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婆的拐杖重重敲在操作臺上時，林夏正往意式濃縮機里填咖啡豆。鐵鍋里翻滾的木薯粉漿突然凝固成塊，像極了老人鐵青的臉。“珍珠奶茶不是這么做的！“她奪過木勺攪動面糊，“要加地瓜粉才Q彈，你這是糟蹋臺灣人的手藝！“

盧卡二世抱臂靠在冷藏柜前，冷笑：“用木薯粉做珍珠？我祖父當(dāng)年在威尼斯碼頭見過更離譜的——中國人往咖啡里塞糯米團子。“他故意用閩南語說“糯米團子“，發(fā)音近似意大利語的“mamma mia“。

林夏瞥見墻角的舊木箱，那是父親從臺北舊貨市場淘來的“波霸模具“。箱蓋上貼著褪色的標(biāo)簽：1983年春水堂監(jiān)制。她突然抓起鐵鍋：“走！去后巷現(xiàn)搓珍珠。“

暴雨傾盆而下時，陳阿婆在油氈棚下擺開陣仗。她從帆布袋掏出個粗陶罐，倒出深褐色的木薯粉：“這是屏東老芋頭磨的，你那進(jìn)口粉摻了滑石粉。“手指捻起一撮粉，在林夏鼻尖下晃了晃：“聞聞，有芋頭香才是真珍珠。“

盧卡二世舉著手電筒闖進(jìn)來，光束掃過墻角的鐵桶。桶里泡著發(fā)霉的咖啡渣，陳阿婆突然抄起鐵勺攪動：“臭小子！這咖啡渣泡三天能做珍珠，比你們意大利的什么espresso強！“她舀起一勺黑漿，“看好了！“木薯粉遇水翻滾，瞬間裹上咖啡色外衣。

林夏的指尖撫過溫?zé)岬恼渲椋砻娌紳M細(xì)密氣孔，像微型茶馬古道地圖。她突然想起父親日記里的記載：1995年，盧卡父親曾用咖啡渣試驗過“黑珍珠“，卻因發(fā)酵過度長滿綠毛。

“嘗嘗！“陳阿婆把珍珠塞進(jìn)林夏嘴里。微苦中帶著芋頭香，咬破的瞬間涌出黑糖漿——那是用越南煉乳調(diào)制的秘方。盧卡二世突然奪過珍珠：“太甜了！真正的濃縮咖啡不該加糖。“他咬下珍珠時，咖啡渣刺破齒齦，血腥味混著焦糖香在口腔炸開。

次日清晨，“星群咖啡館“的展示柜發(fā)生詭異變化：六顆巨型珍珠倒扣成北斗七星狀，每顆表面都刻著細(xì)密紋路。陳阿婆的拐杖戳著最大那顆：“這是鄭成功練兵用的'波霸陣'，你們意大利人懂個屁！“

林夏湊近細(xì)看，珍珠表面的紋路竟與咖啡豆烘焙曲線重合。她轉(zhuǎn)動珍珠，暗格彈開露出微型膠囊——里面是1983年的春水堂配方單，夾層里還塞著張泛黃照片：穿的確良襯衫的父親，正與戴貝雷帽的盧卡父親研究“珍珠咖啡“。

“這不可能！“盧卡二世扯開襯衫領(lǐng)口，露出鎖骨下的燙傷疤痕：“1995年大火，所有配方都燒光了！“火焰灼燒的幻影在墻面上游動，最終定格在某個坐標(biāo)——正是此刻珍珠刻著的數(shù)字：19.53°S， 149.31°E（澳大利亞大堡礁坐標(biāo)）。

陳阿婆突然用閩南語哼起《雨夜花》，旋律與咖啡機蒸汽聲共振。林夏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父親臨終前的囈語在耳邊炸響：“去大堡礁...找珊瑚...“她抓起珍珠沖向碼頭，身后傳來盧卡二世的怒吼：“那是我的家族坐標(biāo)！“

當(dāng)林夏潛入大堡礁的藍(lán)洞時，海水折射出奇異光斑。珊瑚叢中嵌著半塊咖啡色礁石，表面布滿蜂窩狀孔洞——正是珍珠刻著的坐標(biāo)。她撬開礁石，內(nèi)部竟是中空的，藏著臺生銹的意式濃縮機，手柄刻著“1958·威尼斯“。

“原來你們早就在海底做實驗。“盧卡二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舉著防水電筒，光束掃過機器內(nèi)部。凝結(jié)的水垢里卡著半片普洱茶餅，經(jīng)海水侵蝕已與金屬融為一體。林夏轉(zhuǎn)動手柄，機器突然轟鳴，噴出的不是咖啡，而是裹著茶毫的珍珠。

陳阿婆的拐杖突然刺入海床，攪起沙塵。在珊瑚碎屑中，他們發(fā)現(xiàn)了更驚人的東西：成串的玻璃珍珠項鏈，每顆都嵌著微型茶咖配方。最末那顆刻著：“致吾愛，愿茶與咖啡在海底永生——1958.10.1，林振華&Giulia。“

“爺爺?shù)某醮鷮嶒炂罚俊氨R卡二世的聲音顫抖。他觸摸珍珠時，AR投影突然激活：1958年的海底實驗室里，穿中山裝的青年與意大利女子正在調(diào)試設(shè)備，背景是漂浮的茶渣與咖啡豆。

林夏將珍珠奶茶注入海底管道，褐色液體瞬間激活珊瑚蟲。五彩斑斕的珊瑚如茶筅般舞動，海底升起兩座交融的塔——左邊是中式茶樓飛檐，右邊是威尼斯鐘樓尖頂。陳阿婆突然跪下來，用閩南語祈禱：“保庇茶咖雙全，子孫平安。“

當(dāng)?shù)谝槐吧汉髡渲槟滩琛案∩虾Ｃ鏁r，盧卡二世往杯底撒了把金箔。陽光穿透海水，金箔在杯中游動成貢多拉船隊。林夏抿了口泛著虎斑紋的飲品，咸澀的海風(fēng)里竟嘗到父親常用的茉莉香片。

“要起航嗎？“盧卡二世舉起船錨形狀的攪拌棒。陳阿婆的奧黛下擺翻飛如帆，三人踏著咖啡與茶香交織的浪花，駛向海平線那抹漸變的粉橘色——那是晨曦中同時升起的朝陽與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