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德州公路，荒涼又寂靜。

車廂里，除了發動機的聲音，就只剩下漢克那五音不全的哼唱，他正陶醉在自己跑調的《月之暗面》里。

“砰！”

后備箱里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人在里面不耐煩地踹了一腳。

“媽的，咱們的‘客人’好像不太喜歡你的歌喉。”凱爾握著方向盤，笑著說道。

“放屁！”漢克不滿道，“這是藝術！他一個搞毒品的懂個屁的藝術！他要是再敢踹一腳，我就停車下去，用膠帶把他那張小白臉糊成個木乃伊！”

話音剛落，前方不遠處，紅藍相間的警燈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

幾輛警車橫在路中間，組成了一個臨時的檢查站。

漢克嘴里的歌詞瞬間卡在了喉嚨里。

“我操！我操！”剛才還不可一世的越戰老兵，此刻聲音都變了調，“凱爾！好像是鎮上的警察！”

“我眼睛沒瞎。”凱爾減慢了車速，表情沒什么變化。

“怎么辦？怎么辦？”漢克急得在座位上直扭，“掉頭？我們現在掉頭還來得及！或者……或者直接沖過去？”

“然后被整個德州的警察追著屁股打？你他媽是越戰電影看多了吧？”凱爾沒好氣地罵了一句，“坐好，閉嘴，把你的槍藏好，別他媽讓人看見。”

漢克手忙腳亂地把那把勃朗寧大威力手槍塞進座椅下面，又拼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

“放松點，你現在這副樣子，活像剛從墨西哥偷渡過來的。”凱爾把車穩穩地停在檢查站前。

一個身材發福的中年警察打著手電筒走了過來，他敲了敲駕駛座的車窗。

凱爾搖下車窗。

“晚上好，先生，例行……”那警察看清凱爾的臉，愣了一下，隨即咧嘴笑了，“嘿！凱爾！我還以為是誰呢！怎么又是你小子？”

“晚上好，鮑勃。”凱爾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熟稔地打著招呼，“沒辦法，最近鎮上治安太好，閑得我蛋疼，只能出來找點樂子。”

“找樂子？”鮑勃的手電筒往副駕駛上一晃，照見了漢克那張比哭還難看的臉，“喲，漢克也在。你們倆這是……又去休斯頓釣魚了？”

“是啊！”凱爾臉不紅心不跳，“上次釣的那條石斑味道還不錯，這次我們準備去再多搞幾條。”

“對……對……釣……釣魚……”漢克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都有些發顫，“對，石斑……又大又肥的石斑……”

鮑勃狐疑地看了漢克一眼：“漢克，你沒事吧？看見我怎么顯得這么緊張似的。”

“他暈車！”凱爾立刻接話，“老毛病了，一上車就想吐。”

“這樣啊。”鮑勃點了點頭，然后用手電筒往后備箱的方向指了指，“凱爾，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最近邊境那邊新來了一伙人，做事又狠又囂張，警長的意思是，所有進出鎮子的車，后備箱都得打開看看。前頭那幾輛車都查過了，規矩就是規矩。”

漢克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砰砰”狂跳的聲音。

完了，這下全完了。

他已經開始盤算，是先開槍打死這個叫鮑勃的胖子，還是直接抹脖子自殺。

“沒問題。”凱爾卻異常平靜，他推開車門就要下車。

就在這時，鮑勃腰間的對講機突然響了：“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一輛藍色的皮卡沖卡了！正沿著87號公路往南逃竄！重復，一輛藍色的皮卡沖卡了！”

“媽的！”鮑勃對著對講機吼了一句，“收到！我馬上過去！”

他急匆匆地對凱爾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凱爾，我信得過你，趕緊滾蛋！記住，這次回來必須給我帶條像樣的石斑魚！”

說完，鮑勃轉身就跑向自己的警車。

凱爾重新發動汽車，慢悠悠地駛過了檢查站。

開出幾百米后，漢克才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我操……”他有氣無力地說，“我剛才……我差點以為我要死在這兒了……”

“媽的。”凱爾卻突然罵了一句。

“怎么了？”

“這次回來，又他媽得去買魚了。”凱爾懊惱地一拍方向盤，“這筆賬，必須算在后備箱那個混蛋頭上！”

......

