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夜談刺局
- 南宋奇案錄
- 柯玄清
- 3008字
- 2025-07-12 09:04:49
夜已深,臨安府的街道上,燈火零星,市井逐漸歸于沉寂。青石板的街道被夜露打濕,反射著昏黃燈光,像極了沈懷瑾心中此刻那一池蕩漾未平的水。
他提著燈籠,緩緩步入“逸香樓”的偏院。林昭言約他夜談,地點卻選在這個早已停業的舊酒樓,目的為何,不言自明。
“沈公子。”門吱呀一聲開了,林昭言著一身夜行衣,眉眼淡然,手中執著一根鐵尺,“今日約你,不是談風月。”
沈懷瑾一挑眉:“那是談詩書?還是談生死?”
林昭言不為所動,領他入座,手指輕敲案面:“我今夜,要你看一樣東西。”
她從袖中取出一枚小巧金箔,置于燈下。燈火一映,金箔上映出“刺局”二字。
沈懷瑾眼神驟然凝重:“刺局?傳說中專刺朝中異己、為天子清道的殺手機構?”
“不是傳說,是現實。”林昭言冷冷道,“你查到的‘墨隱司’,確實存在。但真正執行封口與鏟除的,并非他們,而是刺局。”
沈懷瑾深吸一口氣:“你今日讓我來看這個,是想告訴我什么?”
“告訴你——你已被刺局盯上。”
他臉上終于露出一絲不自然的表情:“那你現在是想殺我?”
林昭言緩緩搖頭:“我是來救你的。”
說完,她將一只小瓷瓶推至他面前:“這叫‘三寸痕’,一種能在皮膚上短暫制造‘死相’的藥劑。你若涂抹于頸部脈搏,半炷香內心跳微弱如死,可瞞過刺局刺客一擊。”
沈懷瑾沉默片刻,問:“你……為何幫我?”
林昭言低下頭,聲音幾不可聞:“也許,是因為我討厭被安排的命運。也許,是因為……你還不算太蠢。”
沈懷瑾一笑:“感謝這句贊美,雖然它聽起來像是……諷刺。”
她抬眼:“他們會在今晚動手,你要活下來。”
“好個緊湊的節奏。”沈懷瑾搖頭,“不如說說,刺局的殺手都是何等身手?”
林昭言點燃燈芯,目光清冷:“刺局分四級,天、地、玄、黃。天級只服從天子密令,地級負責皇城四周隱案清理,玄級常出沒民間以刺制謠,黃級則是你今晚將見到的。”
“為何我配黃級?”
“因為你目前……只算個文弱書生。”
沈懷瑾哭笑不得:“這也太看不起人了。”
林昭言忽然一笑,眉眼彎彎:“不過我喜歡。”
沈懷瑾正想調侃幾句,院外忽然一聲輕響——樹梢微動,瓦片悄然震顫。
兩人立刻對視一眼。
“來了。”她輕聲道。
沈懷瑾緩緩將“三寸痕”涂在頸側,體內一陣寒涼直沖心脈,片刻后脈搏果然微弱如線,臉色慘白如紙。
“趴下。”林昭言低語,將他藏入屏風之后,而自己則迅速熄了燈火。
黑暗中,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潛入。
那人腳步如貓,毫無聲息,一柄短刃已在掌中。他來到屏風前,微微探身,卻發現沈懷瑾仿若無氣之人,臉色死白。
他伸手探其鼻息,卻在指尖觸到皮膚一剎,驟然一縮。
“假死?!”
那剎那——
林昭言破空而出,鐵尺寒光如電,直擊刺客腕骨。
“咔嚓!”
對方悶哼一聲,短刃落地,然而身手極快,竟在原地翻滾而起,反擊一招疾如風雷。
“你不是凡人。”刺客終于開口,聲音如砂礫一般,“你是……九轉殺!”
林昭言一愣。
對方繼續冷聲道:“殺名‘昭言’,前朝藏名卷冊上排第十七,擅封喉斷脈尺。”
“你認錯人了。”林昭言反手一擊,尺風逼喉。
對方避過,腳下一錯,消失在夜幕中。
沈懷瑾緩緩起身,臉色泛青:“你……真是九轉殺?”
林昭言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望著那被刺客落下的一塊錦帕。
那錦帕之上,繡著四個小字:
“夜起無聲。”
沈懷瑾撿起,眉頭緊蹙:“這是刺局的‘夜子令’,意指七日內,必再出手一次。”
“也就是說……”他苦笑,“我一周之內還得再‘死’一次?”
林昭言搖頭:“不是你。是你身邊的人。”
“什么意思?”
“他們知道你會防備,所以目標換人。”
沈懷瑾一凜,想到遠在教坊司的蘇晚音,又想到夙林的孤身行蹤,還有還在采香閣調查的杜若靈——這些人,哪一個不與自己有關?
“我要設局。”他低聲道。
“設什么局?”
