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閣靜室里,檀香混著墨香漫開。云知微將蓮花石板拓片與《百草經》扉頁的蘇仲文私印并排放置,指尖量著紋路間距,忽然輕笑:“果然是他。”
鐵手魯湊上前,見兩處蓮花紋的花瓣弧度、蓮子排列分毫不差,連最邊緣那道細微裂痕都如出一轍?!吧蚰粌H認識蘇仲文,怕是還知道這石板的用途?!彼肫鹕蚰峒笆鍟r的平靜,不似偶然撞見,“要不要現在就去蘇家別院,把話挑明?”
“急什么?!痹浦⑥D動玉環,玉色在晨光里泛著暖光,“蘇仲文在《云州地脈考》里提過,‘蓮花鎮脈,藤鎖地魂’,這石板是地脈陣眼的鑰匙,地錦藤則是鎖陣的鏈。沈墨帶回焦藤,又問手札,顯然是想重布地脈陣?!彼D了頓,眼底閃過精光,“讓他去找,我們只需盯著,看他要對付的,究竟是忘憂盟,還是……極樂教。”
鐵手魯點頭,剛要退下,卻被云知微叫住:“對了,查沈墨的來歷,別從官府卷宗查,去查二十年前云州的藥商名錄,尤其那些賣‘歸元草’的?!?
此時的蘇家別院,蘇婉兒正踩著檀木書架第三層,費力夠著最高處的紫檀木盒?!罢业搅?!”他抱著木盒落地,盒鎖是只銅制蓮花,鑰匙插進時“咔噠”輕響,露出泛黃的手札和半張地脈圖。
沈墨接過手札,首頁“仲文手記”四字筆力遒勁,墨跡里摻著極細的銀粉——與青竹小樓的“地脈導航粉”同質地。他快速翻閱,前面多是藥草圖譜,直到某頁突然出現“忘憂草需以守脈人血養”的批注,字跡陡然潦草,像是寫時心緒大亂。
“這是什么?”蘇婉兒指著地脈圖上的紅點,那里標注著“寒潭”二字,旁畫著株扭曲的草,與沈墨從藥圃帶回的迷迭蒿一模一樣。
沈墨指尖點在寒潭位置:“蘇老丈當年種藥圃,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鎮壓寒潭下的‘非念’穢氣。地錦藤是陽脈草,能引地脈氣向上;迷迭蒿是陰脈草,能吸穢氣入地。蓮花石板,則是平衡陰陽的陣眼?!彼阶詈笠豁?,那里貼著片干枯的地錦藤,葉脈里嵌著的銀線,正與他袖中龍紋錦的銀線產生共鳴。
蘇婉兒忽然想起祖父臨終前的囈語:“寒潭……女妖……”當時只當老糊涂,如今想來,怕是與地脈穢氣有關。“那火是誰放的?想毀陣眼?”
“柳如煙?!鄙蚰Z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她鬢邊的簪花,是用迷迭蒿根莖做的,遇火會散‘非念’,加速地脈氣流失?!彼麑⑹衷酆?,“我們得去寒潭看看,遲了怕來不及?!?
兩人剛走出書房,就見貍花貓弓著背,對著院門齜牙。鐵手魯站在月洞門,手里捧著個錦盒:“二閣主說,這東西或許對沈先生有用?!?
錦盒里是另一半蓮花石板,與沈墨從火場撿的碎塊拼在一起,正好組成完整的蓮花。石板背面刻著行小字:“雪夜屠門,非妖非鬼,乃人禍也?!?
沈墨指尖撫過字跡,突然道:“煩請轉告璇璣先生,寒潭若出事,云州地脈必亂。”他看了眼天色,“我們先去寒潭,回頭再登門道謝?!?
鐵手魯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轉身回天機閣復命。院墻上,貍花貓蹲坐著,目送他們離開,忽然跳下墻頭,往城西寒潭方向跑去——它腿上的夾板雖拆,跑起來卻仍有些跛,像在刻意模仿某種步態。
天機閣靜室里,云知微聽完鐵手魯的匯報,將兩半石板拼在一起,背面的“雪夜屠門”四字與手札最后一頁的批注筆跡重合?!疤K仲文果然參與了‘雪夜屠門案’?!彼麑o滄瀾道,“沈墨要重布地脈陣,說明寒潭下的穢氣快壓不住了,極樂教怕是要動手了。”
紀滄瀾捏緊密報,紙上“洛陽藥材商與極樂教密會”的字樣格外刺眼。“讓無影樓查洛陽的醒魂草去向,另外……”他看向云知微,“備好‘清穢丹’,看來我們也得去趟寒潭?!?
寒潭邊的蘆葦蕩里,沈墨撥開枯黃的草葉,露出潭邊的青石板陣。地錦藤的焦痕從陣眼蔓延到潭邊,像條黑色的蛇。蘇婉兒忽然指著潭面:“那是什么?”
水面漂浮著片荷葉,葉上躺著朵白色茶花,花瓣上的露珠正隨著地脈震動滾落,在陽光下折射出幽藍微光——與青蕪藥圃里的茶花苞一模一樣。
沈墨的指尖剛觸到茶花,潭底突然翻起黑浪,一股腥甜的“腐尸花”味撲面而來。他拽著蘇婉兒后退,只見潭中央浮出個模糊的影子,長發披散,袖口繡著半朵火焰紋,正是柳如煙!
“沈先生來得真快?!绷鐭煹穆曇魩еσ?,卻透著刺骨的寒意,“可惜啊,地脈陣已破,這潭下的‘非念’,很快就要出來了?!?
沈墨將蓮花石板往陣眼一按,銀線瞬間亮起,與地脈氣連成一片:“未必?!彼麖膽阎刑统鳊埣y錦,殘片上的龍紋在陣氣催動下,竟順著銀線游向潭底,發出低沉的龍吟。
柳如煙臉色驟變:“守脈人……你果然是守脈人!”她轉身想逃,卻被突然竄出的貍花貓絆倒,貓爪正按在她手腕的火焰紋刺青上,疼得她慘叫。
蘇婉兒趁機揮劍挑落她鬢邊的簪花,簪子里的迷迭蒿粉末撒在地上,竟冒起黑煙——那是“非念”穢氣遇地脈陣氣的反應。
沈墨看著潭面漸漸平復的黑浪,忽然道:“蘇老丈的手札里說,‘忘憂草結果時,可鎮非念’。柳姑娘,你燒藥圃,不是為了毀陣,是怕我們找到結果的忘憂草吧?”
柳如煙的臉色慘白如紙,再也維持不住鎮定。遠處傳來馬蹄聲,鐵手魯帶著天機閣的人趕來,而寒潭深處,龍紋錦的銀線仍在閃爍,像在訴說一個被掩埋了二十年的秘密——蘇仲文不是普通藥商,而是守脈人,他用一生守護的,從來都不是藥圃,是云州的地脈安寧。
貍花貓蹲在沈墨腳邊,舔了舔爪子,眼底閃過一絲與青蕪相似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