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天幕如墨,唯有幾顆稀疏的星辰灑下微光,臨安西郊的山路蜿蜒曲折,仿佛一條沉睡的巨蛇,蜿蜒通向未知的盡頭。
沈懷瑾提著一盞牛角燈,走在最前,背后是蘇晚音與點點。山風獵獵,林葉搖曳作響。
“你確定,這‘第二道鎖’就在這山里?”蘇晚音抱著臂膀,微皺著眉,“今晚月色不好,要是再遇到野狼……”
“怕什么,有點點在。”沈懷瑾頭也不回地說。
“我只是只貓,又不是武林盟主!”點點不滿地甩了甩尾巴,“你怎么不說把我當成南宋版的保安機器人?”
“哼,你那是自動撒嬌功能過于靈敏。”沈懷瑾打趣。
蘇晚音忍不住輕笑:“……你這嘴,倒真像你小說里那些主角。”
“那當然。”沈懷瑾一撩衣擺,“我可是本書主角,能不油滑幾分?”
三人一邊走,一邊討論線索。
“根據(jù)沈忠謙留下的密信,‘清漪之下’已經(jīng)打開,而第二道鎖,則被稱為‘魂引’。”沈懷瑾沉聲,“古時說‘魂引’,多與冤魂不散、陰靈指路有關(guān)。”
“那意思是——這條線索,不是從生者口中得知,而要……從死人身上?”
“對。”
“你要招魂?”點點驚了。
“當然不是!”沈懷瑾一腳踢它尾巴,“我是科學(xué)的信徒。”
“科學(xué)地追魂?”蘇晚音側(cè)目。
“差不多。”
三人走到山腰間,忽見一座殘破的石廟橫陳眼前。廟前兩只石獅已殘破不堪,一只頭掉在地上,像是在沉思。
廟門緊閉,貼著一張用朱砂寫下的黃符,隱隱能看到“封”、“戾氣”字樣。
“看來……地方到了。”
他們小心推門而入,一陣霉味混著燃香的殘味撲面而來。
石廟內(nèi)供奉一尊破舊的無面神像,香爐冷寂,神龕上落滿灰塵。
蘇晚音點燃火折,四下打量:“這廟年頭太久了,地上全是灰……咦,這里有人來過!”
她指著角落地磚:“這里的灰痕是被什么拖過,像是……尸體。”
“你怎么那么熟練?”點點狐疑地瞇眼。
“書里學(xué)的。”蘇晚音輕咳一聲。
沈懷瑾俯下身,手指觸摸地面,冷聲道:“是被硬物拖過,帶有腐臭味,少說也有三天了。”
“說明剛死不久?”
“更說明——我們來晚一步。”
他快步走到神像背后,果然發(fā)現(xiàn)一扇窄門虛掩,門后通往廟后的山崖。
走出門,山崖邊,一座小木棚赫然佇立。
棚內(nèi)燈火微弱,一名老道士躺在草墊上,似是剛剛斷氣。
他神情安詳,嘴角微笑,手中卻死死攥著一張畫紙。
沈懷瑾取下畫紙,只見上頭描繪著一條古道,兩旁遍布石塔佛龕,盡頭赫然是一座古井,井邊刻著三個大字:
“引魂路。”
“魂引之鎖,居然真的是死者引路。”
蘇晚音湊上來看:“這不就在臨安東南郊,杏花村后山?我小時候好像聽人說過,說那是‘走投無路的人’才會去的地方。”
“看來我們得去走投無路一回。”
他們帶著畫紙離開石廟,直奔杏花村。
誰知剛出廟門,廟外忽然傳來一聲驚叫:
“救命啊——!!”
三人一驚,回頭望去,廟旁的小道上,一個衣衫破舊的中年男人踉蹌奔來,渾身是血,眼神驚恐至極。
“后面有……有人要殺我!他們,他們是衙門的差役!可他們……他們不是人!”