他轉頭望向窗外那座月色中的三官塔,緩緩道:
“設一個……連刺局都不敢踏入的局。”
“這一次,不再是我等他們,而是——”
“他們來等我。”
沈懷瑾盯著手中的“夜子令”,不禁暗暗咬牙:“若不主動出擊,遲早任人宰割。”
林昭言目光平靜:“你打算如何設局?”
“借刀殺人。”
“借誰的刀?”
“臨安知府韓承節。”
林昭言眉峰微挑,顯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你是想把朝廷的陽光,引進刺局的陰影里。”
沈懷瑾道:“韓承節雖然謹慎,但絕不是庸人。他見識過我的破案,也知道我能掀起水花。若由我引線,事成之后,他一定會順勢邀功。到時刺局再敢下手,就是明著挑釁朝廷。”
林昭言輕聲笑了笑:“你算盤打得好,可惜你忘了——韓承節身后也有人,他若知道刺局背后是……”
“太傅黨?”
“甚至……更高。”
沈懷瑾沉默片刻,轉身看向窗外燈火搖曳的臨安:“人活一世,要么茍延殘喘,要么直面風雨。既然已經卷入,那便只能走到底。”
林昭言低聲道:“你若真要做,我會陪你。”
“你?”
“你別忘了,我也不想被安排命運。”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次日清晨,沈懷瑾頂著一臉蒼白出現在臨安府衙。
韓承節正坐堂審理一樁小案,見他進來,眉頭微皺:“沈秀才?你這是……”
“昨夜有人刺殺我。”沈懷瑾拱手,“屬下懷疑,與此前周啟山案,和教坊司歌女李素琴之死有關,背后可能存在一個龐大的黑手組織。”
韓承節一怔:“何證據?”
沈懷瑾自袖中取出“夜子令”與那枚斷刃殘片。
韓承節看完,臉色沉了幾分。
“我請求設一道局。”沈懷瑾目光堅定,“以我為餌,引蛇出洞。”
堂上一片寂靜,連旁聽的衙役都倒吸一口涼氣。
片刻后,韓承節道:“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一旦失敗,你連遺言都來不及留下。”
沈懷瑾輕輕一笑:“大人,屬下昨晚已寫好一封遺書,封好交予林昭言姑娘,一旦有失,請大人轉交陛下。”
韓承節神色復雜:“你這步棋,走得太險。”
“正因險,方能破局。”
韓承節沉吟許久,終于緩緩點頭:“好,許你試。”
當日午后,“沈懷瑾尸體被發現”的謠言在臨安坊間傳開。
傳言稱,他在逸香樓偏院被刺局刺客擊中要害,臨死前寫下一句血書“北街有鬼”,后咽氣而亡。
這則消息如風卷殘云般傳遍三街六巷,也悄然傳進了一座不起眼的小茶鋪。
茶鋪之內,一位裹著粗布頭巾的婦人冷冷地掀開茶蓋,望著冒熱氣的清茶,喃喃道:
“死了嗎?不對,不像。”
身后一個戴斗笠的漢子低聲道:“需不需再查?”
“不必。”那婦人起身,語氣冷冽,“我們的人親眼看到他尸體被抬走。”
斗笠漢子點頭:“那……周夫人這條線呢?”
“周夫人已經自盡,這條線也斷了。”婦人皺眉,“但這沈懷瑾……不該死得這么簡單。”
而此時,逸香樓后院的密室中,沈懷瑾正端著茶碗,鼻青臉腫地吃著冷飯。
“我就知道你會安排我假死,但能不能不要演得那么逼真?”他指著自己臉上的淤青,“你昨晚那一掌,差點真把我打死。”
林昭言淡淡道:“你要的是假死效果,不疼能唬住人?”
“那你打得太認真了!”沈懷瑾叫苦連天,“我寧愿你用紙扎一個替身!”
她輕哼一聲:“你若真想詐死,最好就別抱怨我演技太好。”
沈懷瑾無奈嘆氣,卻在下一刻,眼神一凝。
“我忽然想到,刺局為何這次來人不多?”
林昭言略一思索:“你的意思是——他們在試探?”
“不。”沈懷瑾眼神閃爍,“他們想引出……另一個人。”
林昭言神色微變:“誰?”
“也許,是我曾得罪過的某人。”他眼神陡然銳利,“也許,是那位剛剛被提拔進刑部的舊識。”
“誰?”
“鄭安。”
林昭言微微一怔:“你是說……你舊時同窗,鄭氏家族嫡系?”
“正是。”沈懷瑾低聲,“他曾在考場上舉報我抄襲,卻沒想到我是原題作者。我們積怨很深。”
“那他怎么和刺局牽扯上了?”
“刺局不止為皇上清道,也替有權者排憂。”
沈懷瑾站起身:“我們設了第一道局,接下來,就輪到他們露出破綻了。”
“這一次——我要親自送他們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