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熄滅，煙氣停歇。

雪白小獸的腮幫子在動，在嚼著季易夾給她的雞肉，人立著，一雙小爪提著一個白紙宮燈，小心走在季易前面，照亮前路，還不時回頭看看他。

季易吹滅灶房的燭火，跟在小寒身后，將最后一道菜，從灶房端出來——是一碟發菜，用豬油放點鹽炒的。

將發菜放在桌上。

視線再掃過，一碟鹽焗雞，一碟炒五花肉，一條豆腐鯉魚，一盤雞豬肉藕湯，一碟藕片，一碟發菜，一盤東風米，兩個碗一雙筷子一個小勺子，以及中間擺放的那亮著的桐花燈，已是滿滿當當。

星夜明澈，桐花燈的光亮映照整個桌面，一樣一樣加起來，也很豐盛。

昏黃的光亮，將每一道菜的光澤都明晃晃的展現了出來，即使每一樣菜都是很普通的做法，忙碌了將近一個時辰的一人一小獸，也是不自覺的又吞了吞唾沫。

為何說又，因為做菜的過程中，一人一小獸都沒有留自己餓著，每一樣做好，都先取一部分嘗嘗，填一填肚子。

本來季易是想著全部做好再吃的，但想到有一個小獸在一旁，加上自己這里也只有兩張口，又想到，來處常常念叨的，要是做菜的都能讓自己餓著，真是白做了，于是便不委屈自己，也不委屈小寒。

見小寒看向自己，季易伸手接過她提著的白紙宮燈，懸掛在一旁的梅花樹上。

“小寒開飯，要什么菜和在下說，在下給你夾。”

季易不再等待，招呼雪白小獸，并拿起屬于她的碗筷，先給她打飯夾菜，將她的碗裝的滿滿當當，放到她身前，念叨了聲，才拿起自己的碗勺飯。

“開飯~”

小寒看著季易，等他也勺好米拿起筷子，夾菜，才用小爪捉起勺子，與他一同將飯菜送進口中。

小寒每一個動作都顯得很開心，似除了以前有那么幾天憑空出現在屋內的那些肉菜，她從來有過像今天這般的體驗。

悄悄觀察，見小寒的心情很好，季易也放下心，開始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

米是東風縣盛產的東風米，屬于本縣一絕。

這一回季易煮的不是糙米，是碰到陳仲之后，后面采購回來的精米，本就濃郁的米香更濃郁了。

嘗過米飯之后，季易又分別夾起一塊雞肉與一塊五花肉。

雞肉很脆很滑，有嚼勁；五花肉很香嫩。

兩種人為飼養的肉菜，滋味都很好，或許是此處的飼養方式原始的緣故——雞聽聞說是養了幾年的放養老雞，豬是人家精心飼養的年豬，現在想來主人家是沒有說大話。

見雪白小獸碗上的各種菜消失得快，季易便又給她的小碗夾滿，才再夾起一道菜。

這次夾的是豆腐與‘東河’野生鯉魚，豆腐脆嫩多汁，鯉魚肉夾時的就覺魚肉有一定的‘硬度’，沒有那種軟軟一夾就爛的感覺，無論嗅，還是下口，也沒有怎么覺魚腥味，反覺魚香。

又夾了一塊藕片，感受了下藕絲相連。

雪白小獸見此似乎有些好奇，也勺起一塊季易夾給她的藕片，輕輕一咬，一拉，許多白藕絲被拉出，又將藕絲拉的長長的，最終藕絲斷裂，粘在嘴邊的雪白毛發上。她哎呀一聲，看了看季易，見他不看自己，才把口中藕片吞下去，伸出舌頭，將粘在毛發上的藕絲全都舔了回嘴中，才一本正經的繼續干飯。

過了一會，似又想起藕片與那些藕絲，她便又重復那個過程，不過有了準備，藕絲斷裂之時，便伸出舌頭快速接住了，不再讓藕絲粘在嘴邊的雪白毛發上。

余光關注著小寒，季易又嘗了嘗發菜，喝了湯水。

年夜飯桌上，一人一小獸，只是偶有話語，似都在專心干飯。

過了一陣子，見裝菜、裝湯水的盤子已經被清空，季易問道：

“小寒吃飽了嗎？”

“不餓了。”

“不餓了……看來小寒的胃口很好，是個好事，小寒以前有吃飽過嗎？”

“小寒吃飽過三回的！”

“三回？”

“小寒是在家吃的！”

“在家吃的？”

“都是憑空出現在小寒家里的，各種肉食可多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三次之后，就一直沒有見有食物憑空出現在小寒家里了，不然小寒一定會讓你也嘗嘗。”

“……小寒有心了。”季易明了應該是自房牙子口中所聽到的，附近酒樓借此存放五谷肉糧，后面丟失的事情，思索了下，他打定主意，后面可以打聽一下具體是哪一家酒樓，具體損失，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替小寒作補償。

“你還沒有吃飽嗎？”

小寒看向還余留有一些米飯的盤子，有些疑惑的看向季易。

“在下剛才已經吃飽了，在等小寒。”

“那這些米飯……”

“留著，做隔年飯的。”

“隔年飯？”

“嗯，留到明年吃的，意為年年有余……就是說小寒明年也能吃飽。”

“明年嗷？是明天！”

“不止明天，后面每一天。”

“每一天？”

“對，每一天。”

“每一天！”

小寒已經沉浸在季易的話語之中，眸子亮晶晶的，似有光亮要從其中散發出來。

季易沒有再開口打斷她的沉浸，開始收拾飯后殘余。一桌飯菜，他只吃了少部分，余下的都讓小寒解決掉了，若不是親眼所見，他也沒有想到，這個看著不大的雪白小獸，肚子能裝下那么多東西，聽著似乎還沒有完全吃飽，說出去，恐怕旁人都不會相信。

注意到季易端著碟子、盤子，要拿去清洗，小寒似想起了什么，立刻跳上梅花樹，將懸掛在上的白紙宮燈叼下來，才人立而起，伸出一雙小爪捉住。

“小寒幫忙拿燈籠。”

“……嗯。”

沒有拒絕小寒的好意，借著緊跟在側的光亮，季易洗好碗、刷干凈鍋，將留著隔年的米飯蓋好。

季易再次點燃灶火。

自外面吹進院子的清風，似有人聲，雪白小獸見不用自己再提燈照明，一雙小耳朵輕動了幾下，看看灶房內的季易，又叼著白紙宮燈，跳回梅花樹上，將燈籠懸掛回原處，轉而跳上了墻頭。

清風中的人聲是自巷子中傳回來的，小寒站在墻頭，小心的探出小腦袋，看了看巷子，朝走出灶房的季易說道：

“他們回來了。”

“他們？”

“剛才喊我們去看儺戲的那些人。”

“原來是街坊鄰居們，看來是城隍廟那邊的儺戲表演結束，現在開始游街了，小寒要是想看，等下在家門前應該也能夠看到。”

“等下？”

“嗯，等下，他們應該會先去其他地方，不過意外，過一段時間，能來到我們燕來巷這里。”

“好吧。”

“小寒。”

“怎么了？”

“煮好熱水了，小寒要清洗一下嗎？正好過年。”

“小寒身上沒有塵埃！”

“……”

見雪白小獸還在盯著巷子，沒有從墻頭跳下來的心思，季易微微搖頭，收起自己的小心思，用木桶打水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