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遠停頓了一會，才喃喃的說道：“凌菲，對不起，這一年難為你們了！”

凌菲知道她的男人已經認出了她，她的男人已經徹底清醒了，她覺得，她的人生幸福，雖然拐了一個彎，幸好，又被她追上了。

凌菲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了，她摟著林清遠痛哭了起來，就在這大街上痛痛快快的哭著，笑著，再哭著。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每個人都有痛苦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而人在痛苦脆弱的時候，最需要的是親情的撫慰。是親情，給了我們無盡的力量，是親情的力量，讓我們時時刻刻都感覺到活著的意義和美好，同時也時時刻刻牢記著自己肩負的責任。擁有親情的陪伴，是成長中的一筆財富，那是一種無言的鼓勵，是一種莫大的力量。親情是世上最好的良藥，能醫治所有的傷痛，親情是人間最珍貴的愛，它有不可估量的力量。

幾天以后，金大興、李易、蘇舟幾個老同學，聞訊而來，金大興一進門，就大著嗓門嚷嚷道：“清遠，你看看，誰來了？”

凌菲把三個人請進屋，連忙沏茶倒水的招待他們，林清遠則是笑容可掬的打著招呼。

李易走過來，拉住林清遠的手說道：“老弟，沒想到你能夠死里逃生，你和你的家人創造了人間的奇跡啊！”

未等林清遠開口，金大興就接話道：“我說李易大哥，我們都知道你現在是工商局副局長了，所以你能不能說話的時候不和我們打官腔呀！”

“領導本色嘛！”蘇舟笑呵呵地接著說道。

李易被金大興和蘇舟挖苦了一番，不由苦笑，實際剛才他倒不是有意如此，只是習慣成自然罷了。

現在的李易，已經沒有當年的瘦小身影了，看起來比讀書期間可是發福了不少，本來就不大的眼睛，已經胖成了一條縫，一副肥頭大耳、憨態可掬的樣子。

蘇舟還是當年的老樣子，身材不胖不瘦，面目也很年輕，依舊帶著一副斯斯文文的書生氣質。

林清遠氣定神閑地看著三位老同學，然后說道：“人生無常，世事難料啊！見到你們，我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蘇舟在林清遠的對面坐了下來，然后說道：“說來慚愧，我們應該多來看望清遠兄，可是現在的我們，正值上有老、下有小的階段，家庭與社會的壓力，促使我們不能停下腳步，為了一家人的今后，依然要不斷努力和奮斗。”

金大興吸著煙，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繚繞的煙霧，許久才開口說道：“多年前，我們求知于同一所大學，一起共同度過一段美好的大學時光。憶當年血氣方剛，風華正茂，有多少憧憬，多少豪情，我們不僅收獲了學業，更收獲了真摯和純潔的友誼。這么多年來，我們經歷了命運的選擇和考驗，幾經坎坷，幾番磨難。如今的我們，少了一些輕狂，多了一些成熟，少了一些浮躁，多了一些沉穩，我們肩上挑滿了對家庭、對事業的重擔。雖然我們沒有驚天動地的壯舉，雖然我們沒有大富大貴，我們心里卻從未有過遺憾，因為我們過得還算幸福，活得還算坦然。”

李易也感慨頗深的說道：“是啊！這么多年了，人的變化都會很大，我自己也何嘗不是如此呢？我從當年一門心思做學問的學生，到現在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官僚，也可謂是脫胎換骨了！”

“哎！往事不堪回首，離開大學以后，時間就這樣過去了。我們在人生的道路上，經過一番磨煉，終于認識了生活，也最終認識了我們自己。人的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么多年的人生路，奠定了各自不同的人生，每個人都走在各種不同的人生路上。當然，歲月的滄桑，也逐漸的在我們臉上留下了痕跡。”林清遠苦笑道。

