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塊浸了水的灰布，順著老巷子的屋檐慢慢往下淌。

林小滿蹲在攤子前，膝蓋壓得塑料布沙沙響，面前堆著剛倒出來的辣椒面——原本鮮紅的顆粒里，混著七八顆指甲蓋大小的暗黃辣椒，表皮皺得像曬干的橘子皮，湊近了能聞見股陳霉味，直往鼻腔里鉆。

他捏起一顆，拇指和食指輕輕一碾，碎渣里飄出更濃的腐味。

后槽牙咬得發酸，昨晚那扎馬尾小姑娘皺著眉說“辣得嗓子發苦”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來。“二荊條”是今早剛從菜市場張叔那兒進的，密封罐的蓋子他收攤時明明扣得死緊，怎么會混進這玩意兒？

“小滿！”

粗嗓門兒帶著風撲過來，李大嘴拎著半瓶二鍋頭晃過來，啤酒肚把藍布圍裙撐得鼓鼓的。

他湊近看了眼辣椒渣，濃眉立刻擰成個結：“這味兒不對啊！

昨兒我還說你家辣椒香得能勾魂兒，今兒咋變霉干菜味兒了？“

林小滿把碎辣椒往他跟前推了推：“張叔說這批二荊條是新曬的，我收攤時特意檢查過罐子。”他指尖敲了敲調料箱邊緣——金屬箱沿兒上有道新鮮的劃痕，像用刀尖挑開的，“昨兒周陳宇來我這兒轉了一圈，皮夾克蹭得箱子響。”

“周陳宇？”李大嘴的啤酒瓶“砰”地砸在桌上，酒液濺濕了半張塑料布，“那小子早看你不順眼！

上個月你生意火過他，他在巷子口跟人說’擺地攤的能有什么真本事‘；上禮拜你給王阿婆免單，他又陰陽怪氣說’裝什么大善人‘！“他脖子上的金鏈子隨著動作晃蕩，”我早說那孫子不是好鳥，保準是他趁你忙乎時往你調料罐里塞的陳辣椒！“

林小滿沒接話，低頭把那幾顆壞辣椒撿進塑料袋，指腹摩挲著袋口。

路燈“咔”地亮起來，暖黃的光罩在他發梢上，映得眼底那團火更亮了：“明兒我提前出攤，把這些辣椒擺桌上。”他抬頭時嘴角扯出個笑，卻沒達眼底，“他陰我，我就陽著來——讓街坊們評評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老巷子的青石板還沾著露水，林小滿的烤爐就支起來了。

他特意把裝著壞辣椒的塑料袋攤在桌中央，又在旁邊立了塊硬紙板，用馬克筆寫著“求各位幫個忙”。

“小滿啊，今兒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王阿婆拎著保溫桶來擺攤，往他攤子前一站，老花鏡滑到鼻尖，“頭爐串兒免費？”

“阿婆您嘗嘗。”林小滿遞過去兩串脆骨，油星子在晨光里蹦跶，“不過今兒主要是讓大伙兒看個熱鬧。”他提高嗓門兒，沖巷子口喊：“張嬸兒！

李哥！

來我這兒坐會兒，第一爐串兒管夠！“

話音剛落，圍過來的人就多了。

拎著菜籃的阿姨、遛狗的大爺、送孩子上學的媽媽，稀稀拉拉圍了半圈。

林小滿站在烤爐后，手里的鐵簽子敲得滋滋響：“昨兒有位妹妹跟我說，吃我家串兒辣得嗓子苦。”他舉起塑料袋，壞辣椒在晨光里泛著暗黃，“我查了一宿，這辣椒不是我進的貨，是有人往我調料罐里摻的。”

“缺德不缺德啊！”張嬸兒拍著大腿，“這要吃出毛病算誰的？”

“就是！”遛狗的大爺把狗繩往手腕上一繞，“小滿這孩子實誠，誰這么陰？”

