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殘陽
- 南宋斬陰差
- 聽風(fēng)鑒瞳
- 2107字
- 2025-08-04 09:02:26
忘憂草突然大片枯萎。
沈墨正給蘇婉兒編新紅繩。冰絲是上個月永陵寒潭采的,蘇婉兒說要編比地錦藤更結(jié)實,能系住往后日子。
“青蕪呢?”蘇婉兒捏著片發(fā)黃草葉,指尖微微發(fā)顫。往常這時辰,青竹樓藥童該送新曬藥草,今天連個影子都沒有。
沈墨寒冰掌突然生涼意,想起昨夜柳非絮派人送字條,說漠北邊境發(fā)現(xiàn)極樂教余孽,青蕪帶韓七妹妹去查探,臨走留話:“若三日不回,便燒我窗臺上忘憂草種。”
藥圃角落石臺上種子還在,用青竹樓油紙包著,系著青蕪慣用藍布條——那布條是滇南特有的靛藍染的,她曾說“染時摻了地脈銀,能驅(qū)非念”,這是她未說出口的護種心思。
楚驚瀾快馬午時沖進合璧園,馬鞍馱著個血污包裹。
“青竹樓沒了。”他發(fā)帶歪著,“極樂教用改良‘幽冥草’毒倒所有人,青蕪為護韓七妹妹,把最后一瓶解藥塞給孩子,自己……”
包裹里是青蕪竹杖,杖頭青藤已發(fā)黑,還纏著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那是蘇婉兒前幾日送的,青蕪總說“甜能壓苦”,這是她藏在硬氣下的軟。
蘇珩蹲藥圃邊,把枯萎忘憂草一株株拔起,指甲縫滲血也沒察覺。
“她說要教我種能治心病的忘憂草……還說等花開,就把滇南月光引到合璧園。”這話應(yīng)著她早先說的“寒毒需月光調(diào)和”,是她未竟的自救與救人愿。
沈墨將竹杖靠青石板上,冰絲紅繩纏成死結(jié)。青蕪總說,醫(yī)者手最軟也最硬,軟能托新生,硬能擋刀箭——此刻這杖,連半塊糕都沒護住。
傍晚炊煙沒升起。
蘇婉兒把竹杖插進藥圃中央,杖頂綁束曬干的桂花,風(fēng)一吹,簌簌落枯草地。
沈墨給蕭無愁煎藥。藥罐里苦艾味嗆得他咳得更厲害。
“她非要自己去。”蕭無愁聲音發(fā)啞,指節(jié)攥發(fā)白,“說極樂教新任教主在關(guān)樓上布了‘非念陣’,只有本閣通幽眼能破。我攔不住。”
藥罐上凝白霜,藥汁“咕嘟”冒泡。蒸汽里浮起柳非絮銀面具——那是用初代守脈人佩劍熔鑄的,能鎮(zhèn)戾氣,卻鎮(zhèn)不住她藏面具下的疤,那疤是早年護蕭無愁被非念所傷,這是她從未示人的疼。
蘇婉兒扶蘇珩爬上城樓,只看見柳非絮斷成三截的銀鞭,和掉落的面具碎片。
新任教主尸體倒旗桿下,胸口插著半塊鎮(zhèn)魂玉——是蘇珩當(dāng)年戴的金簪碎玉,邊緣還沾著柳非絮的血。這玉她總帶身邊,說“能溫通幽眼”,是她藏在冷下的熱。
“她把通幽眼力量全逼出來了。”蘇珩撿起塊面具碎片,上面刻著極小的“絮”字,“非念陣破時,戾氣全沖她去了。她說,聽風(fēng)鑒影閣的人,從來不怕硬碰硬。”這應(yīng)著她早先說的“通幽眼是天賦也是劫”,是她選的破劫路。
城樓風(fēng)混殘陽把三人影子拉很長。三人都懂,柳非絮面具下的疤,原是每個人說不出的疼——青蕪的寒、蘇珩的恨、沈墨的冰。
