。進了手術室以后,護士給林清遠帶上各種監測儀器,又給戴給他戴上了氧氣面罩,吸了幾口以后,一種天旋地轉的眩暈撲面而來,一瞬間,林清遠就進入了全身麻醉的狀態。
五個多小時的手術做完了以后,林清遠被推到了重癥監護室,進入重癥監護室不長時間,他就從麻醉中蘇醒過來。
此時,林清遠的腦袋上纏滿了紗布,開顱手術也讓他的整個腦袋腫得很大,眼睛已經腫成了一條縫。
萎靡到了極限的林清遠,看了看了身邊的人,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林清遠才徹底的蘇醒了過來。
接下來的每一天,每一秒,林清遠都在傷口的疼痛中煎熬著,忍耐著,有些時候,身體的痙攣顫動,會牽拉到傷口像撕裂開一樣的疼痛,過度的疼痛,經常讓他眼前一片漆黑,大腦一片空白,然后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栗。
林清遠目不轉睛的看著病房里面的石英鐘,石英鐘一秒一秒的走過,他也在一秒一秒的煎熬著,堅持著,然后在心里默默的重復著兩句話:“時間可以撫平一些傷痛,要相信生命的力量。時間可以撫平一些傷痛,要相信生命的力量……”
入夜以后,忍受劇痛的林清遠,徹夜難眠,木維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她坐在病床前,抓住林清遠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就在木維抓住林清遠手的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了一種放松,疼痛仿佛也減輕了很多,在不知不覺中,沉沉的睡著了。
如水的月光,照進病房中,睡夢中的林清遠,如同置身于空曠的山野中,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同。突然,一道耀眼的光束,籠罩住林清遠,他感覺身體慢慢的向上漂浮,很輕!很輕!不知什么時候,林清遠突然發現,以前死去的那些親人們,都圍繞在他的身邊,平靜的看著他,林清遠也平靜的望著他們。真奇怪,此時,林清遠的心里卻沒有絲毫的恐懼與不安,反而心里卻憑添了幾分的安穩與祥和。
耀眼的光束,漸漸地變得柔和了,一陣冷風吹過來,林清遠不禁打個寒顫,轉眼間,圍繞在他身邊的那些故去的親人都不見了。隱約間,林清遠感覺有個人,悄無聲息的站在了他的身后,他努力的向后望著,卻始終無法看到他。
“你是誰?”林清遠用心語在問他。
“你知道的!”他也在心語輕輕的答道。
“我知道的?”林清遠疑惑的苦苦思索著。
突然間,林清遠明白了一切,平靜的用心語對他說:“我知道了,你是死神對嗎?不過你不象傳說中的那樣面貌猙獰!”
他沒有回答林清遠,卻笑著點點頭。
“你是來帶我走的嗎?”林清遠如獲重釋的用心語問他。
他認真的點了點頭,繼而又鄭重的搖了搖頭。
“你這算什么?你讓我處在求生不能、求死不行的艱難境地,這就是你死神的玩笑嗎?”林清遠憤怒的用心語在問道。
“哎!……你還有三個心愿未了,第一,你要為父母養老,第二,你要撫養孩子長大,第三,你還沒有完成自己的夢想,所以我現在還不能帶你走。”他說完了,長嘆了一聲,用他那寒冷如冰的手,輕輕的摸了摸林清遠的頭發,然后轉身緩緩的離去了。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林清遠剛剛激動的情緒,也慢慢的平靜下來,又一陣夜風吹來,窗紗如幽靈般的飛舞著,纏繞著。天盡頭,一絲絲曙光,正努力的向上攀升著。
林清遠這次手術很成功,專家徹底的清除了他腦中的血塊。
一個月以后,傷口已經完全愈合的林清遠,在金大興、木維和許小山的陪伴下,回到了西遼市。
兩個月后,二零零一年的九月初,午后的陽光,從窗前的樹葉中流淌下來,斑斑點點地灑落在有些狹小的屋子里。
林清遠坐在窗前,一邊感受著斑駁陽光照在身上的絲絲暖意,一邊寂寞孤獨地看著窗外的景色。窗外是一條悠長而又靜謐的小巷,巷中一條飽經歲月滄桑的青色水泥路,曲折而又綿延的通向外面繁華熱鬧的大街。在小巷狹窄的天空上,飄逸著朵朵白云,樹上嘰嘰喳喳的鳥兒,在樹梢上歡快地蹦來跳去。