“歲月在不斷地流逝，人也在不斷地變老，幾十年的風霜雨雪，快把我們演變成了兩鬢染霜的成熟大叔了。歲月的滄桑，洗盡了我們青春的年華和天真浪漫，也讓我們在滾滾紅塵中體味著人生百味。這些年，李易大哥沉浮于宦海仕途，現在終于嶄露頭角，事業有成了，肥狐貍投身商海，靠著自己的勤奮和智慧，天天干著發家致富的買賣。清遠兄吉人天相，雖然經歷生死考驗，但是現在終于絕處逢生、否極泰來了。我呢？一直淡薄名利，默默無聞，一家三口，過著平平淡淡才是真的生活。”蘇舟說完，大家都沉默了起來。

是的，回首往事，幾個人仿佛看見自己青年時的身影，仿佛就在昨天，也許，人生就應該是一場無可避免的遠走，最終，都會離開，都會失去，都會消失在未來的世界里。

“白面書生說的挺有道理的！回想這一路走過，沿途的風景無暇觀看，只為了生活埋頭前行。也許正如一位作家說的‘童年是一場夢，少年是一幅畫，青年是一首詩，壯年是一部小說，中年是一篇散文，老年是一套哲學。’人生各個階段都有特殊的意境，這樣才構成了整個人生多彩多姿的歷程。”金大興笑道。

“泰戈爾說過‘因為經歷，所以懂得’，我們生來原本是一張白紙，總是要被涂畫一番人世間的形形色色。記得我們年輕的時候，大多有些輕狂，‘平治天下，舍我其誰？’我們自信，精力充沛，一心想成就一番事業，卻往往撞得頭破血流。哎！只有經歷過風雨的洗禮，才能懂得虹彩的絢爛。”李易說道。

廚房的電水壺響起了蜂鳴聲，凌菲拔下電源線，然后提著水壺過來給大家的茶杯中倒水，她倒完水，放下水壺說道：“我想人生是一個過程，也是一種修行，更是一種漸行，漸悟，漸醒的過程。我們在用生命耕耘的過程中，有悲歡離合，也有陰晴圓缺，我們在期待明天的過程中，又糾纏于過往，所以我想說，生命的意義，就是過好當下的每一天，就是一步步地走好人生的全過程。我們要享受生命中每一天的美好與快樂，也要接受生命中每一天的挫折與痛苦，所以說‘不思過往，不思前路，吾生只在一呼一吸須臾之間。’”

“看來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師，凌菲的這一番話，遠比我們這些中文系畢業生的言論，更有見解、更精辟、更深刻！”蘇舟笑道。

凌菲靦腆的笑了笑，然后說道：“我就是那么隨口一說，你們別當真，好了，你們繼續聊吧，我去繼續給你們做菜了。”

“前幾天，我看到一位美國作家奧格、曼狄諾的散文《假如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其中有兩段話讓我最感動，第一段話是這樣寫的‘假如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我將如何利用這最后、最寶貴的一天呢？首先，我要把一天的時間珍藏好，不讓一分一秒的時間滴漏。我不為昨日的不幸嘆息，過去的已夠不幸，不要再搭上今日的運道。時光會倒流嗎？太陽會西升東落嗎？我能撫平昨日的創傷嗎？我能比昨天更年輕嗎？不能！過去的永遠過去了，我不再去想它。’第二段話則是這樣寫的‘假如今天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如果這是我的末日，那么它就是最美好的日子。我要把每分每秒化為甘露，一口一口，細細品嘗，滿懷感激。我要每一分鐘都有價值。我要加倍努力，直到精疲力竭，即使這樣，我還要繼續努力，今天的每一分鐘都勝過明天的每一小時，最后的也是最好的。是啊！我應該感謝上蒼給我的恩賜！試想想，我曾經死去而又活來了，讓我重新擁有了生命，又可以感受這美麗的世界，傾聽到大自然的聲音，觸摸到一草一木，唯有心存感激，心存不滅的期望，才問心無愧啊！’看完了這篇散文，我沉思了很久，我覺得這篇散文是為我寫的。”林清遠說道。

