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一座山巔。
穿著西裝的女人，死死盯著林中發生的一切。
紅唇微張，那好像從來都不會有任何變化的清冷的臉上，露出一抹驚訝之色。
然后，撥通電話。
“喂，處長，死了。”
“啊？死了？不是讓你看著點嗎？周岳那老頭兒可是昨天才來打過招呼，讓我們照顧下這位新人啊。”那邊的老頭聲音顯得有些頭疼。
“不，不是他死了，是虎妖死了。”女人的聲音依舊平靜，但仔細聽卻帶著幾分顫抖。
“那就好，那就好，你出手了？沒受傷吧？”老人松了口氣。
“我沒出手。”
“啊？”
“是那個新人，只出了兩刀，一刀砍斷了妖風，一刀砍斷了虎妖的腦袋。”
女人繼續道：“處長，我有一個問題——他真的是新人嗎？那濃郁的陰氣且先不論，單單說他那一舉一動的戰斗技巧，干凈利落，簡單流暢，沒有長年累月的戰斗和廝殺不可能練就。”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才嘆了口氣：“從現有的情報和那邊給的資料看，的確是個新人。但……周岳那老頭兒你也和他打過交道，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誰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計劃什么。行了，你去收尾吧，虎妖的尸體要是不處理，別的飛禽走獸吃了可能也會異化，剩下的事回來再說。”
“收到！嗯？”
“怎么了？”
“他好像發現我了。”
女人掛斷電話。
看向那片林地的方向，年輕的書齋店主，隔著幾百米，也在看她。
“算了，反正早晚都要接觸。”
說話之間，飛身而下。
數十米的懸崖，如履平地。
片刻后，一身黑西裝的女人，來到季青等人旁邊。
季青看向她。
女人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高挑婀娜，哪怕是穿著西裝也凸顯出那驚艷勾魂的曲線，一頭黑發扎起來，五官清美。
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張臉上就好像永遠不會有表情一樣，帶著一股天生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感。
她也看向季青。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除了樣貌清秀一點沒有別的特征，表情隨和，像是隨處可見的大學生，和剛才那個一刀斬下虎妖頭顱的身影并不相稱。
下一刻，幾乎同一時間，倆人開口打破沉默。
“蜀都特事處第九行動隊隊長白嫻，向閣下問好。”
“你穿著這身到山里來不會很不方便嗎？”
季青愣了。
白嫻也愣了。
季青愣的是，特事處。
這個部門他知道，白雪給的資料里有提到過，就是陽間的官方機構，全稱“特殊事物監察管理蜀都辦事處”，所有異人和非人之物，都在他們的管轄范圍里，同時也是唯一和地府官方有聯系的陽間部門。
雙方合作之下，陰神鬼物之事，地府的陰差來管。
而其余諸如異人，妖精，怪物，超凡犯罪……等等一堆，都歸特事處管。
正常情況下，雙方各司其職，但偶爾碰上對方職權內的突發事件，也會幫手一把。
季青早就有所聽聞，但如今才算正式見面。
而白嫻發愣的原因是……這家伙的關注點真奇怪。
“服裝是處里特制和發放的，并不會不方便。”即便如此，白嫻還是禮貌地回了一句，然后步入正題：“閣下，鏟除妖虎本來應該是我們特事處的責任，閣下出手剿滅也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多謝。
我們會負責稍后的收尾工作，這虎妖尸骸閣下要帶走還是交給我們處理？”
“這東西有什么用？”季青看了一眼那血液都能當巖漿的尸體，問道。
“虎妖乃是惡虎汲天地靈氣而妖化誕生，對于主修陰氣的閣下應當并沒有什么作用，但對于我們異人來說卻是寶貴。”
白嫻解釋道：“若是閣下交給我們特事處，我們會給予等價的酬謝，我會回處里和領導商量，屆時告知閣下酬謝方案。”
季青聽了，點了點頭，“那行吧，交給你們了。”
“多謝閣下。”白嫻輕輕點頭，然后是一套比較官方的說辭：“天地大變，靈氣復蘇，今后妖魔鬼怪將接連現世，愿閣下與我們特事處各司其職，維護安寧。”
本來話說到這兒，就應該兩邊禮貌告別，各有各路了。
“靈氣復蘇？妖魔鬼怪現世？”
但季青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什么東西。
天地大變？
靈氣復蘇？
等等！
這么重要的事。
周岳那死老頭子一句都沒提過？
見季青一臉茫然的神色。
白嫻都忍不住一愣：“閣下……不知道？”
季青搖頭。
白嫻想了想。
這年輕陰差接的是周岳的班。
被坑了好像也很正常。
真可憐。
.
.
季青帶著李越和小陰偶走了。
一同的還有心有余悸的朱師傅，以及那鬼老太婆。
下了山。
途中看到幾個黑衣人往山上趕，多半也是后來趕上來處理那虎妖尸體的特事處的成員。
只不過他們沒認出季青就是陰差。
按照行動隊長白嫻的說法，真正知道陰差的存在的在蜀都，只有處長，副處長和各個行動隊的隊長。
其他諸如隊員也好，還是非凡圈子里的異人也好，哪怕有所猜測，也不太確定。
季青還問了白嫻，當初是怎么第一眼就認出李越是鬼役的，是不是他們這些地府打工仔身上有什么特別的痕跡。
結果人家說沒有。
白嫻先前之所以能一眼認出李越，現在也能認出季青，那是因為他倆簽的合同上的五險一金，就是特事處在負責買。
所以白嫻見過季青和李越掛在特事處檔案里的照片。
只能說是相當樸實無華的辨別方式。
山下。
一行人準備分別。
沒有了虎妖枷鎖的束縛，作為倀鬼的朱師傅自然也能夠安息了。他準備最后去看一眼他的家人，就安息而去。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先前買過意外保險，被認定為意外身亡，死了以后家人能收到一筆不菲的賠償金。
至于那個鬼老太婆，也是個可憐人，她是百花山下，百花村的人，整個村子只剩下十來個老人，年輕人都去城里打工了。
后來，妖虎下山，把整個村子屠戮殆盡。
他們這些老弱病殘，虎妖甚至都看不上，沒讓他們作倀鬼，要么魂飛魄散，要么化作孤魂野鬼，游蕩陽間。
只有那個引誘朱師傅被虎妖吞噬的姑娘，是回鄉探親的，在那場屠戮中被吃掉，化作了倀鬼。
從那以后，老太婆的孤魂，就一直游蕩在百花山下，有人試圖上山，就會嚇跑他們，讓他們遠離妖虎。
如今季青殺了那虎妖，鬼老太也沒了逗留人間的理由，一雙青灰干癟的手捧著季青的雙手說出一句沙啞的“謝謝”以后，同樣安息去了。
季青和李越站在公路上，看到了遠方破敗的小山村。
毫無生氣。
斬殺虎妖的快意，逐漸消失無蹤。
整個村子，都被屠戮。
而那些在城里打拼的年輕人，有的可能在讀大學，有的可能在廠里，有的可能在跑外賣送快遞……但就在他們為生活奮斗的時候，還不曉得自己的父母家人早已遇害。
至少十幾個家庭，破碎了。
季青嘆了口氣。
直到這個時候，才明白那句輕飄飄的“天地大變，靈氣復蘇”有多沉重。
靈氣復蘇，妖虎現世，屠戮村莊。
時代的一粒沙落在任何人頭上，都是難以沉受的巨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