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快手劉那場幺蛾子,連點灰灰都散干凈嘍。
王根德的攤攤,硬是成了勒條夜市說一不二的扛旗桿!
油鍋滋啦滋啦響,食客擺得口水飛,掃碼“滴”的一聲脆響…活脫脫一曲鬧熱巴適的交響樂!油煙子混到飯菜香,像層熱烘烘的薄紗,裹到每張吃得油嘴抹面的臉上。
“王師傅,再來碗銷魂面,辣子加滿!”
“老規矩,蛋炒飯,多甩個蛋!”
生意好得爆棚!
但就在勒片鬧麻了的熱鬧里頭,角落頭一個悶墩兒,扎眼得很!
是個穿舊西裝的中年哥老倌。
他雷打不動,坐到最旮旯角角,背打得筆直,像根遭釘死在板凳上的電桿。
面前?永遠只有一碗寡白飯,兩塊。
周圍的油香、熱氣浪,跟他球相干沒得!只有碗頭那點要死不活的白氣氣,證明他還是個活物。
他就埋起腦殼,筷子尖尖數飯粒一樣,一小口一小口地刨。動作死板,眼神空撈撈的,像在完成閻王爺派下來的苦差事。
王根德頭回注意到他,是快手劉跑路第二天。
那會兒還以為是圖相因(便宜)的過路神仙。
結果?連到三天!哥老倌準時準點出現,點同一碗白飯,坐同一個卡卡角角,掛同一張死人臉。
王根德心頭開始打鼓了。
他嗅到勒男人身上,一股死氣沉沉的霉味兒。勒種感覺玄乎,說不清道不明,但堵得王根德心頭發慌。他攤攤上的吃食,管你是打雞血的炒飯還是催人淚下的辣醬,都帶彩(有色)!勒個哥老倌?活脫脫一個黑洞,啥子顏色吸進去都莫得回響!
他的存在,就是在砸他王根德的招牌!砸“吃口熱乎的能暖心”勒個想頭!
手機頭的功德值噌噌往上漲,王根德卻一點都笑不出來。他鬼火冒,更心頭發緊。
他想曉得,勒個哥老倌,到底遭啥子鬼東西抽了魂?
他更想曉得,自家的飯菜,對勒種活死人,還管不管用?
勒回,他搞事的由頭,頭一回,甩脫了單純的還債和算盤珠子。
王根德穩得起。
他悶聲不出氣地盯梢。
他記死嘍:男人八點整到,分秒不差。
他記死嘍:男人吃飯,每口嚼十五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他記死嘍:男人給錢,永遠是兩枚擦得锃亮的一塊錢硬幣,規規矩矩碼在灶臺邊邊上。
他不搭飛白(不主動說話),更不推銷。
只在男人撂下硬幣,轉身要走的時候,王根德才撈起抹布擦鍋,腦殼都不抬,甩出一句:
“明天,照舊哈。”
男人的腳板,會微不可察地頓那么一哈,然后繼續梭進夜色。
張嬢嬢也瞄到了。
她端碗冰粉兒湊過來,壓低聲音:“小王,勒個悶葫蘆…又來了噻。”
王根德嗯了一聲。
“唉,看起像個講究人,八成是撞到過不去的鬼門關嘍。”張嬢嬢嘆口大氣,“你看他那身西裝,熱得狗吐舌頭的天,還繃得周周正正!”
張嬢嬢勒句話,像根針,戳醒了王根德。
對頭!勒身西裝!
連到一周!風雨無阻!
老趙——王根德在心頭給他安了個名號——照舊每晚八點報到。
那身舊西裝,天天來都熨得刀削一樣筆挺,皮鞋擦得能當鏡子照,硬是在用勒種死撐,保住最后那點臉面。
但王根德眼睛毒:等他刨完那碗白飯,勾腰駝背往黑處梭的時候,再筆挺的西裝,也裹不住他那身遭生活碾成渣渣的敗絮!
勒個背影,一天比一天垮得兇,像根遭蟲蛀空的朽木頭!
勒個細節,像根稻草,壓垮了王根德最后的猶豫。
不能再等球嘍!
他必須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