“人生沒有完美的，幸福也沒有一百分的，有時候，執著是一種負擔，放棄是一種解脫。我們應該看到春天有春天的風情，夏天有夏天的情趣，秋天有秋天的收獲，冬天有冬天的景致。所以這人生啊！就象四季，各有各的美麗，各有各的瀟灑，其實，每一條通往陽光的大道，都會充滿坎坷與艱辛，每一條通向理想的途徑，都充滿了汗水與淚水，不要因為沒有陽光，而走不進春天，更不要因為沒有希望，而放棄自己的追求，不要因為沒有掌聲，而丟掉自己的理想。”蘇舟看著林清遠說道。

林清遠笑著點點頭。

幾個人說著、聊著，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暗，窗外已是圓月高懸、明光似水了。

是啊！老同學坐在一起，一起訴說著所有的欣慰與苦澀，一起品味著所有的酸甜與苦辣，更有一種“悠悠歲月、欲說當年好困惑”之感。

吃完晚飯，金大興對林清遠和凌菲說道：“有兩件事情，我想和你們兩口子商量商量，第一，清遠長期臥床，需要找一個護工，否則凌菲的身體會被拖垮的。”

林清遠看了看凌菲，凌菲點點頭說道：“雇一個護工也好，我最近經常感覺胸口痛，偶爾也有一瞬間的疲憊，不過，咱們去哪里找護工呢？”

“我有一個農村的遠房表弟，叫許小山，正準備來市里面找活干。小伙子十八九歲，老實、本分、能干，我相信他一定能夠照顧好清遠的，至于護工的工資，咱們就按照市場行情給，不高不低就可以。”金大興說道。

凌菲笑著點點頭。

“第二，在清遠昏迷的一年當中，科右縣的王前進和司機魯師傅到醫院看望了幾次，之后他們倆也是經常給我打電話，詢問清遠的情況。昨天王前進來電話，知道了清遠蘇醒了，他很高興，他說他們那里有一個醫術精湛的中醫，專門治療疑難雜癥，他想請來給清遠治治病，并且治療費用由他來承擔。”金大興接著說道。

凌菲思慮了一下說道：“老百姓總說偏方治大病，高手在民間，所以我贊同王大哥請中醫大夫給清遠治病，但是治療費用，不能讓人家承擔。”

“我也是這么對王前進說的，但是人家說‘清遠在職的時候，是我的知交好友，清遠病了，也是我的知交好友，所以治療費用你們就不用管了。’”金大興笑瞇瞇的說道，

凌菲看了看林清遠，林清遠點點頭，心里充滿了感激與感動。

第二天下午，金大興把表弟許小山帶了過來，憨厚樸實的許小山，讓林清遠和凌菲都非常的滿意。

金大興對許小山說道：“表弟，林清遠不僅僅是我的大學同學，更是我情同手足的兄弟，所以你要不辭勞苦、竭盡全力的照顧好他。”

許小山一邊搓著手，一邊靦腆的說道：“表哥，我記住了，我一定照顧好清遠大哥，只是我從來沒有照顧過人，什么都不懂。”

“沒關系，我來教你照顧病人，只要你細心，有耐心就可以。”凌菲笑道。

“你把林清遠當做自己的親哥哥，一切就都能夠做好了，在照顧病人的時候，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向凌菲請教，千萬不能自作聰明。”金大興認真的叮囑道。

許小山連忙答應。

金大興又陪林清遠說了一會話，才起身告辭。

金大興走了以后，凌菲開始耐心細致的教許小山如何照顧林清遠，老實勤快的許小山，很快的就掌握了照顧病人的基本技巧。

不到兩天的時間，許小山已經能夠非常熟練的照顧林清遠了，只是被陌生人照顧，林清遠心里非常別扭，但是他看看凌菲那疲倦不堪的身體，只能無奈的接受現實了。

看見許小山熟練而又細致的照顧林清遠，放下心來的凌菲，決定去自己的娘家看看父母和兒子，自從林清遠住院以來，凌菲就把兒子林熙托付給了自己的父母，自己則是全身心的照顧著林清遠。

凌菲走了以后，林清遠躺在家里面的病床上，靜靜地思索著：“有時候，生命很堅韌，就像墻縫里的一棵小草，在嚴苛的環境下，頑強的生機勃發。有時候，生命又很脆弱，就像精致的水晶花瓶一樣，一個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萬劫不復。有時候，生命就像是一季花開，只在彈指之間，那么，這有限的生命里面，我將如何抉擇？”