男人還未說完,后方便響起急促腳步聲,幾名穿著捕快衣飾的“人”步步逼近,神情木然,面色慘白,走路沒有一絲聲響。
“僵尸?!”點點猛然跳上沈懷瑾肩膀,“咱這是走進什么靈異副本了?”
“不對。”沈懷瑾目光沉冷,“是被控制了……你看他們嘴角的紅線,是藥線。”
“藥線?”蘇晚音一驚,“你是說……他們被藥物控制了?”
“而且是毒性極強的‘控魂香’。”
沈懷瑾立刻從袖中掏出幾個煙球,扔在地上,“啪”的炸起煙霧。
幾人趁機帶著中年人逃進山林。
跑出十余丈后,他們停在一塊大石后喘息。
那中年人哆哆嗦嗦:“我……我是藥鋪伙計,前幾天被人騙到這山里,說要給死人試香,我一看不對就逃了……他們那些人,眼睛都沒神的!”
“你記得是被誰抓來的?”
“是……是個姓祝的大夫,叫祝沉青。”
沈懷瑾一聽,頓時眉頭一皺:“祝沉青?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
點點低聲:“我查過,是京城醫(yī)館一位曾被革職的藥師,因制毒香物被革職,后失蹤。”
“果然是他。”
沈懷瑾捏了捏掌心:“他失蹤三年,如今卻出現(xiàn)在臨安,還用‘控魂香’控制差役……看來這背后,不只是舊案,還有更大的棋局。”
他望向夜空。
而星光之下,那“引魂路”的謎題,也仿佛正緩緩展開。
山風獵獵,寒氣滲骨。
蘇晚音輕輕抱著雙臂,看著沈懷瑾沉思的神情,不禁低聲問道:“你說,這祝沉青,會不會就是‘第二道鎖’的守門人?”
“有可能。”沈懷瑾的語氣很肯定,“他掌握‘控魂香’,能操控人心神,又以死者引魂為線索,這背后絕不只是一個瘋子的妄想。”
點點跳到一塊石頭上,搖著尾巴道:“你們沒發(fā)現(xiàn)么?這一路來,不管是清漪、夢燈樓,還是如今的引魂廟,線索都圍繞‘死亡’和‘迷霧’打轉(zhuǎn)。”
“這是個主題。”沈懷瑾點頭,“有人有意為之,把我們往‘死’里引。”
“他圖什么?”
“可能是某個秘密,某個封印的真相,也可能……是為了某件尚未解開的古案。”
蘇晚音蹲下身,望著那名中年人傷痕累累的身子:“他沒什么戰(zhàn)斗力了,得找個地方安置他。”
“帶回臨安不合適,會暴露我們行蹤。這樣吧——”沈懷瑾指著山下一片零散燈火:“前面那個村子叫‘朝云村’,是個落籍村莊,村長是我在書局時的熟人,可以暫時托付。”
三人轉(zhuǎn)移腳步,將人安置好,又在村中稍作補給。
此時夜已深,沈懷瑾卻不敢有半點懈怠。
因為那幅畫中的“引魂路”,他越看越不對勁——
“這不是一條普通的山路。”他坐在木屋中,攤開畫卷,對著畫紙比劃:“石塔、佛龕、井臺,每一處都不是裝飾,而是標記。特別是——”
他手指落在畫的右上角,輕輕一點:“這里,有個‘香印’。”
蘇晚音湊過去一看:“這是什么?”
“‘九轉(zhuǎn)蓮香’的圖形,只有會制香的人才懂。”
“你是說,這張圖是專門留給‘香師’的?”
“沒錯。”沈懷瑾面色凝重,“換句話說,這條‘引魂路’,是為‘香師’準備的死路。”
點點躥上桌沿:“……你說得這么陰間,是不是又想拿我練膽?”
“你已經(jīng)是魂界一級情報貓了,還怕什么?”
點點哼了一聲,翻身躺下:“別廢話了,那我們要不要去那條‘死路’?”
