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美墨邊境。
八十年代中期以來,隨著哥倫比亞的麥德林和卡利集團將可卡因的洪流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傾瀉向美國,這條長達兩千英里的邊境線,就成了黃金與罪惡的運輸帶。
里根政府發起的“向毒品宣戰”,在這里更像一個不好笑的政治笑話。
DEA的探員們開著福特,拿著六發左輪,去追擊那些開著爆改皮卡、端著AK-47的毒販。
每一天,都有數以噸計的白色粉末,通過汽車、地道、乃至人力背夫,像毛細血管中的血液一樣,源源不斷地滲入美國的肌體。
暴力,是這里的通用貨幣。
舊的家族勢力在衰退,新的豺狼在崛起。
其中,一股名為“洛斯卡蘇斯”的新興集團,如同一顆毒性劇烈的超新星,在混亂的邊境夜空中驟然亮起。
他們不講規矩,不談傳統,他們的一切行為,都遵循著最原始的叢林法則。
他們不像老派的毒梟那樣滿足于建立自己的商業帝國,他們更像是熱衷于傳播恐懼的瘟疫。
他們會為了搶占一條新的走私通道,屠殺掉整個村莊的居民;他們會把敵對勢力的成員用鐵絲網活活纏死,掛在公路旁的電線桿上,作為宣告自己到來的血腥路牌。
他們的手段高效、殘忍、且極具一種冷酷的儀式感。
在他們看來,恐懼,是比金錢更有效的統治工具。
而X公司,正是“洛斯卡蘇斯”這頭巨獸,伸入美國境內最鋒利、也最隱秘的一支爪牙。
……
【貨已備好。下周六,老時間,老規矩。在拉雷多做好準備。】
“我操,”漢克湊過來看了一眼,眼睛瞬間就亮了,“大買賣!凱爾!這絕對是筆大買賣!”
凱爾沒理會他的興奮,只是把傳呼機遞到了埃米利奧的面前。
埃米利奧·格里菲思的臉色比墻上的水泥還難看。
他看著那行字,眼神里閃過一絲絕望。
這是“老三”發來的指令,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是什么意思?”凱爾平靜地說道。
“是……是‘老三’的命令。”埃米利奧嘆了一口氣,“下周六晚上,有一批貨要從墨西哥過境,通過拉雷多的通道,運往休斯頓。”
“什么貨?有多少?”漢克急不可耐地追問,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埃米利奧臉上了。
“我……我不知道具體是什么。”埃米利奧畏縮了一下,“‘老三’從不提前透露細節,這是規矩。但他說‘貨已備好’,就意味著……規模很大。可能是幾十公斤的可卡因,也可能是……一批軍火。”
“拉雷多。”凱爾用手指敲著自己的膝蓋,像是在思考,“跟我們說說你的地盤。”
“拉雷多是X公司在邊境線上一個新興的中轉站,是我……我一手建立的。”事到如今,埃米利奧也放棄了抵抗,“因為是新的,而且主要負責一些‘特殊’貨物的轉運,所以人手并不多。除了我,常駐的行動人員只有六個,加上一些外圍的眼線。總部是一個偽裝成進出口貿易公司的倉庫,那里是我們的軍火庫和安全屋。”
“六個人?”漢克咧嘴一笑,“聽起來,像是兩盤不錯的開胃菜。”
凱爾站起身,在狹小的地下室里來回踱了兩步。
漢克看著他,眼睛里冒著火:“干他媽的!凱爾!我們直接殺過去,把那個狗屁倉庫給端了!六個人,不夠我們這頭‘野牛’塞牙縫的!”
“然后呢?”凱爾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搶了貨,殺了人,然后被整個X公司,甚至是被他們背后的‘洛斯卡蘇斯’滿世界追殺?我們是兩個人,漢克,不是一個師。”
“那你說怎么辦?就這么放著這塊肥肉不管?”漢克急了。
“吃,當然要吃。”凱爾冷笑著,“但不能像你那么吃,太難看。我們要吃得干凈,吃得優雅,還要讓廚房里的人,不知道是誰動了他們的奶酪。”
他重新蹲到埃米利奧面前:“這個消息,要怎么回?”
埃米利奧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每多說一個字,就離死亡更近一步。
但旁邊那個戴著人皮面具的瘋子剛把一把油鋸擺在了他面前,相比之下,他寧愿選擇跟凱爾合作。
“回復……‘Listo’。”
“什么意思?”漢克問。
“西班牙語,”埃米利奧艱難地解釋道,“準備就緒的意思。”
“很好。”凱爾點了點頭,對漢克說,“去鎮上的公用電話亭,找傳呼臺,給他回信。”
漢克罵罵咧咧地上了樓,他搞不懂凱爾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還是照做了。
地下室里,只剩下凱爾和埃米利奧。
“信使先生,”凱爾的聲音壓得很低,“現在,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小忙。你也不想讓你的那些手下,跟你一樣,被那個瘋子用電鋸理發吧?”