想到這里，林清遠輕嘆一聲。

許小山聞聲，過來問道：“清遠大哥，你不舒服了嗎？”

林清遠搖搖頭。

“我看你嘴唇發干，喝口水吧？”許小山又問道。

林清遠默默地點點頭。

喝了一口水，林清遠繼續躺在病床上思索著：“我在昏睡的一年之中，我在寒夢中迷茫的跋涉著，費力的前行著，那天地間的冰雪，那陰森森的寧靜，那冷徹心扉、冷到骨髓的寒冷！讓我恐懼，讓我絕望，是眼前那一盞若有若無、忽明忽暗的燈光，支撐著我咬緊牙關，努力向前，走出了生命的黑夜，見到了生命的晨曦。那盞燈，就是由希望和信念，點燃的心燈，或許只有心燈亮了，世界才會亮，自己才能見到光明。”

林清遠舒展了一下眉頭，又陷入了沉思：“生命本就短暫，如同轉瞬即逝的流星一樣，劃過蒼宇。但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或許在生命里，也會有永不泯滅的芳香，就像是泰戈爾曾經寫過‘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或許，生命只有在經過風雨的洗禮，陷入絕望的萬丈深淵之際，才能堅強成長，才能精彩紛呈，才能體現價值，才能見證生命的光輝，才能迎接生命的新生！”

就在林清遠思緒萬千的時候，家里面的門被打開了，一陣急促而又有力腳步聲的傳來，三歲的林熙跑了進來，凌菲緊隨其后的喊道：“兒子，跑慢點，別摔著！”

“爸爸，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小林熙氣喘吁吁的跑進臥室后高聲的叫著，然后一下撲在了林清遠的身上。

林清遠看著健康可愛的兒子，心里既甜蜜又酸楚。

“爸爸，這是今天早上姥姥給我買的酸奶，很好喝！我一口沒喝，給你留著著。”兒子把一盒酸奶高高的舉起來說道。

林清遠下意識的想去摸摸兒子的臉頰，胳膊卻只能微微的抬起來一點點，他嘆了一口氣后無奈的說道：“好孩子，酸奶你留著自己喝吧……”

小林熙笑了笑，然后伸出來他的小手，不停的撫著林清遠的臉，此時，林清遠的心里更加的酸楚了。

“我兒子多懂事，一路上都嚷嚷著想爸爸了。”凌菲走進來說道。

林清遠笑了，臉色溢滿了幸福，眼淚卻在眼圈里面打著轉，他咬了咬嘴唇，沒有讓淚水流了下來。

長得特別漂亮的小林熙，瞪著清澈透明的大眼睛說道：“爸爸，抱抱，爸爸，親親。”

林清遠沉默了，心里想到：“兒子，我多么希望能夠抱抱你、親親你，我多么希望能夠每天送你上幼兒園，接你回來，我多么希望能夠看到你成長的點點滴滴，將所有的愛都給你，讓你擁有一個快樂幸福的童年。可是，我現在卻都做不到，只好委屈兒子了，我相信你長大后一定會理解，爸爸是多么的愛你。”

凌菲抱起林熙說道：“兒子，爸爸現在身體不好，還不能抱抱你，親親你，等到爸爸身體好了，讓他天天陪你玩。”

凌菲說完了，轉身之間，淚水漣漣。

林熙看了看媽媽，然后乖巧的給媽媽擦了擦眼淚，又親了親媽媽的的臉頰。

“兒子，讓爸爸好好休息，你陪媽媽去做飯。”凌菲說道。

小林熙懂事的點點頭。

“這一年多，真是難為凌菲了！這一生，能夠遇見一個經歷了風霜雪雨和生死存亡，還能夠一如初見，不離不棄的人，是我的幸運，禁得起考驗的愛，才是真愛！我要想盡辦法，不計代價讓自己站起來。因為當自己的身體垮了，就失去了愛親人的資本，健康不在了，就失去了照顧好親人的能力，所以，健康是一種責任！”林清遠看著凌菲的背影，在心里暗暗的想道。

