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山上耽擱了好久。

他們被朱師傅送進城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天上紛紛揚揚又下雪了，細碎的雪花像鹽粒一樣灑落下來。

在某個平常的十字路口，季青和李越下車，同朱師傅告別。

朱師傅要再回去看一眼他的妻子和兒女，就要下去了。

“老板，時間也不早了，還沒吃晚飯，這會兒要不要一起去吃頓燒烤？”李越提議道，“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以前我們夜深了拍攝完都在這邊來吃。”

“呃，算了吧，感覺也不太衛生，家里也還有飯菜……”季青撓了撓頭。

“我請客。”

“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白雪想吃的話，偶爾放縱一次也不是不行。”

小陰偶：“？”

燒烤是什么？

李越無奈看了季青一眼，“老板你真是窮怕了啊。”

季青攤了攤手：“確實窮怕了，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掙很多錢，然后把錢都鎖進冰箱里，感覺才有安全感。”

當初運氣不好的那些年歲，季青恨不得把一塊錢掰成兩塊用。

閑聊之間，三人來到一家燒烤攤。

小陰偶的表情一直很凝重。

在思考。

燒烤是什么東西。

聽起來又燒又烤，有點像是火海地獄山的味道。

——絕味燒烤。

這座燒烤店坐落在金沙區的一條美食街中段，明明已經是晚上十一二點，但仍然燈火通明，人群熱鬧，各種各樣的香味兒混在一起飄過來。

“燒烤，香……”小陰偶用力抽了抽鼻子。

“可不全是燒烤的香味。”季青忍俊不禁，跟著李越走進了這家“絕味燒烤”。

“這家我來吃過不少次，生意紅火，味道不錯。”

李越強烈推薦，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在透明的大棚找了張桌子坐下。

季青和李越去選菜，小陰偶就乖乖坐在凳子上，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腦袋輕輕晃動，代表著她很開心和期待。

“肉末茄子，蒜蓉生蠔，排骨，雞胗，烤魚……”

李越看著季青很快就端了兩盤子，嘖道：“老板，你是真拿我當大戶啊！”

“不，今晚你才是老板。”季青搖頭。

點完菜后，直接拿到老板身邊，老板是個五十來歲的大叔，光頭禿頂，一臉橫肉。

據李越說，這老板一直不太愛說話，也不咋熱情，但燒烤水準卻是頂尖，要不然生意也不會那么好。

等了大概半個鐘頭，第一盤終于上上來了，小陰偶目不轉睛盯著季青。

“吃吧。”季青拍了拍她的腦袋，后者這才抱起一大串魷魚就啃了起來。

“好吃……”小陰偶腮幫子鼓起來像個倉鼠，一邊評價，手里卻不停，又給季青拿了一串，“這個……好吃……你也吃……”

李越又點了幾瓶啤酒，仨人一同吃喝起來。

吃著吃著，一道身影，到季青桌前來了。

季青抬頭一看，只見來人是個老頭兒，一身壽衣，面目蒼白，腳不沾地，雙目空洞無神。

明顯就不是活人。

“老板你真是招陰體質啊……”李越見狀嘆了口氣了。

吃個燒烤都吃不安生。

“嗯？”

“你說什么？”

“好，我曉得了。”

“你也早點下去吧，逗留太久，不好。”

季青盯著那道鬼魂，嘀咕了幾句。

對方才飄著飄著離開了。

“啥情況？”李越眉頭一皺。

“他是這條街好幾座鋪面的房東的老爹，一條孤魂野鬼，被我的玉牌吸引過來了，不用在意。”季青回道。

李越“哦”了一聲，這才放下心來。

沒多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李越喝得有些迷糊了，也不知道他這鬼是怎么做到微醺的。

小陰偶也吃得肚皮圓滾滾，心滿意足。

“那老板，差不多走了？剩下的打包？”李越站起身準備結賬。

“不，再等等。”季青抽出紙巾擦了擦嘴，看向燒烤攤里的禿頭老板。

李越不解，但還是坐下，和季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已經過了十二點。

燒烤店的生意也沒那么忙碌了。

店里的老板這才能歇會兒。

“老板！”季青突然開口。

那老板一愣，轉過頭來，跟著走了過來，“啥事。”

——和李越說得一樣，這老板一臉橫肉，脾氣也不太好。

“我看老板你最近印堂發黑，陰氣纏身，怕是沾上了什么臟東西啊。”季青咂了咂嘴，開口道。

——終究是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一旁的李越也愣了。

他盯著禿頭老板看了好久，也沒發現對方身上有什么異常——如今的他是畫皮鬼，自然也能看到“陰氣”，但這禿頭老板就一根正苗紅的大活人。

而就在他以為這老板要發飆的時候。

對方那滿臉橫肉的臉上，露出一抹驚異之色。

然后，坐了下來。

皺起眉頭。

“年輕人，說話可是要說清楚。”大冬天的，這老板塊頭那叫一個壯碩，只穿了件短袖，圍著條圍裙。

往那兒一坐，一股兇悍的氣勢就爆發出來。

“我看你最近怕是經常做噩夢吧？夢到……嗯……一家三口人？哦不，一家三口……鬼？”季青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開口道。

那一瞬間，老板渾身猛然一震，眼睛一瞪，語氣卻緩和了下來。

“年輕人，有點東西嘛，還真被你給說著了。你說得沒錯，我這好長一段時間都在做同一個噩夢。”

老板擺了擺手，像是有些疲倦那般。

“有三個死鬼，一個窩囊男人，帶著眼鏡的斯文廢柴；一個弱不禁風的婦人，聒噪煩人；還有個十歲的小丫頭……他們每天都出現在我的夢里，纏著我不放，晦氣死人了！”

然后，他皺了皺眉，認真地看向季青：“年輕人，你能看出這些，怕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你能幫我擺脫那三個死鬼的糾纏？要真是這樣，這頓燒烤錢，我給你免了！”

李越聽罷，一撇嘴。

真摳。

你去廟里求個開了光的符還得千二八百呢！

這遇上有真有本事的，還那么摳門？

但他轉念一想，自個兒老板本來就是干這個的，度化冤魂，鏟除惡靈。

恐怕不要錢也會幫忙。

嘖。

讓這燒烤攤的老板賺了。

李越心想。

果不其然，季青點了點頭，“對，我當然能幫你。”

老板那張布滿橫肉的臉上，終于是擠出一絲笑意，“行，那就麻煩你了，年輕人！”

“不客氣，按我說的做就行。”季青搖了搖頭，取出手機，打開地圖道：“——你沿著紫金路走五百米，右拐，走三百米，過一個十字路口后的第一家。那個地方，能幫你擺脫他們。”

老板在這美食街開店開了十多年了，對于附近的環境當然是再熟悉不過。

稍微一反應過后，立刻明白過來說的“那個地方”究竟是哪兒！

金沙警署。

“你拿我尋開心？！”老板氣得吹鼻子瞪眼！

“我可是很認真的——鬼魂有怨，死不瞑目，冤怨未散，糾纏不休……到死為止！但也怪不得他們纏著你，畢竟嘛……”

他看著臉色慍怒陰沉的禿頭老板，幽幽道：“當初殺死他們一家三口的兇手，不正是你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