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頭老板的臉色驟然一僵。
變幻不定。
最后那雙眼珠子里竟擠出一抹兇光,似乎在權衡什么。
眼前這幫子年輕人最大的也不過二十五六歲,那事兒發生在二十三年前,那個時候他們最大也就是兩三歲的娃娃。
不可能知道內情。
所以,這年輕人是……真有些邪門兒本事?
他真看到了纏在自己身上的鬼魂?
“你……還知道多少?”老板的聲音沉了下來,陰晴不定,眼神中兇光隱現,配上那滿臉橫肉,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動手。
“都知道。他們仨都告訴我了。”
季青指了指禿頭老板身后,“哦,對了,你看不到他們——但我能看到,當初你們殺死的那一家三口,這些年一直……跟著你哦。”
禿頭老板聽罷,猛然轉過身去!
空空如也,什么都沒看到。
但那一瞬間,他卻好像真感到有三道恐怖的視線,正在死死盯著他渾身上下!
如毒蛇一般冰冷,如猛獸一般兇狠,如惡鬼一般猙獰!
“現在去自首,供出你的同伙,才能消弭他們的怨氣。”
季青在老板背后陰嗖嗖說道,
“否則,他們會一直在折磨和糾纏你,從夢里到現實——你的時間不多了,不出三天,就會被他們的怨氣淹沒,七竅流血,全身化膿,生機斷絕。”
禿頭老板渾身嚇得一顫!
轉過身看去,卻哪兒還看得到季青等人的身影?
空蕩蕩的透明大棚里,明明烤著暖爐,禿頭老板卻只感覺一陣冷風吹過,涼進了心底!
這透明大棚本來是用來遮擋風雪的,就一個門,就在老板旁邊。
要是對方離開,他肯定能看到。
但他僅僅是一轉身的功夫,這兩男一女就消失了。
這明顯不是“人”能夠做到的事兒!
再想想剛才那對方所說的“后果”,他渾身都戰栗發抖起來!
看來對方說的……是真的!
如果不消去那一家三口死鬼的怨氣的話,他恐怕當真會在三天內死得無比凄慘!
猶豫再三。
他最終還是拿出了電話。
“喂?蜀都接警中心,請問您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
.
.
美食街。
季青仨人走在已經略顯冷清的街道上。
經過剛剛那么一鬧,李越的酒勁兒早就醒了。
他看向季青,“老板,什么情況?真像你說的那么玄乎?那禿頭會七竅流血,全身化膿?”
季青看了他一眼,搖頭:“當然不會,什么事都不會有,忽悠他的,不嚇嚇他,他咋會去自首?”
李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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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咋知道他是殺人逃犯的?你說那死者的冤魂纏著他?我怎么一點兒沒看到?”李越撓頭。
“實際上,他身上并沒有死者的冤魂,要不然累積了二十多年的怨氣怎么可能讓他活到現在?那些噩夢恐怕也只是自身的心理原因罷了。”
季青搖頭,回答道:“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還記得我們吃燒烤時那頭孤魂野鬼嗎?”
李越一怔。
實際上,那頭孤魂野鬼,是這條美食街好幾個鋪面的房東。
他過世以后,流連世間,經常徘徊在這幾個鋪面。
某一次他聽到那絕味燒烤的禿頭老板說夢話。
說什么“你們能拿老子怎么樣?老子二十多年前能把你們弄死!現在同樣不怕你們三條死鬼”之類的夢話。
然后他又聽到禿頭老板和“同伙”打電話。
提到一些“二十三年前的滅門案”,“現在指紋和DNA很先進,躲好一些”,“沒事,躲了二十多年都沒事,這件事你不說我不過,到死都沒人知道是我們干的”……之類的詞句。
于是經過好長段時間的觀察以后,老房東終于確認,二十多年前那場鬧得沸沸揚揚的一家三口滅門殺人案的真兇,就是自己的租客。
老房東年輕的時候干過刑警,是建國后的第一批,哪怕成了鬼,心中正義感也不允許他對此視而不見。
但奈何他已成了鬼魂,別人看不見摸不著,不得其法。
直到季青到來,陰差那股氣息吸引了他。
老房東的鬼魂這才上前來,將一切盡數告知。
季青也因此知曉了禿頭老板是殺人在逃犯的事兒。
借著他那噩夢,一通忽悠,就有了現在的結果。
李越聽了,嘖嘖稱奇。
順手拿出手機一搜。
果然搜到二十三年前那場滅門慘案,雖然發生在像個千里之外的外省,但其殘忍程度卻讓整個東夏為之震驚。
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深夜,兩個劫匪闖入了北方某省的一戶農家。
起初好像只為圖財,但被人家發現。
后見女主人生得漂亮,起了歹心,獸性大發,將其侮辱,后為銷毀證據,將一家三口殘忍碎尸。
然后,人間蒸發。
至今逍遙法外,未曾落網。
“他娘的,入室搶劫,殺人,強奸,碎尸……這是多畜生才能干出來的事啊……”
李越作為自媒體博主平時是不說臟話的,但現在都忍不住罵娘。
季青拿過手機掃了一眼,也是臉色一變。
那場滅門案的兇殘和慘烈程度……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哪怕他現在見過各種大風大浪,仍眉頭直皺。
“不過,要是那家伙硬扛著不去自首怎么辦?”李越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他要是扛過了三天,那豈不是意味著老板你的忽悠不攻自破了?”
李越突然一個激靈,像是想到了什么:“等等,老板你難道打算……?”
雖然成了鬼役,但畢竟時間不算太長,李越骨子里還認為自己是個人。
既然是人,就要遵循陽間的規矩,比如……律法。
另一邊,季青也沉默了。
看著手機上觸目驚心的案件詳情,他沉默了好久。
那場滅門案發生太久了。
加上那個年代的刑偵技術也不發達。
如果那禿頭老板死扛著不去自首的話,哪怕舉報到警署,想要二十多年前的少數物證給他們定罪……恐怕是天方夜譚。
那怎么辦呢?
讓他們逍遙法外安安生生活到老死?
讓慘死的受害者一輩子都得不到公道?
不不不。
不該如此。
“李越,我覺得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
正確的世界應該就是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道輪回,因果有報。
如果在某一刻,它不再那么正確了,那我們就需要做點什么,讓它重新變得正確。
所以……”
季青深吸一口氣,長長吐出來,化作濃濃的白色霧氣飄散在空中。
這一刻,內心仿佛突破了某種界限。
“——倘若有人不愿意體面,我們就幫他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