第二天一早，凌菲就把兒子林熙又送回了娘家，她剛剛回來，康麗就提著各種各樣的營養品敲門而入。

“小清遠，你好一些了吧？”康麗進屋就急匆匆的問道。

“我的認知功能已經徹底的恢復了，但是我的知覺功能和支配功能，還沒有恢復，現在完全依賴別人的照顧。另外，我都多大了，你怎么還叫我小清遠啊！”林清遠感嘆道。

“我早就說過，你的年紀比我小，你就是小清遠，你就是小老弟。”康麗笑道。

“清遠，在你昏睡的一年之中，康麗兩口子經常去醫院看望你。”凌菲說道。

林清遠感動的笑了笑。

“康麗，你們兩口子從來都是形影不離，你今天怎么單獨行動了？”凌菲問道。

康麗沉默了一下，然后說道：“前一段，我的酒店著火了，一把大火讓酒店化為了灰燼，也讓我一無所有了。我破產以后，我那個當廚師的老公，受不了這個打擊，也不想和我同甘共苦，就和我離婚了。”

“看著老實巴交的一個人，卻經受不起生活的考驗！”凌菲感嘆道。

“人生路上，荊棘叢生，充滿坎坷，都那么的不容易，有無盡的生活壓力，有工作上的不順心，也有情感上的挫折。面對這些，有時候真的很無奈，可生活還要繼續，我們只能扛著，扛不住，也得扛。扛著很累，但我們無路可退，因為我們身后有家人，我們必須向前。”康麗仿佛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是啊！人生都是熬出來的，都是逼出來的，都是扛出來。扛不住的時候，別怕，咬緊牙，再堅持一下，只要你不倒下，生活就無法將你撂倒，只要你依然堅持，總會有希望的，只要你下定決心，你就一定可以撐起你的那片天。”凌菲深有同感的說道。

康麗勉強的笑了笑后說道：“起起伏伏的人生，坎坎坷坷的歲月，哪有什么歲月靜好啊！喜怒哀樂之中，有些人，已經漸行漸遠了，酸甜苦辣之后，有些愁，已經隨風而逝了，從今以后，咱們都別想太多，用心的過好每一天，人生短暫，只求笑的燦爛！”

凌菲點點頭，然后遞給康麗一杯茶水。

“以后有什么打算？”林清遠問道。

“前幾天南方的朋友給我打電話，請我去他們的酒店擔任總經理，年薪十萬，還有提成。我明天啟程，今天過來陪你們兩口子一天。”康麗答道。

“換換環境也好！”林清遠說道。

“生活就是這樣，別人只看結果，自己獨撐過程。小老弟，你要記住，既然咱們來到了這個世上，就沒打算活著回去，既然活著，就要珍惜當下的每一天，就一定要活出精彩來。”康麗拍拍林清遠的肩膀說道。

林清遠抬頭看著康麗，鄭重地點點頭。

一九九年的立秋之后，盛夏時分的陽光漸漸褪去，清爽的清風，緩緩的拂來，大地上飄來初秋的味道。

時間在飛快的流逝著，一些等待，就顯得很漫長了。凌菲這幾天總是想給金大興打電話，讓他問問科右縣的王前進，什么時候帶著那個醫術精湛的中醫，過來給林清遠治病，就在她焦急的時候，王前進他們不約而至了。

“這是鄔晉陽大夫，他們家世世代代都是懸壺濟世的良醫，在我們那里很是受人尊重。前一段時間，金大興把清遠的病歷拿過來以后，鄔大夫就在家里面研究治療方案，所以才遲來的。”王前進解釋道。

凌菲看著這個年過半百、慈祥平靜的鄔大夫，千恩萬謝的感謝著。

鄔大夫擺擺手，然后專心致志的給林清遠把脈，許久之后才放下手說道：“林先生的病情，我已經了解差不多了。我在你們家停留一個月，然后通過湯藥與針灸和熏蒸相結合的治療辦法，幫助病人恢復知覺功能，至于病人的支配功能，非藥針所能為也，后期需要物理治療和康復鍛煉。”