埃米利奧驚恐地看著凱爾,瘋狂點頭。
“把你副手的號碼給我。就是你在拉雷多的二把手。”
“是……是胡安。他的號碼是……”
“很好。”凱爾打斷了他,“現在,你告訴我,如果有一批非常重要的貨,但你又擔心路上有DEA的條子,你會怎么通知他去接貨?用你們的黑話。”
埃米利奧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他知道,這是他唯一能活命的機會。
如果能設個套,讓這兩個瘋子在拉雷多撞上自己全副武裝的手下……
凱爾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笑了笑,指了指樓上:“別動歪腦筋。那個瘋子對你的手指頭很感興趣。他說他能用管鉗,把它們一節一節地擰下來,拼成一個單詞。你猜,他會拼‘Fuck’,還是‘You’?”
埃米利奧渾身一顫,腦子里那點小九九瞬間煙消云散。
“我……我會告訴胡安。”他聲音顫抖地說,“我會說:‘叔叔家的漁船要靠岸了,但最近海上風大,水警查得嚴。你帶兩個最可靠的伙計,開那輛運冰的冷藏車,去三號水道的老地方等我。人不要多,動靜越小越好。’”
“‘叔叔家的漁船’,是貨到了。”凱爾重復了一遍,像是在確認,“‘水警查得嚴’,是警告有風險。‘運冰的冷藏車’,是特定的接貨工具。‘三號水道’,是你們的走私路線之一。”
“是……是的。”
“這個計劃聽起來不錯。”凱爾滿意地點點頭,“非常……謹慎。”
“看來我們也該給你的手下發個簡訊了,希望你不要騙我!”
做完這一切,凱爾和漢克再次回到了車庫。
大戰在即。
“我操,凱爾,你這招真他媽的損!”漢克一邊說,一邊把一排橙黃色的獨頭彈塞進一把雷明頓霰彈槍里,“讓那孫子自己把自己的手下騙到野地里去。這比用槍打死他們還讓他們難受。”
“這才是玩腦子。”凱爾正在保養他的AR-15,“我們要讓自己的風險降到最低,收獲最大。”
“看看這個!”漢克獻寶似的從一個木箱里,抱出兩個軍綠色的鐵疙瘩。
“M18A1闊劍地雷?”凱爾挑了挑眉,“你從哪兒搞來這玩意兒的?”
“一個瘋子!當然越戰那會兒還是我的戰友。”,漢克興奮地搓著手,“某年圣誕節,他送我的禮物。”
“這玩意兒,在越南,我們管它叫‘此面向敵’。七百顆鋼珠,六十度扇面,五十米之內,上帝來了也得給他轟成渣!咱們把它往那個‘三號水道’的路口一放,嘿嘿……”
凱爾沒說話,只是一味的裝子彈。
這他媽的也太狠了。
把毒販當小日子整啊這是!
“裝備都檢查好了。”凱爾拉上戰術包的拉鏈,“該上路了。”
“那……這家伙怎么辦?”漢克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
“帶著。”
“什么?”漢克愣住了,“帶著他?我們去拉雷多干仗,還帶個俘虜?他媽的,這又不是去郊游!”
“他是我們的護身符。”凱爾的聲音不容置疑,“萬一計劃有變,或者我們被包圍了,他就是我們最后的籌碼。而且……”
凱爾的臉上露出一絲惡作劇般的笑容:“我想讓他親眼看看,他的帝國,是怎么在我們手里,一點一點崩塌的。我想讓他知道,他惹了兩個他這輩子最不該惹的鄉下人。”
漢克想了想,咧嘴一笑:“我操,凱爾,你他媽真是個魔鬼。不過……我喜歡!”
兩人合力,把嘴巴被堵上的埃米利奧從地下室里拖了出來,像扔一袋垃圾一樣,直接塞進了凱爾那輛雪佛蘭的后備箱里。
為了防止他被顛死,他們還在他身下墊了幾條破麻袋。
“砰”的一聲,后備箱蓋被關上。
凱爾跳上駕駛座,漢克坐在副駕。
“準備好了嗎,老家伙?”
“媽的,老子早就等不及了!”
凱爾一腳油門踩到底。
“轟——”
車輪帶著滾滾煙塵,沖出車庫,匯入了通往邊境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