人群里突然擠進來道黑影。

周陳宇穿著那件黑皮夾克，拉鏈還是拉到脖子根，頭發卻沒抹發膠，亂蓬蓬的像團草。

他沖林小滿甩了甩下巴：“你說有人摻辣椒，有證據嗎？

別是自己進了次貨，反過來誣賴人！“

林小滿盯著他泛白的指節——昨晚在調料箱上看到的劃痕，跟周陳宇右手上那枚銀色尾戒的形狀一模一樣。

他彎腰從桌下摸出張皺巴巴的標簽紙，“嘩啦”抖開：“我昨兒把辣椒渣篩了三遍，篩出這玩意兒。”標簽上印著“陳記干貨行”，右下角還蓋著紅章，“周老板，你攤子上的辣椒面兒，是不是也從陳記進的？”

周陳宇的臉“唰”地紅到耳根。

他昨天趁林小滿給客人找零，用尾戒挑開調料罐蓋子，隨手從自己攤子上抓了把陳辣椒扔進去——可他怎么也沒想到，林小滿會把辣椒渣篩得這么細！

“我...我那是...是幫人代買的！”他梗著脖子喊，聲音卻發虛。

“代買？”李大嘴擠到跟前，啤酒肚幾乎貼上周陳宇胸口，“那你說說，陳記的標簽怎么會在小滿的辣椒里？

難不成是風刮過去的？“他故意把”風刮的“幾個字咬得極重，人群里立刻爆發出哄笑。

周陳宇的黑皮夾克被擠得皺成一團。

他瞪著林小滿，嘴唇哆嗦了半天，突然一把扯開攤位上的布簾，拎著烤爐就往巷口走。

路過林小滿攤子時，他狠狠撞了下桌角，裝壞辣椒的塑料袋“啪”地掉在地上。

“周老板慢走！”林小滿彎腰撿起塑料袋，沖他背影喊，“下回使壞前，先把標簽撕干凈！”

圍觀的人笑得更響了。

王阿婆抹著眼睛走過來，暖乎乎的手攥住林小滿手腕：“小滿啊，你爺爺要是看見你現在這樣子，該多高興。”她往他兜里塞了把桂花糖，“昨兒我跟老姐妹兒說，這巷子口的串兒，吃的是味兒，更是人心。”

林小滿低頭看著兜里的糖，陽光透過糖紙在他手背上灑下金斑。

遠處傳來早點鋪的吆喝聲，老巷子的青石板上，遛狗的大爺、送孩子的媽媽正舉著他送的串兒有說有笑。

他摸了摸掛在攤子邊兒的銅鈴鐺，指尖剛碰到，鈴鐺就“叮鈴”響了一聲，像爺爺以前收攤時敲的那聲。

“系統提示：當前任務‘讓10個陌生人吃串兒哭出來’進度更新——已感動10人，任務完成。”

機械音突然在腦海里響起時，林小滿正打開爺爺留下的舊飯盒。

褪色的藍布面兒上，還留著爺爺用白線繡的“滿”字。

他湊近看，發現飯盒邊沿兒泛著極淡的金光，像有層細沙在皮膚下游走。

“獲得獎勵：秘制鹵料配方（初級）、基礎火候控制技能。”

林小滿手一抖，飯盒“咔嗒”合上。

他抬頭看向老巷子盡頭——晨光正漫過來，把青石板照得發亮。

風里飄來烤串的香氣，混著王阿婆糖水的甜，還有隔壁張叔早點鋪的油香。

他蹲下身，往烤爐里添了把新碳，火星“噼啪”炸響，映得他眼睛發亮。

“想攔我？”他對著逐漸旺盛的炭火笑，“門兒都沒有。”

銅鈴鐺又“叮鈴”響了一聲。

林小滿沒注意到，舊飯盒的藍布面兒下，那層金光更亮了些，像有什么東西正從里面緩緩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