鄔大夫說完，拿過來紙筆，行云流水般的開出了藥方，交給了凌菲后又說道：“幾千年前，在沒有解剖的條件下，中醫是不可能細察人體細胞的精微之妙，然而中國古人的智慧，遠勝于我們當下的思維能力，他們從宏觀的視角，洞察天人合一的偉大構想，從功能與結構的有機統一入手，將病癥與身體的整體性，緊密關聯考慮，進而提出祛邪扶正之說及其治療手段。在中醫看來，人體就是一個小宇宙，自有其長期以來形成的生態平衡，所以機理不調，病根不除。”

凌菲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謝謝王大哥為了幫我治病四處尋醫問藥，謝謝鄔大夫拋家舍業的過來給我治病，這份恩情，我會銘記于心的。”林清遠誠懇的說道。

鄔大夫看了看林清遠說道：“中醫講究仁慈博愛，持重至誠，在孫思邈的《大醫精誠》篇，開宗明義提倡為醫者必須要醫術精湛，醫德高尚，如此可為蒼生大醫，所以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為你治病的。”

“中醫博大淳厚，藥理與哲理潛移而至，藥物可以驅邪祛病，哲理可以神爽療心。中醫將哲理藥理融匯貫通，既醫形體，更療精神，可謂是標本同治，故而，中國古代的讀書人，都有兩種追求，那就是，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林清遠接著說道。

鄔大夫笑著點點頭。

“我們那里，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顯貴，都認識和尊重鄔大夫。鄔大夫對癥下藥，在開出的無數張處方中，解除了很多人的病痛，也延續了很多人的生命。記得小時候，我弟弟發高燒，打針吃藥都不見效，后來請來了鄔大夫，我弟弟喝了他的幾付湯藥，就藥到病除了。”王前進笑道。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話，王前進才起身告辭。

王前進回去以后，鄔大夫開始了治療，他的湯藥方子里面，有一定比例的黃連，湯藥一入口，那人間至極的苦味，瞬間從舌尖在味蕾蔓延開來，把林清遠苦的直皺眉頭。

“都說黃連苦，到底有多苦？”凌菲問道。

“極苦！”林清遠答道。

凌菲看到碗底還有一點點剩下的湯藥，抬頭問鄔大夫：“我嘗一嘗這湯藥可以嗎？”

鄔大夫笑著點點頭。

凌菲端起藥碗，輕輕地抿了一小口，立刻皺緊眉頭，然后飛快的去衛生間漱口，過了一會，凌菲緩緩地走了進來說道：“這黃連太苦了，太苦了，我就是嘗了一小口，然后又是刷牙，又是漱口，折騰了這么半天，嘴里還是滿滿的苦味。清遠，這一天兩碗的苦藥，你可怎么喝下去的！”

“為了治好病，苦又何妨！”林清遠笑道。

凌飛緊緊地摟住林清遠，眼淚流了下來。

經過鄔大夫一個月的精心治療，林清遠恢復了淺表的知覺，之后鄔大夫又給林清遠留下了兩個月的藥方，囑咐他直至完全恢復知覺以后才能停藥。

在鄔大夫臨行之前，林清遠和凌菲送給鄔大夫五千塊錢作為酬謝。

鄔大夫說道：“前些年，王前進曾經幫我一個大忙，有恩于我，所以說我這次來給你治病，也是為了報恩。我來之前，王前進給了我一筆豐厚的酬金，我拒絕了，所以你們給我的酬金，我就更不能收了。以后你們治病，需要錢的地方還很多，自己留著慢慢用吧。”

送走了鄔大夫以后，林清遠又吃了兩個月的湯藥，逐步的恢復了全身的知覺。

恢復知覺以后，林清遠在凌菲和金大興的陪同下，去西遼市第一人民醫院去檢查，經過專家會診以后，建議林清遠應該進行康復治療了，但是西遼市沒有康復醫院，所以只能去BJ的康復醫院進行康復訓練。