午后溫煦的陽光,正安詳地照在深深的巷子里,偶爾也會有一兩個行人匆匆走過,留下一串清晰的腳步聲。
時間在悄悄地流淌著,林清遠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一邊思緒萬千地回想著:“我在一次次輾轉曲折的治病歷程之中,義無返顧地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積蓄,也毫不吝惜地賣掉了自己所有的資產,落得個一無所有、一貧如洗而歸。雖然一貧如洗了,但也要有個棲身之所吧!由于我一直堅持著獨立的生活,于是父母就在這距離小城中心不遠的這條幽深小巷之中,給我租下了這個小屋。小巷里的小屋雖然簡陋,但設施還算齊全,就在這深深的巷陌之中,我開始了幽居的生活。”
小巷里有許多戶人家,由于生疏少有往來,昔日的朋友,也在林清遠一次次治病的遷徙中斷了音訊,只有父母和金大興,每天都一如既往的來小巷里的小屋中看望他。
林清遠每天的生活也很簡單,除了偶爾坐輪椅出去放放風外,大多數時間都是坐在窗前向外看。窗外有苔痕斑駁的舊墻,墻頭上有斜夕晚照中隨風搖曳的衰草,墻頭外還有燈光璀璨、五彩繽紛的另一個世界。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如此隱逸的生活,不一定在林泉野徑才能體會得到,在這繁華都市之中也會有的!一條幽深寂靜的小巷,就能隔斷市井紅塵的一切浮華喧囂,就能把我禁錮在一個無奈的世外桃源之中。小隱于野,大隱于市,這才是真正的隱士??!”每每想到此,林清遠都會無可奈何地笑笑。
自從林清遠從BJ手術回來以后,木維就來的越來越少了。
今天下午,就在林清遠漫無目的的看向窗外的時候,木維敲門而入。
“清遠,這一段你怎么樣?”木維問道。
“我挺好的,挺好的,木維,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你了。”林清遠說道。
“我……我準備結婚了。”木維咬咬嘴唇說道。
林清遠沉默了一下說道:“木維,恭喜你了?!?
“有人說,情人上輩子是夫妻,所以這輩子才繼續纏繞,卻沒有結果。而夫妻,上輩子則是冤家,所以這輩子才能結合在一起。”木維自言自語的說道。
林清遠沉默了一下,然后點點頭。
“世間所有相遇,都有它的原因,也許是緣分,也許是前世相欠。相信所有的相遇,都是命中的注定,所有的離別,都是上天的安排?!蹦揪S看了看林清遠后說道。
林清遠笑了笑,又點了點頭。
“一輩子,最難預料的是遇見,不知道哪一眼就是開始,最難揣測的則是離別,不知道哪一面,就是后會無期。清遠,不要怨我!”木維幽幽的說道。
“你幫我了那么多,無以報答,已是汗顏,我怎么會怨你呢?”林清遠平靜的說道。
“遇到時,好好珍惜!離別時,各自安好!”木維淚水漣漣的說道。
林清遠鄭重的點點頭。
木維走了以后,林清遠久久不語。
對門的鄰居家,正在播放著一首老電影的插曲:“輕舟流水同行,相依相助相親,何必當初相識,你我原本是路人。茫茫天涯路,處處是浮云,只應辛勞伴我,你何苦枉自癡情,貽誤錦繡前程……”
枯燥而又單調的生活,每天都在周而復始著,記不清有多少個難眠的夜晚,林清遠躺在病床上,一邊仰望著茫茫的夜空,一邊縱橫著無邊的思緒:“在這浩瀚的宇宙中,一個人實在是太渺小了,猶如滄海中的一粟。在這永恒的宇宙中,一個人的生命更是太短暫了,猶如瞬間劃過天際的流星。雖然如此,但在這短暫的人生路上,為何有那么多難以逾越的跌宕坎坷呢?為何有那么多難以釋懷的苦悶彷徨呢?蒼天知道!為了心中的夢想,我在人生的舞臺上一次次跌倒爬起。可惜我所有的努力,最終換來的只是一場虛幻。那么,我人生的希望在哪里呢?我的明天又在哪里呢?”
林清遠常常在這漆黑幽深的夜空下,茫然地思索著。此時,那萬里穹蒼中的滿天繁星,也正冷漠地審視著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