“當然去。”沈懷瑾站起身,眼中浮現(xiàn)一抹異樣的光芒,“如果我猜得沒錯,‘魂引之鎖’,就是一場用死亡鋪就的推理。”
“你們忘了那句詩了嗎——‘借魂引道,踏香而往,執(zhí)鑰可開天機’。”
“鑰匙就在死人手中,而路,是香引的。”
——
翌日清晨。
三人帶著畫紙,按圖索驥,來到杏花村外的“佛骨嶺”。
這里荒無人煙,雜草重生,一條被遺忘的小徑在密林中時隱時現(xiàn)。
“就是這里。”
沈懷瑾深吸一口氣,率先踏入小徑。
不多時,他們便發(fā)現(xiàn)路邊矗立著一座座石塔,果然如畫中所繪——每一塔前都插有香盞,只不過已久未點燃,沾滿蛛網(wǎng)塵灰。
“這是香塔陣。”
沈懷瑾從背包中取出事先準備的“清香”,點燃后逐個供奉。
每點燃一盞塔香,香煙便順著空氣流動,仿佛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牽引,緩緩朝著山深處的方向匯聚。
點點蹲在一處佛龕前,忽然挖出一塊青磚:“喵!這底下藏著什么。”
沈懷瑾扒開土層,赫然發(fā)現(xiàn)一塊黑色銅牌,銅牌之上刻有繁復(fù)圖紋,正中央是一個倒立的“魂”字。
“這是一枚‘招魂牌’。”蘇晚音目光一凝,“我在《陰陽秘錄》里見過,說是古時煉香人祭魂專用。”
“有這種古物,說明這地確實是祭魂重地。”
三人繼續(xù)前行,山路越來越陡,氣氛也變得越來越壓抑。
直到他們來到盡頭,眼前豁然開朗。
一口古井孤零零地立于一塊石臺之上,周圍被十根鐵柱圍繞,柱上掛滿白綾,迎風飛舞,宛如百鬼夜行。
井臺上,刻著三個字:
“引魂井。”
“……名字真不吉利。”點點悄悄躲到蘇晚音背后。
“我們不是來送命,是來破案的。”沈懷瑾繞著井臺走了一圈,“這井……并不深。”
他撿起石子扔下,沒聽到水聲。
“干井?”蘇晚音問。
“不是,是被掩蓋了。”
沈懷瑾從懷中掏出火折點燃一根香,再次投入井中。
香煙迅速在井口聚集,旋轉(zhuǎn)成一個漩渦,忽然井中傳出“咔噠”一聲脆響,似有機關(guān)被觸發(fā)。
井口緩緩裂開,一道通向井下的石階,緩緩顯現(xiàn)。
“我們要下去?”
“當然。”沈懷瑾點頭,“這里……應(yīng)該才是真正的‘魂引之所’。”
三人提燈下井,走了百步,前方出現(xiàn)一個石室。
石室中央,供著一尊香爐,爐中尚有余灰,墻壁上刻滿咒文,而正中央,是一塊石碑,上書:
“天香鎖·第二道”
“找到了!”蘇晚音眼睛一亮。
但還沒來得及靠近,忽然——
轟!
一陣異響,石室外的石階瞬間崩塌,井口關(guān)閉!
“該死,是陷阱!”點點嚇得炸毛。
石室中忽然開始冒出青煙,一股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沈懷瑾臉色驟變:“是‘九轉(zhuǎn)蓮香’的迷霧!快屏住呼吸!”
他們用濕布捂住口鼻,強忍刺鼻的香霧,沖向石碑。
沈懷瑾在香爐底座摸索,終于找到一個凹槽,將銅牌嵌入其中。
咔——!
香爐驟然裂開,露出一個暗格。
沈懷瑾從中抽出一卷古帛,帛上寫著:
“天香三鎖,魂引為二。執(zhí)鑰之人,唯香者后嗣;欲破鎖者,需獻心香之魂。”
“獻魂?”
三人對視一眼,皆覺事態(tài)愈發(fā)復(fù)雜。
香煙中,石室的地板開始震動,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從地底緩緩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