一九九年的十二月初，迎著寒冷的北風，林清遠在凌菲、金大興和許小山陪同下，踏上了治病的路程。

站臺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動著，車廂內，林清遠沉默的看著送他的親友，他沒有離別的愁緒，只有前路茫茫的愁悵與無奈。

火車緩緩的啟動了，沿途兩邊光禿禿的樹木，一排排的向后倒，。路軌在一望無盡的平原上延伸著，仿佛沒有盡頭，遠處村子里的裊裊飲煙，在夕陽的余輝中輕輕地飄散著。

到了BJ以后，林清遠來到了位于BJ東南郊區的一家康復醫院，這家康復醫院的規模很大，有四五百個病人在這里康復治療。

到了醫院以后，金大興幫助林清遠安頓好了，自己就先返回了西遼市。

之后醫院開始給林清遠重新檢查、會診，最后拿出一個針對性的治療方案，醫生對林清遠和凌菲說道：“病人的認知功能和知覺功能都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但是支配功能恢復，怕是需要一個漫長而又痛苦的過程。雖然病人的肌肉沒有萎縮，但是他的關節已經強直了，如果打開關節強直的話，有兩種辦法，一是通過手術把手腳上的筋拉開，但是這個手術的效果不確定，二是通過被動性的物理康復訓練，幫助你打開強直的關節，但是這個過程會非常疼的，如同酷刑一樣。”

“能有多疼？”凌菲憂心忡忡的問道。

醫生看了看凌菲后說道：“疼痛一般分為輕度痛、中度痛、重度痛和嚴重痛，這種康復治療的疼痛，應該是嚴重痛，我們醫院的康復師把這種疼痛，比喻為撕肉一樣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

“只要能夠治好病，我不怕疼。”林清遠說道。

“那你選擇被動性的物理康復訓練是吧？”醫生問道。

林清遠看了看凌菲，然后點了點頭。

第二天，林清遠在凌菲和許小山的陪護下，走進了康復室。

康復師輕輕地幫助林清遠抬起胳膊，或者是彎曲大腿的一瞬間，都讓林清遠疼的眼前一片漆黑，生不如死。

康復師告訴林清遠，如果太痛了，可以大聲喊叫，這樣可以緩解疼痛。林清遠搖搖頭，依舊默默地忍受著如同撕肉一樣的疼痛。

一個小時的康復訓練下來，林清遠被推出了康復室，此時，因為過度的疼痛，他的全身肌肉還在不停的顫抖之中。

凌菲心疼的問道：“是不是很疼？”

林清遠點點頭說道：“很疼，但是我能忍受的住。”

林清遠又對許小山說道：“小山，給我點燃一支煙。”

許小山的目光向凌菲望去，凌菲看了看兩年都沒有吸過煙的林清遠，欲言又止，然后對許小山點點頭。

吸了一顆煙，林清遠全身的顫抖，緩解了一些。

半個月以后，凌菲接到家里來的電話，得知了她的父親因為高血壓住進了醫院，凌菲和林清遠商量以后，決定自己先回去，然后讓許小山在這里護理他。

凌菲走了以后，林清遠感覺非常的失落，但是他每天還要堅持去康復，每天都要忍受著極度的疼痛，他咬緊牙關地忍耐著，堅持著，是為了自己能夠治好病。

康復醫院有十多棟二層小樓，有的小樓是醫院的辦公室，有的小樓是病人的病房，有的小樓是康復室，有的小樓是食堂。而且每一棟二層小樓的側面都有一個坡道，能夠把輪椅推到樓頂上。

每到夕陽西下的時候，林清遠都讓許小山把自己推到樓頂上，然后眺望遠方。此時，金色的夕陽緩緩落下，把余暉留給晚霞。

日升日落，循環往復，而人間卻已經物是人非了，望著遠方，林清遠的心中，不禁涌起了幾多失落，幾多感慨，幾多惆悵，他想起來小時候在西院奶奶家的房頂上，那草叢中有蹦來跳去的螞蚱和時叫時停的蟋蟀，還有藍天下有翩翩飛舞的蝴蝶和自由翱翔的鴿子，他還思念著遠在天邊的父母和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