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警報撕裂了青玄宗后山的靜謐。

李長老的身形如一道電光，落在水牢入口前，臉色鐵青。

他身后，十余名執法堂的精英弟子緊隨而至，個個神情凝重，手中的法劍嗡鳴不止。

“怎么回事？王頭兒呢？”李長老的聲音壓抑著怒火。

一名弟子上前稟報：“回長老，獄卒王頭兒拖著昏迷的劉三跑了出來，精神失常，語無倫次，只重復著‘怪物’二字。”

“廢物！”李長老啐了一口。

他的憤怒之下，是一種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驚悸。

一個被他親手廢掉修為的凡人，怎么可能觸發【血獄警報】？

他向前一步，元嬰期的龐大神識如潮水般向著下方漆黑的牢口探去。

下一刻，李長老猛地后退一步，臉色煞白，太陽穴突突直跳。

“長老？”

“怎么了？”

弟子們一陣騷亂。

李長老沒有回答。他的神識剛一觸及水牢內部，就被一股無法形容的混亂洪流沖垮。

那不是能量的對抗，而是一種純粹的精神污染。

他“看”到了扭曲的城市輪廓，“聽”到了無數重疊的、褻瀆的囈語，一種被某個沉睡的龐大意志注視的錯覺，讓他元神刺痛。

“里面……有魔功。”李長老的聲音干澀。

他必須為眼前的失控找一個合理的解釋，一個他自己能接受的解釋。

“他不是被廢了修為嗎？怎么可能……”一名弟子不解地問。

“你懂什么！”李長老暴躁地打斷他，“有些上古魔功，專噬修士靈根，以血肉為爐鼎！此子心性歹毒，必是在大比前就已偷偷修習！”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讓所有弟子都信服了。

也讓李長老自己，找到了行動的基點。

他指著下方的水牢，語氣森然，不帶一絲溫度：“不能讓他出來。啟動【玄水重壓陣】。”

此言一出，連最忠心的弟子都變了臉色。

“長老，三思！【玄水重壓陣】一旦啟動，整個丙字號監區都會被萬鈞玄水之力擠壓成齏粉，再無修復的可能！”

“我就是要他變成齏粉！”李長老的五官因為狠厲而扭曲，“此獠不死，是我青玄宗的心腹大患！連同他用過的水，碰過的石頭，呼吸過的空氣，全部碾碎！我不想在這世上，留下他存在過的任何一絲痕跡！”

“是！”

弟子們不再多言。他們迅速散開，各自占據陣眼，將靈力瘋狂灌入水牢四周早已刻好的陣紋之中。

【嗡——】

水牢四壁，古老的符文逐一亮起，發出沉悶的轟鳴。空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粘稠，仿佛凝固成了琥珀。下方的血水被一股無形的巨力向下按壓，形成一個巨大的凹陷。

林淵站在凹陷的中心。

他感覺自己像一顆被扔進鍛爐的鐵丸。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每一個方向都傳來足以碾碎鋼鐵的恐怖壓力。

【咯吱……咯吱……】

他新生的骨骼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皮膚下的肌肉被強行撕裂，內臟仿佛要從喉嚨里被擠出來。

“這就是……宗門的手段么。”他艱難地喘息，腦中卻是一片冰冷的清明，“真是……不留余地啊。”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被劇痛徹底淹沒的瞬間，后心處那個褻瀆的印記，猛然爆發出刺目的墨綠色光芒。

光芒形成一個無形的球型護盾，將他籠罩其中。那足以碾碎山巒的重壓，被這層薄薄的護盾暫時抵擋在外。

【玄水重壓陣】的力量與護盾激烈沖撞，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與此同時，水牢底部，那個由林淵用自己的血畫出的符號，也亮了起來。

它沒有散發任何光芒，只是在絕對的黑暗中，變得比黑暗本身更深邃。

一個空間裂隙，無聲地在水牢底部張開。

那不是撕裂，更像是一塊幕布被拉開了一道口子。墨綠色的、混雜著深海咸腥與硫磺臭氣的濃霧，從中噴涌而出，迅速彌漫了整個水牢。

一只爪子，從裂隙中猛地伸了出來。

那爪子覆蓋著濕滑的、泛著油光的青色鱗片，五指粗壯，指間生有扇形的蹼。它重重地搭在滿是骸骨的牢底，指甲在骨頭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緊接著，一個佝僂著背的生物，從裂口里艱難地爬了出來。

它有著魚類的頭，蛙類的身體，以及類人的四肢。渾身濕漉漉的，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

“召喚……成功了？”林淵看著眼前的“救兵”，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這東西，根本不是他幻象中看到的那些威風凜凜的深海血裔。

它看起來瘦弱不堪，身上布滿了深可見骨的傷口，其中一道幾乎將它的左臂齊肩斬斷。

它一邊喘息，一邊從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漏風聲，像一頭剛從另一場慘烈戰斗中僥幸逃脫的敗犬，被林淵的召喚不巧地拽了過來。

這只深潛者甫一站穩，便發出一聲暴怒而虛弱的嘶吼。

它并非因為被召喚而憤怒。

它的視線，越過身前的血水，死死地鎖定了林淵。

更準確地說，是鎖定了林淵背后，那個正散發著墨綠色光芒的印記。

【……！！！】

深潛者的嘶吼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它那對巨大、無神的魚眼中，瞬間被一種極致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恐懼與敬畏所填滿。

那是奴仆見到主宰的眼神。

【噗通！】

它毫不猶豫地跪倒，不，是匍匐在地。

它將自己那顆丑陋的魚頭，重重地磕在面前的骸骨之上，身體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劇烈顫抖。

它喉嚨里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咕嚕嚕的音節，那不是語言，是混合著哀求與贊美的、最原始的祈禱。

就在此時，水牢上方，李長老的聲音如同催命的判官。

“加大靈力！給我壓死他！”

【玄水重壓陣】的壓力陡然達到了頂峰。

墨綠色的護盾劇烈閃爍，表面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紋。

正在虔誠朝拜的深潛者，感受到了這股來自外界的、足以威脅到它主宰的毀滅性力量。

它猛然抬起了頭。

那雙布滿血絲的魚眼中，對林淵的敬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針對打擾它朝拜之人的、無窮無盡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