蕭無愁回城馬車上沒再說話。他把斷成三截的銀鞭小心包進錦袋,貼在胸口,咳血頻率越來越密,像在數(shù)剩下的日子——他咳疾早被非念侵骨,卻總說“還能護你們一程”,這是他藏在毒舌下的護。
合璧園月光那晚格外冷,沈墨給蕭無愁換藥時,發(fā)現(xiàn)他枕頭下藏著本沒寫完的賬冊,最后一頁記著:“柳非絮欠銀鞭保養(yǎng)費五兩……下輩子再討。”這賬,是他沒說出口的牽掛。
蕭無愁走在重陽節(jié)。
他靠竹椅上,看沈墨給蘇婉兒的紅繩收尾,突然笑了,咳嗽聲里帶點釋然。
“當(dāng)年在永陵地宮,我騙了你。”他聲音輕得像羽毛,“我不是蘇家遠親,是你師父撿回的孤兒,他說我這病弱身子,正好能藏忘憂盟的密信。”這揭開他總跟著沈墨的因,是他藏在“路人”身份后的守。
沈墨手頓了頓,紅繩尾端垂地上。他想起蕭無愁總愛毒舌,卻總在寒夜悄悄往他藥箱塞暖爐;想起他咳得直不起腰,卻非要跟著去歸雁坪,說“不能讓你們搶了所有風(fēng)頭”——這些,都是他沒說的暖。
“青蕪的忘憂草種,我偷偷換了批新的。”蕭無愁從袖中摸出個小瓷瓶,塞給蘇婉兒,“埋在竹杖旁邊,明年會發(fā)芽的。”他看向沈墨,眼里閃著光,“別總擺著臉,她喜歡看你笑……比寒冰掌暖和。”
蘇婉兒的眼淚落在瓷瓶上,暈開他指尖藥味。那是種極淡的苦,像他總喝的湯藥,卻在最后藏著點回甘——是他藏在苦里的甜。
蕭無愁閉上眼睛時,手里還攥著半塊桂花糕,是蘇婉兒早上喂他的,沒來得及咽下去。沈墨把他葬在青蕪竹杖旁,兩座新墳挨得很近,風(fēng)過時,菊瓣落墳頭,像有人在輕輕說話——說那些沒說完的護、沒道破的暖。
楚驚瀾來送葬時,手里捧著柳非絮斷鞭,和蕭無愁的賬冊。他把賬冊燒在墳前,火苗舔著紙頁,把那些沒說出口的牽掛,全送進風(fēng)里——這火,是給他們未了的結(jié)。
沈墨坐在井邊,看蘇婉兒給青蕪竹杖纏新藍布條,蘇珩蹲旁邊翻土,準(zhǔn)備種下蕭無愁留下的忘憂草種。
“楚驚瀾說,極樂教余黨肅清了。”蘇婉兒聲音很輕,紅繩在她腕間晃悠,是沈墨用冰絲編的那根,“他要回攬星閣了,說以后每年重陽來送桂花糕。”
沈墨沒說話,只是往井里扔了塊石子。水波蕩開,映出三個消瘦的影子,再也湊不齊當(dāng)年的熱鬧。他想起青蕪熬藥的香氣,柳非絮銀鞭破空的脆響,蕭無愁帶著咳聲的笑,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吵吵鬧鬧的日子,原來早已刻進了合璧園的骨里——是他們用“未說”織成的網(wǎng),把“守脈”守成了“過日子”。
蘇珩突然喊了聲“發(fā)芽了”,枯草地上果然冒出點新綠,小小的,卻在寒風(fēng)里挺得筆直。“是忘憂草。”她的眼里閃著淚,卻笑得燦爛,“青蕪說的沒錯,只要心里有光,冬天也能開花。”
沈墨伸手,把蘇婉兒和蘇珩的手都握在掌心。他的寒冰掌早已收了力道,掌心溫度透過紅繩傳過去,燙得兩人鼻尖發(fā)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