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三天過去。

王家醫館一場大火，漸漸無人理會。

這年頭，房舍木制結構，極是容易發生火災，加上醫館熬藥多要生火，所以，起火在旁人看來，再是正常不過。

就連應天府衙，也只是簡單的記錄了下，把火災歸類為一般性的事故。

至于追查失火的責任。

那根本不可能。

如后世那樣，動不動因為一場大火而官員免職的事情，不可能發生。

得知太醫王望死于大火，太醫院象征性的派人來安撫了下，送了挽聯及一應祭禮，這件事情，也就此揭過。

職場本就如此。

人在，什么都在。

人走，茶涼，能留一個面子，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

東宮。

“這下好了，人死，無對癥。本宮自此，高枕無憂。”

呂氏得知王望身死，神情難以抑制的激動。

當年，她聽從父親呂本的提議，趁著朱標外出巡視，常氏難產體弱之機，聯系王望，開具崩血之藥，這是一步險之又險的妙棋。

險在萬一被查實，就是寵妾滅妻的大罪。

妙在，常氏崩血而逝，在外人看來，很是正常。

唯一的疏漏，就是王望這個知情人。

“娘娘，等扶正大典之后，皇上將太子正妃的圣旨頒下，以后誰還敢拿嫡庶來說事，等允炆殿下登基了，再命人將常氏的事情抹去，就如唐高宗之時，只知有武皇后，而不知有王皇后。”

王恭拍馬屁說道。

最近，他在東宮的賣力表現，讓呂氏眼前一亮，好幾次都召王恭到跟前敘事，隱隱的，王恭已經有了東宮幕僚第一人的勢頭。

在宮中仆婢的眼里，王恭就是諂媚的小人。

要不是呂氏為人端正，無男女之私，明之嫪毐這個綽號，就要按在王恭頭上。

“武皇后，你說的是武則天，這比喻不好。本宮是溫良恭謙之人，與武后不同，前宋太后高滔滔，執掌后宮，扶立幼帝，更是后宮楷模。”

呂氏搖頭，對王恭的這一比喻表示不認同。

但瞧其眼底的精芒，卻又分明對此很是滿意。

她不想當武則天，但卻有心當個大宋的賢明太后。

......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正月十六。

寅時的更鼓剛過。

奉天殿外。

禮樂齊鳴，百官肅立。

今日是呂氏被正式冊封為太子正妃的大典，對呂氏來說，至關重要。

奉天殿前已列好全副鑾駕。

呂氏戴著九翟金冠跪在丹陛中央，流蘇微微顫動，讓她突然感到一陣心悸。

朱允炆身著華服，立于丹陛之下，神情肅穆。

在呂氏的右首，長公主朱鏡靜陪在一旁，身邊的宮婢已經端上來的一應飾物，就等著大典開啟，一一配戴。

殿內人群中，朱允熥則站在宗室隊列中，面色平靜，與旁邊的小胖子朱高熾輕聲交談，看上去神情輕松，不見異常。

朱元璋高坐龍椅，目光掃過殿內眾人，最終在朱允炆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是想要文武百官知道，他今日搞這么一出，就是為了確定誰是皇位繼承人。

冊封儀式開始，禮部右侍郎兼宗人府宗正郭祥高聲宣讀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妃常氏薨逝多年，東宮不可久虛主位。今太子次妃呂氏，賢良淑德，育嗣有功，特冊封為太子正妃，以正綱常……”

話音未落，朱允熥突然出列，單膝跪地，高聲道：

“皇爺爺，孫兒有異議！”

殿內瞬間寂靜，百官愕然。

朱允熥這般大膽直諫，實讓人意想不到。

雖然最近朱允熥已經大有改變，但在眾人的印象里，依舊還是那個唯唯嚅嚅的郡王。

朱元璋虎目精光射出，瞇起眼睛，聲音低沉：

“允熥，今日是你母妃大典，不可放肆？”

朱允熥不甘示弱的抬頭，目光灼灼：

“皇爺爺，孫兒之母妃常氏雖逝，但其名分仍在。呂氏若為正妃，則我母妃之位何存？此非禮制所允！”

朱元璋面色一沉，氣怒喝道：

“禮部和宗人府已議定此事，允熥，你這是在質疑朕的決斷？”

老朱這句話一說出，殿內氣氛立即緊張起來，誰都知道，這是老朱盛怒即將發作的征兆，就連涼國公藍玉也不住向朱允熥使眼色。

朱允熥卻是跟鐵了心吃了槍藥一樣，毫不退讓：

“孫兒不敢質疑皇爺爺，但母妃之恩，孫兒不敢忘！若呂氏為正妃，則我母妃一脈，豈非淪為庶出？”

“我雄英大哥，可是皇爺爺親口認定的皇長孫，皇爺爺莫非是要否認自己的詔令？”

皇帝金口玉言。

一旦說出，不可更改。

朱元璋今日要扶立呂氏為太子正妃，朱允熥直接給引爆嫡庶之爭，讓殿內文武嘩然。

朱允炆聽到牽扯到自己，臉色驟變，急忙上前：

“三弟！今日是東宮大喜之日，休要胡言亂語。”

在年齡上，他比朱允熥要大兩歲，平日里也是三弟、三弟的稱呼，但今日，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卻是不妥。

按嫡庶之別。

朱允炆是庶長子，而朱允熥是嫡次子。

雖然是兄弟。

但尊貴卻是不同。

“二哥，孤不是胡言，孤還有證據，證明呂氏無德為太子正妃？”

朱允熥冷笑一聲，語出驚人。

籌謀了這么久。

他今天就要當著老朱和文武百官的面，來一個當堂見證，誰也別想藏著匿著。

“孫兒今日要為母妃討個公道！”

朱允熥的聲音嘶啞，語聲悲愴：“家母生孤之時，太醫王望診斷難產，開出藥方，然，在這一副藥方里面，卻是崩血的天麻存在.....。”

“孫兒斗膽，奏請皇爺爺，調取洪武十一年太醫院院判王望的出診記錄！“

“另外，孫兒還要說件事情。三天前，城中王家醫館大火，太醫王望死于非命，有人心中竊喜，以為死無對癥。”

“但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孤求請皇爺爺，詔王望之子王珍上殿作證。”

聽到朱允熥這話，呂氏臉色倏地慘白，身軀搖搖欲墜。

剛才，朱鏡靜在她耳邊，突然提到常氏，她就隱隱感到不對，現在看來，朱鏡靜與朱允熥早有勾結。