兩個小時后，拉雷多郊外，三號水道。

這里與其說是水道，不如說是一條早已干涸的混凝土溝渠，兩旁是廢棄的廠房和一人多高的荒草，是天然的交易和拋尸的絕佳地點。

漢克正重操舊業，小心翼翼地在通往溝渠的必經之路上，安放著兩個軍綠色的鐵疙瘩。

“看見沒，凱爾。”他拍了拍其中一個地雷的外殼，上面用英文清晰地印著“此面向敵”，“M18A1闊劍，我最喜歡的‘姑娘’之一。五十米之內，人畜不留。這玩意兒簡直就是他媽的殺戮藝術！”

“等下讓你見識見識效果，如果好用的話，下次我們就去買點。”

凱爾沒理他，只是把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埃米利奧從后備箱里拖了出來，用槍頂著他的后腰，讓他站在一片開闊地的中央，像個稻草人一樣。

“時間差不多了。”凱爾看了看手表，然后和漢克一起，退到了埃米利奧的身后。

沒過多久，遠處的公路上亮起了兩道車燈，一輛白色的冷藏貨車緩緩駛離公路，拐進了這條泥土小路。

車停穩后，駕駛室里跳下來一個穿著花襯衫的墨西哥男人，他嘴里還哼著快活的探戈小調。

他身后，跟著兩個同樣打扮，但腰間鼓鼓囊囊的槍手。

“埃米利奧！我的老板！”花襯衫男人隔著老遠就熱情地揮著手，帶著兩個手下小跑了過來，“你看起來可真狼狽，像是剛被一群娘們兒蹂躪過一樣！哈哈！”

他叫胡安，埃米利奧的副手。

然而，隔得越近，胡安臉上的笑容就越僵硬。

他發現埃米利奧的阿瑪尼西裝已經變成了破布條，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驚恐。

而他身后那兩個站在陰影里的男人，一個正對著他壞笑，另一個則面無表情。

不對勁！

胡安猛地停下腳步，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那個壞笑的男人寬大的風衣下擺，露出了一截黑洞洞的槍管！

“Mierda!”胡安的酒意瞬間醒了，他怪叫一聲，轉身就跑，“是陷阱！開火！快開火！”

他身旁的兩個槍手還沒反應過來。

他們看著胡安驚慌失措的樣子，還愣在原地，一臉懵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噗！噗！”

凱爾動了。

他從快拔槍套中迅速抽出手槍。

一套點射一氣呵成。

那個離他最近的槍手，眉心和胸口同時爆出兩團血花，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那個槍手終于反應過來，他驚恐地伸手去拔腰間的槍。

“轟！！”

漢克開火了。

他那把雷明頓霰彈槍響了，一顆獨頭彈精準地轟在了那名槍手的上半身。

那人半邊身子瞬間炸成了一團血霧，飛濺得到處都是。

胡安嚇得魂飛魄散，連褲襠都濕了。

他現在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跑！

他埋著頭，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在荒草地里瘋狂沖刺。

他跑出了幾十米，身后卻沒有再傳來槍聲。

他成功了？

他們沒追上來？

巨大的狂喜涌上心頭。

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去，想看看那兩個魔鬼在干什么。

他看見，那兩個綁架了埃米利奧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原地，甚至都沒有舉槍。

他們只是不緊不慢地，同時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捂耳朵？

胡安的腦子里閃過一絲困惑。

然后，他聽到了。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有人踩斷了一根干樹枝的聲音，從他腳下不遠處傳來。

他終于明白了。

可惜，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